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03 10:39:32章节字数:4367

果然,特派专员第二天就来到分局办案了。他一脸严肃地审阅了一大堆资料,装模作样地约谈了一干知情人。


乌志蒙作为当事人,也受到特派专员的招见。他滔滔不绝的详细介绍了案发时的情形,献媚说:“依小人之见,此案不能排除共党作案的可能。正因为如此,尤科长被人收买,里应外合,劫走电台,证据确凿,胆子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呀。”


汤上校“哼”了一声:“何以见得?”


乌志蒙有鼻子有眼的说:“这人证、物证千真万确,假不了。分局叶科长也是当事人,他给我说过他也有同感,长官可以找他对质。”


汤上校听他说得冠冕堂皇,无懈可击,心里已经明白眼前嘞个崽儿是有备而来要搞豪(捣鬼)了。他想:这大概就是木美小姐投怀送抱的原因所在。汤上校冷冰冰地问:“照你的意思,以目前的证据,可以将尤科长定罪为共党分子啰?”


乌志蒙心中一喜,情不自禁地嚣张起来:“小人不敢白资八资(没来由)怀疑同仁的,只不过在我呈报的这份材料里,一共有九个证据,四个疑点,十一个……”


可是,汤上校根本就没有兴趣听完他的陈述,对乌志蒙呈上的厚厚一叠资料看都不看,就不耐烦地打断乌志蒙的话,皱着眉一脸萧杀地说:“你好像比我还得行(能干)一样?莫非我堂堂军统上校,就凭你个小小科长的一面之词办案?”


乌志蒙听特派员嘞种说话的腔调,骇了一大跳,顿时由喜转忧,赶快分辨:“或许是庸人自扰,如果经过侦查发现新情况,嘿嘿,那就另当别论。”


汤上校眯缝着小眼睛,说:“这案情的复杂超过想象,本官也算是个老公事了,我听你的推测似是而非,不成体系,你就不要批跨卵跨(废话连篇)的啰嗦了”。


乌志蒙见特派专员不但不理麻(追究)尤科长,反而对自己有点泼烦(不耐烦),正弄不懂为了什么原因,只见特派专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金光灿灿的怀表,‘铛’地一声弹开表盖,看了看时间,用硬梆梆的口气教训他说:“大家身负剿共大业,都是自己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过节和矛盾吧,何必苦苦相逼。”几句话就把乌志蒙志在必得的阴谋化解了。


乌志蒙摧眉折腰,一脸冬瓜灰(脸色发青)。他是个老江湖了,听话听音,他立即明白,特派专员在赶自己了,看来在这里自己是没戏了。心想自己竹篮打水落场空倒在其次,弄不好惹场祸事就不值了。这个念头把乌志蒙的神经都搅乱了,他赶紧见风使舵的收拾起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一套东西,根本就不敢有半点异议,起身就逃出特派专员的办公室溜之大吉。


乌志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紧紧锁上房门,接连抽了3支烟,才让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稍稍平息了一些。他不得不承认:愣个大匹(个)官都遭那个骚堂客搁平(搞定)了,看来嘞回自己是搞不嬴了(输了),以后千万不能小看那个贱人,倒要防她一手。他甚至预感:北碚分局二天(以后)要是出了啥子大事,极有可能就是源自这股红颜祸水。这让他惶惶不可终日,有种“老子莫非要栽在女人手里”的担忧。


特派专员汤上校在春节的节前3天,快刀斩乱麻地完成了他的使命回军统局复命去了。据说他的报告分析得头头是道,写得相当专业,主要内容为:


重庆卫戍司令部稽查处北碚稽查分局发生的电台失窃案,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袍哥的人节外生枝,弄去准备走私贩卖;要么是被共产党搞去了。


如果是被袍哥弄走,怀疑该局内务科尤科长徇私枉法合情合理。但通过自己对两个涉案的袍哥帮会的慎密侦查,已经弄清楚:该案嫌疑人既所谓的帮会“黄三哥”是假冒的,与袍哥无关。所以,共党假冒袍哥身份作案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确是共党所为,怀疑尤科长“通共”显然是无稽之谈。象尤科长这样的兵痞,怎么会做共党的内应呢?共党也不会要这种人做内应的。


