就在纂冬勇收好步枪,刚刚起身时,别墅的大门又打开了。
叶兴逸又举起了望远镜张望进来。看着看着,他突然口气急促地再次发出指令:“准备狙击”。
纂冬勇一听,二话不说趴到地上,又麻利地架好枪,安装好瞄准镜,并迅速把子弹推上膛。
原来,这次出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跛子,叶兴逸从望远镜里清楚地认出了他手里的那根拐棍,这个跛子就是叛徒张医生。
叶兴逸思考片刻,轻声发出指令:“目标:跛子。”他又在望远镜里反复的确认无误后,果断命令:“放。”
叶兴逸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正在与同行的特务有说有笑,一蹶一跛地下台阶的张医生双手一扬,仰面便倒,脑袋中弹,当场毙命,尸体“骨碌碌”地滚下了石梯。
走在张医生旁边的那个特务被吓懞了。但他转瞬就醒豁(明白)过来,顿时连声怪叫,返身跌跌撞撞地爬上台阶,拚命地拍打别墅的大门。
过了几分钟,别墅大门洞开,几个提着手枪的年轻人冲了出来,四处寻找枪响之处。
叶兴逸和纂冬勇也没有没有丝毫的停留,他们连滚带爬地棱下缓坡,眨眼之间来到嘉陵江边。这里停有一艘早就等候在此的小渔船。船上的詹春娃等叶兴逸和纂冬勇两人上了船,小渔船顺风顺水,箭一般向下游划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消除了叛徒的隐患,又把薛豫东转换到远离城镇,相对安全的秘密中转站隐蔽点。这天,顾宏君带着叶兴逸和林晋松前往看望。
他们看到的情况非常糟糕:薛豫东依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濒临死亡的边缘。林晋松是中医,他为薛豫东把脉后,摇着头对顾宏君说:“张医生叛变了,必须赶快另想办法,否则薛豫东同志熬不过三天。”
顾宏君也是心急如焚:薛豫东是重庆地下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着极大的风险营救出来的新四军重要同志,身负党的机密,他伤病的医治已经刻不容缓,但又不能送到医院去,情况十分棘手。
顾宏君与叶兴逸和林晋松研究来研究去,叶兴逸提出:云山村倒是有个现成的退役军医,如今没得办法,只得冒险请单医生诊治了。冒险的理由是:叶兴逸与单医生曾经同在第27集团军服役,既是老乡又是战友,加上由于叶兴逸的积极活动,让单医生当上了云山村的保长,两人算是有了交情,叶兴逸的面子单医生应该要给的。事到万难需放胆,顾宏君经过慎重思考,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
于是纂冬勇和小胡悄悄将薛豫东抬到纂冬勇的家里隐藏起来,安排了几个参加民团的地下党员持枪暗中掩护,然后由叶兴逸出面,找到新上任的保长单医生请求医治。单医生果然是个仁义之士,他没有多问,也不推托,秉承医者仁心,对薛豫东进行了仔细的检查,皱着眉头说:“病人伤口已经严重感染,引起器官衰竭,只有立即注射盘尼西林,也许还有救。你们赶快想办法搞到盘尼西林吧,不能再拖了,否则性命不保。”
盘尼西林在当时是军管药品,价格比黄金还贵不说,问题是市面上极为稀少,大都在黑市上交易。当时一些有实力的大户,有攒黄货(黄金)的;有攒黑货(鸦片)的;也有人把能救人命的盘尼西林攒起来,期待能卖个好价钱。叶兴逸心想,单医生当过军医,又开过药店,知道行情,不知手里有无存货。但无论叶兴逸怎么试探,单医生始终吱吱唔唔,轻易不肯帮忙。
叶兴逸坦诚的告诉单医生,重病的这个兄弟是自己战场上的生死之交,自己那怕倾家荡产也愿意救他。经过反复交涉,军人出身的单医生总算松了口,承认自己手里也存有几盒。但他话锋一转,说:“朋友归朋友,我得把话说到明处,我要按价收钱哟。嘿嘿,君子爱财嘛,请勿见怪。”
叶兴逸听他终于开口要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语气轻松了很多:“这是理所当然的噻。我最喜欢和君子打交道了,多少钱?你开个过价吧。”
没想到单医生张口就要一万块钱一盒,而且不讲价,说是风险太高、麻烦太大,而且还得自己亲自操办。因为一旦走漏风声,不但要遭鸡飞蛋打,甚至可能要吃官司。所以,一分钱都不能少。
其实,单医生丝毫没有敲叶兴逸的竹杠,如今的黑市就这个价钱。只不过按照一个疗程两盒计算,至少需要两万块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一下子又难倒了叶兴逸。
