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小双买来油条豆浆,在办公楼大厅的楼梯口等叶兴逸,可一等二等,等了十几分钟,始终不见叶兴逸露面。小双有点奇怪,就问也在走廊上等冯国哲的那两个手下兄弟,才知道叶兴逸被人叫回办公室去了。向来桀骜不驯的他,索性自己来到地下室,给两个看守讲崔老爷子向冯局长担保的事,油嘴滑舌的吹嘘:“崔老爷子的面子大,冯局长很卖账,不信你们问叶科长。”又一人送上两块大洋。那两个看守正是昨天值班的那两个人,早晨接班前,在分局外马路对面路边店吃早餐时,亲眼看到叶兴逸和小双在黄桶树下交谈,就收下大洋,做了一个顺水人情,默许他自己去隔着铁栅门送进了早餐。小双与报务员对上暗号后,详细交待了一切。
在值班室,乌志蒙亲自动手,对报务员全身上上下下搜了个遍,然后押着报务员来到冯国哲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叶兴逸不等冯国哲开口起问,抢着说:“冯局长,他就是张丰志。张丰志,你在冯局长面前可要说实话。”
老练的报务员点头称“是”,他把小双的交待在心里过了一遍,定了定心,只等冯国哲开口。
这时,冯国哲干咳了一声,装模作样的问:“张丰志,你是什么地方人?”
报务员回答说:“长官,我是四川南充人。”
冯国哲问:“你认识北碚的崔舵爷吗?”
报务员大套地说:“岂止认识,我与崔老爷子是患难之交。”
冯国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说:“哦?那你说说看。”
报务员一副不大愿意的样子说:“我,我与崔老爷子……去年……去年在南充……”
叶兴逸在一旁凑了一句:“老实说嘛。冯局长与崔舵爷是至交,说出来崔舵爷不会怪你的。”
报务员装出无可奈何地把小双讲的故事简要的复述了一遍。
乌志蒙一听,十分好奇。叶兴逸也走上一步,明知故问道:“什么?你与崔舵爷还有这层关系?”
“一点不假,长官可以找崔老爷子对质。”
叶兴逸暗暗佩服报务员说得头头是道,对答如流。冯国哲说:“咳,不用对质了,崔舵爷的担保书都到本官的手里了。”他把袍哥给他的金表拿出来,说:“最后一个问题,你啷个证明你就是在南充与崔舵爷打交道的那个好汉?”
报务员说:“这个好办。当年我与崔老爷子有个约定,来年江湖重逢,以金表与表带对上为号,诺,这就是这只金表的表带。”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根从金表上扯下来的表带,递给冯国哲。
冯国哲接过表带,正好与金表合上。他深信不疑,哈哈一笑,说:“本官最佩服行侠仗义的英雄豪杰。叶科长,你去办个手续,让袍哥嘞两个兄弟令张老弟去见崔舵爷。”
眼看事情已经圆满解决,袍哥的两个小伙也站了起来。
“慢,”乌志蒙眼珠嘀溜一转,说:“兄弟有一事不明,张兄路过北碚,从船上直接到了分局,崔舵爷啷个晓得你关在这里?”
由于事发突然,报务员没有防备,一时哑口无言。
冯国哲200块大洋刚刚落袋,心头正在高兴,听到乌志蒙出来杀腰枪(半路打岔),很是不高兴。他想起尤科长反映的乌志蒙在电台失窃案中,对自己安排尤科长给上司送礼行贿的种种不满情绪,更是烦得要命,脸拉得更长了。
叶兴逸见乌志蒙还要习难,就朝报务员看了看,说:“张兄,你们在码头上的水上检查站折腾了半天,你不是说还与北碚公口的钱先生打过一声招呼吗?”