但是此案极有可能是有内应的,若无内应,怎能这样熟门熟路、顺顺当当?经调阅档案,电台失窃案发生的前几天,该局曾捕获共党一交通员,从缴获的情报分析:北碚稽查分局可能潜伏有代号“蚂蚁”的共党奸细。综合最近发生在北碚的几个案件,“蚂蚁”的手段之巧可谓叹为观止。尽管在电台失窃案中暂时没有发现“蚂蚁”的踪迹,这只能说明“蚂蚁”的隐藏极深。但尤科长肯定不是“蚂蚁”。至于谁是暂时没有掌握证据,此案待查。


除夕前一天,北碚稽查分局就收到了卫戍司令部的公函,公函上对电台失窃案的最终的处理结果是:对麻麻咋咋(没搞清楚)的尤科长以“被匪利用”之罪过处以“撤职留用,以观后效”的处理;对醒儿活塞(迷迷糊糊)的乌志蒙和叶兴逸以“玩忽职守”之过错处以“记大过”的处罚;对恍尔胡兮(马马虎虎)的冯国哲处以“用人失查”之过失处以“罚俸1个月”的处分。一场掀然大波就这样以皆大欢喜的方式结案。


尤科长放出来后,与木美两兄妹还特地请叶兴逸吃了一顿火锅。春节期间的食客不多,火锅馆比平时清净了不少。都用不着劝酒,两兄妹一杯接一杯地干。几杯浊酒下肚,木美脸色酡红,尤科长双眼曚眬。他们先庆祝尤科长死里逃生;又夸叶兴逸落教(讲义气),感谢他没有与乌棒“同流合污”,对尤科长落井下石。酒至半酣,叶兴逸又从木美嘴里得知:冯国哲为了向上司搪塞电台丢失这件大案,花了几十根金条打点上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四处托情,又受了几番训斥。听说稽查处的苟处长吹胡子瞪眼把他日噘(臭骂)了一顿,怒不可遏地命令他戴罪立功。冯国哲也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保证:他将抓住现有的线索紧追不放,务必将共党卧底“蚂蚁”缉拿归案,才获得如此从轻发落的。


再说军统局综合评估了汤上校的调查报告,经过对种种迹象的慎密分析,断定北碚稽查分局潜伏有代号“蚂蚁”的共党内线,而且这个“蚂蚁”又有可能取得了分局长冯国哲的充分信任。军统局认为北碚党政军机构林立,又位于共党秘密交通线的重要节点,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必须设法挖出共党埋设的这个“定时炸弹”,以决后患。


为此,军统局春节也不休息,精心制定了一个周密的“引蛇出洞”计划:鉴于“皖南事变”后陪都共党活动猖獗,情况极其复杂,为彻查此案,挖出狡猾的共党卧底“蚂蚁”,军统局将秘密派出代号“蚊子”的高级特工主持实施”引蛇出洞”计划。“蚊子”将择机亲自到北碚稽查分局暗中查证。为了防止泄漏风声,避免打草惊蛇,“蚊子”暂时不公开身份,隐姓埋名,暗中活动,以贯彻“放长线钓大鱼”的办案方针。


这个“引蛇出洞”计划,报经军统局长戴笠批准,保密级别极高。重庆卫戍司令部稽查处那个军统局派出的将军处长,也只通知了冯国哲一个人,并严令此事只限他一个人知道,不得外泄。


不料元宵节那天,冯国哲喝酒喝麻了,结果晚上与木美约会,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说漏了嘴,把“引蛇出洞”计划及军统将派“蚊子”来北碚稽查分局暗中查证共党内线“蚂蚁”的重大机密说了出来。木美这个女人嘴巴还算比较紧,除了在她哥和在她哥落难时表现“耿直”的叶兴逸前面无意中说过一次之外,在其他人面前确实没有透露过半点消息。


叶兴逸得知这个“引蛇出洞”计划的情报后大吃一惊,紧急向顾宏君进行了汇报,引起了北合区委的高度警觉。顾宏君立即向上级报告了这个重要情报。上级组织经过反复分析,认为敌人只掌握了“蚂蚁”潜伏在北碚稽查分局的线索,但叶兴逸并没有暴露。顾宏君根据上级的指示,要求叶兴逸密切注意军统“蚊子”的动向,一旦“蚊子”现身在北碚稽查分局,立即向组织报告,及时采取相应的对策,和敌人进行坚决的斗争。