不过,既然有了办法,那就先用了再说。叶兴逸并不讨价还价,他直截了当对单医生说:“你放心,这钱我认账。只是手里暂时没有这么多钱,要不我先付一千块大洋治疗费,你先把药用上,药钱到时我一定如数奉还。”一千块,是眼下北合区委可以酬集到的全部家当。
但单医生不干,他摇着头说:“我信赖你的人品,也遵从交易的规则。这药钱必须先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能用药。治疗费倒是不急,如果见了效果我再收;没有效果我分文不取。”又谈判了半天没谈拢,单医生始终不让步,叶兴逸也理解他,这事就卡在这里了。
叶兴逸带着纂冬勇,急匆匆的来到林晋松的中药铺,向顾宏君作了汇报。
顾宏君一时也束手无策。盘尼西林太紧缺,很多时候再多钱也无处买到。可如今有货了,钱又成了一个问题,北合区委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钱来。请示上级支援,时间又来不及了,眼看救人的希望就要破灭,大家的心里十分痛苦:薛豫东同志九死一生,经历了与敌人残酷的斗争,熬过了那么多的苦难,如今因为缺钱而放弃,大家心有不甘呀。
叶兴逸绞尽脑汁,盘算在那里去搞钱。大家也七嘴八舌,献计献策:心思慎密的熊三妹提出向有钱人借钱;见多识广的林晋松提出到国民党的医院里去偷药;剽悍壮实的纂冬勇的想法更激进,他拍了拍腰杆上了驳壳枪,提出干脆抢一辆国民党机关押运经费的运钞车等等,但稍加推敲就会发现,这些五花八门的想法,根本就行不通。
大家凑在一起议了半个多钟头,还是无计可施。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叶兴逸突然眼睛一亮,记得他在办理轮船失窃案时,那个叫张丰志的窃贼说过,那张两万元的银票被他藏在“码头中钱黄亚”。几个月来,叶兴逸时不时在琢磨“钱黄亚”是谁?如今大家千奇百怪的想法启发了他的思路:如果张丰志说的“码头中钱黄亚”,不是指码头姓“钱”的某个人,而是码头上读音为“钱”的某个地点方会是怎样?比如:“码头中钱黄亚”中的“中”,指的是“棕包栈房”;“钱”的意思自然就是“前面”;“黄”的意思是“黄桷树”;“亚”的意思是“树桠”。那么他所暗示的意思就是:银票藏在“棕”包栈房“前”面的那棵蔽日阴凉的“黄”桷树的树“桠”上了。
叶兴逸把这个发现给大家一说,大家也觉得有道理。眼看大半下午了,顾宏君催促叶兴逸马上就去探个究竟。叶兴逸回到稽查分局,叫上大双,两人立即来到水上检查站。
水上检查站就在棕包栈房的旁边,叶兴逸借口例行查岗,把4个值班的队员叫进检查站的小房子里,一阵装模作样的检查,几分钟就把过场走完了。叶兴逸也不走,他叫大双到码头上买来几包怪味胡豆和葵瓜子,和值班的队员吹夸夸坐等天黑。
带班的班长重新泡了一壶茶,几个人就抽着烟、喝着茶、吃着胡豆瓜子东拉西扯的摆起龙门阵来。
等天完全暗了下来,整个码头点亮了为数不多的几盏光线昏暗的路灯,周遭的景物渐渐模糊起来。大双借口上茅司,出了检查站,趁机溜到黄桷树下,慢慢地仔细摸索起来。一哈儿功夫,他终于在一个两米左右高的树桠的一个缝隙里,摸出了用油纸包着的那张被盗银票。
大双回到检查站,悄悄向叶兴逸递了一个眼色。
叶兴逸见大双在向他使眼色,心里会意,起身扎复值班队员“坚守岗位”,带着大双离开检查站。
叶兴逸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了大双找到的那张银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边走边对大双耳语一番,然后到林晋松的交通站汇报情况去了。大双则连夜找到小双,委托他通过黑道朋友,于第二天一早就将银票兑换成黄鱼(金条)。
第二天上午,价值两万元的黄鱼就送到了单医生的手上。单医生也不含糊,他说话算话,上午就动身亲自到重庆,在儿子的西药店取回了药,当天晩上就将两盒盘尼西林交到了叶兴逸的手上。随后,第一支盘尼西林就注射到薛豫东的血管里。
第三天,薛豫东的高烧明显退了下来。继续注射后,一个疗程后,他就苏醒过来,开始转危为安。
单医生的治疗结束了,盘尼西林发挥了神奇的功效,薛豫东终于起死回生。顾宏君又将组织酬集的以一千块大洋,通过叶兴逸交到了单医生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