报务员何等机敏,他经叶兴逸一提醒,还看到他向自己使眼色,立即想起昨晚大双提起过那个张丰志咽气前说的“码头中钱黄亚”来,他沉着地说:“不错,昨天在贵局水上检查站,我看到北碚公口的钱黄亚也在人群中看闹热(热闹),就与他点头为礼。钱兄去年与崔老爷子同在南充,我们见过面,想必是钱兄通报给崔老爷子的。”
这时袍哥那两个小伙也冒皮皮说:“走遍川江,有码头的地方逗有袍哥,乌科长应该有所耳闻噻。”
这样一来,乌志蒙也不好说三道四了。叶兴逸赶紧去办了手续,冯国哲打了一个呵嗨(打哈欠),拉着报务员的手,客套道:“张先生,受惊了。本局长公务在身,恕不远送,就请叶科长代劳了。回头见了崔舵爷,会给你接风压惊的。”说完拱手送客。
叶兴逸把报务员和两个袍哥小伙子送出分局,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两个袍哥小伙子将报务员带到码头交给小双就走了。小双又按约定交给大双。最后由大双带到蔡抒苗住的小旅馆,顾宏君、林晋松和蔡抒苗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为保证报务员同志的安全,顾宏君安排林晋松护送他和蔡抒苗两人当天上午就乘坐了到重庆的客车。当天傍晚到达重庆牛角沱,一个半个小时之后,第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吴副官来到重庆两路口报务员和蔡抒苗住的旅馆里,接报务员到了红岩村报了到。
报务员随吴副官走后,蔡抒苗经过一路辗转,顺利完成了护送任务,他心情轻松的在两路口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踏上了返回西安的归途。
又过了一天,报务员由林晋松护送,几天后安全的到达万县的川东特委交通站。2月下旬,万县的川东特委电台与隐蔽在合川的重庆市委电台就开通了电波联系。
林晋松从万县回来后,在北碚城东的一条小横街,租了一个小院落开了一家中药铺,按照祖传的治疗老寒腿的秘方炮制中药丸,出售给各地的中药店。林晋松和熊三妹夫妻搬到中药铺后,北碚的地下交通站总算有了一个新的落脚点。
春天的北碚,万物复苏,满眼都是青葱的绿色。礼拜天的傍晚7点,是叶兴逸与林晋松约定的接头时间,他一身休闲打扮,装着散步的样子,来到城东林晋松新开张的中药铺。
这个中药铺所在的院落,位于城东边的一条狭窄的僻街,与一个豆腐作坊并排于街的一边,街的另一边是几栋凋敝的木板房,远离闹市,非常清静,一点也不惹人注目。叶兴逸在院门上拍了三下,停了十秒钟,又拍了三下,林晋松很快出来开了门,将叶兴逸迎进屋内。刚跨进门槛,早已候在堂屋的区委书记顾宏君已经站了起来。
熊三妹端来几碗茶,众人趁热喝了几口,顾宏君就直奔主题:“蚂蚁同志,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然后,就讲了起来:
原来,顾宏君考查云山村后,认为这里的地理环境非常好,虽藏在深山老林,但离交通要道云封镇不太远,是云封镇辖下的一个小村子,编为一个保,一保管十甲,一甲十户人家。这里的村民纯朴,群众基础好。唯一的问题是,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山村,有个恶贯满盈的郎保长,还兼团务委员,就是兼办团练,搞团防,手下的团丁有二十来个人十七八条枪。
当时的四川匪患十分严重,各地都自办民团,北碚就有峡防局。按照规定,各个乡村的民团,有警报时抵御棒老二,保境安民。平时巡查收费,帮忙抽丁拉伕,还代劳官府的强征捐税,有时还配合国民党军队剿匪清共。这郎保长控制了民团,便有恃无恐地在那片区域掌红吃黑,恃强凌弱,作恶多端,鱼肉乡里。据了解,去年秋天,有个地下党员为躲避军统特务的追捕,逃到云山村附近,躲进一个山洞里,就是被郎保长带人搜出,交给军统特务后被活埋。这个背负血债的恶棍,是个极大的隐患。此人不除,中转站难保安全。
云山村民团分为两个小队,据了解,其中第二小队的队长纂冬勇是个苦大仇深的人,他性格直爽,为人正直,向来看不惯郎保长的胡作非为,有争取可能。民团里还有几个穷人出身的团丁,也没有什么劣迹,只是因为生活无着,才当团丁的。一旦把他们争取过来,基本可以掌握这支地方武装。这是建立交通中转站的前提条件。
顾宏君望着叶兴逸说:“你是云山村人,与纂冬勇是同村老乡,派你去做纂冬勇的思想工作,有先天的有利条件。组织上要你回一趟老家,先把纂冬勇争取过来,再设法除掉郎保长。”
叶兴逸回忆说:“我对纂冬勇有印象。记得纂冬勇的家里一贫如洗,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十几岁就跟随他父亲进山打猎为生。有一年夏天的一个下午,纂冬勇父子在山里遇到几只豹子,他父亲为掩护他逃跑,被豹子咬死。纂冬勇逃回村时,背上被豹子抓得血淋淋的,由于流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是我母亲背着他跑了十几里山路,把他背到云封镇的郎中那里,他才捡回一条命。”
林晋松高兴地说:“蚂蚁同志和纂冬勇有这层关系,工作就好做多了。”
叶兴逸说:“是这样。我回去安排一下,尽快到云山村走一趟。”
顾宏君提醒道:“记住:一定要提防那个郎保长,此人阴险狡诈,你要小心为妙。”
叶兴逸点点头,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