春节刚过,冯国哲亲自主持,在北碚稽查分局内部全面排查共党卧底“蚂蚁”,把所有人的档案查了一个遍,还搞分头检举、人人过关,闹得全局上下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结果雷翻阵仗(轰轰烈烈)搞了好多天,最终不了了之。


为掌握下属每天的行踪,不给共党奸细“蚂蚁”以可乘之机,冯国哲还按照军统汤上校的建议,借口整顿工作秩序,建立了分局每个人每天报告自己的工作内容和行踪的制度,要求大家下班时填写一张分局编制的表格,高度防备到杯弓蛇影的地步。为此,冯国哲在元宵节前专门跑到重庆,由卫戍司令部稽查处的苟处长陪同,在七星岗的培德女子学校,招聘了一个20多岁的漂亮女学生,安排她负责到各个科室收表汇总后交冯国哲并负责考核工作。


这个身材匀称、风姿绰约的女学生叫吴少芬,既精蹦(活泼)又精灵(聪明),常以妩媚示人,偶尔露出阴狠。特别是那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勾人魂魄,令人过目不忘,有一种约带野性的女性魅力。她的打扮十分洋气(时髦),一头长发柔柔顺顺,编结成辫,辫梢别一塑料卡子。白哲粉嫩的手腕上,套着一对景泰蓝手镯,显得整洁朴素,清新自然。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个童心未眠,天真纯朴的小姑娘。


初来乍到,生性好动而又不大安分的吴少芬,那么松活(轻松)的工作都常常丢三拉四,经常出漏子不说,还处处占强(蛮横)耍赖不认账,要别个给她收拾残局;工作之余也是大大咧咧,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又含践(淘气)又千翻(调皮),还喜欢打听别个的情况,丁丁大(很小)点事就惊喳喳地叫,不管该说不该说,她都冲口而出,既大胆泼辣,又喳翻(口无遮拦)飞十(放肆);但她善解人意,嘴巴也甜,给人不谐世事,没啥心计的印象。大家都很喜欢她,亲切的称呼她为“小芬”,把她当小妹妹看待。


只有木美,出于女人的本性,对单纯可爱的吴少芬怀有很深的敌意。她心里清楚惨老(清楚得很):如果说男人之向互为影响的最大因素是气魄的话;那么女人之间最具吸引力的则是气质。若论气质,她木美差得太远了。冯国哲是她费尽八力、处心积虑才搞定的关火(重要)的靠山,自己两兄妹纸醉金迷的生活全靠他的关照,岂能容忍这个耗费了自己青春的靠山染指别的女人而使自己前功尽弃。她不得不处处提防气质美女吴少芬,并因此霸道(强势)地把冯国哲看得很紧。


木美的办公室与局长办公室门对门。她只要看到吴少芬进了局长办公室,时间稍长,必定找借口闯进去一趟,查看究竟。冯国哲很是恼怒,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对吴少芬一本正经,公事公办。


吴少芬对此心中透亮,只是假装不知情,还是一付天真烂漫的样子。她不但不生气,反而心中一阵窃喜,因为木美的严防死守帮她阻挡了来自局长的骚扰而乐得轻松。其实,吴少芬玩起来很疯狂但并不缺心机,一般人很难伤害到她。只是因为轻松自在而放松了警惕,所以对木美为防备她勾引冯国哲而经常跟踪她一无所知,她的粗心大意甚至对自身的安全也埋下了隐患。


乌志蒙一直在暗中跟踪尤科长。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抓住尤科长的把柄,置他于死地。尤科长是个马大哈,他也一直蒙在鼓里。


吴少芬利用大家填报的日程表,有时也跟踪她怀疑的每个人。她借口核实大家上报的情况是否属实,给冯国哲报告了的。冯国哲招聘她担任的岗位,说穿了就是监视下属,他对吴少芬的行为不但首肯,而且鼓励。大家倒是都晓得她经常上班时间上街灯晃打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都以为她是贪耍好玩,也就都不知情。


叶兴逸倒是知道吴少芬好奇心很强的;也发现她有些本事,能够迅速集中精力,准确把握事情要点。但只当是她的个性和能力,没有往深处想。他处处提防的是”引蛇出洞”计划何时实施;他象一个斗士,静静地等待着军统“蚂蚁”这个强劲对手的出现,他对弱不禁风的小丫头吴少芬根本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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