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08 13:39:37章节字数:3252

化装成“廖副官”的林晋松把破毡帽拉到眉毛上,低着头一溜烟地冲出了镇子南街口。傍晚的镇子里,脏兮兮的破烂街道上行人稀少,街边的铺面关门闭户,早早打烊。街边房屋罅隙下的河边石滩上,几个洗衣服的女人不时传来的捣衣声,显得十分的沉闷。


出了镇子又快步走了一阵,掉头看看四下无人。他就离开公路上了山,三拐两拐,进入了原始森林中的一条山路。


原始森林里,脚下是松脆厚软的落叶,头上是遮天蔽日的枝条,光线暗淡下来,四周一片静寂,林晋松甩开大步发疯一般向北碚方向狂奔疾走而去。


向着与合川相反的北碚方向离开云封镇,也是熊三妹麻痹敌人的一个计谋:万一有人无意中看见了“廖副官”的背影,可以给敌人造成怀表还在北碚的错觉;另外,林晋松也需要到来时预定的地方卸妆。


林晋松沿着青山夹峙的小路急步走去,他恍若梦中,满脑子都是熊三妹的影子,她那别出心裁的点子实在高超,事情的发展跟她的预料一模一样:他这个假冒的“稽查分局廖副官”,居然如此顺利地将怀表弄到了手。在云封镇碰到的几个行人,也根本不可能认出他来;稽查分局的乌科长那个家伙,纵有天大的本事,嘿嘿,就让他娃满天下去追踪子虚乌有的“廖副官”吧。


林晋松的胸中有种莫名的兴奋。显然,他大功告成了,三妹的绝妙计划,已经被他完成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他们将去完成小岳同志没有完成的任务。林晋松踌躇满志,脸上溢满着成功的喜悦:今天突然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真是惊险万分,交通线遭受了疯狂敌人的重创,组织也面临巨大的危险。好在在熊三妹的协助下自己果断出手,总算阻止了敌人的阴谋进一步得逞,使地下党虽然失了一分,但也挽回一局,他为此更加佩服熊三妹了。


大约又走了两柱香的时间,离云封镇已经很远了。林晋松抬头看看天边的暮色,暗暗一估算,现在上路的话,明天早晨赶到合川,时间绰绰有余。他放慢了脚步,仔细的辨认了一下方位:前面岔路口就该是北碚和合川的分路口了,右面的一条前往北碚,左面的一条前往个合川。


按照三妹的吩咐,到了岔路口他就该卸妆了。三妹反复提醒,在踏上去合川的路之前必须恢复本来面目,“廖副官”绝对不能出现在前往合川的路上,因为只有“廖副官”凭空消失在前往北碚的森林里,才能使稽查分局的乌科长失去追踪的目标。


三妹的计划天衣无缝、环环相扣。林晋松也不含糊,老老实实地依计而行。他来到路边灌木草丛一个僻静的水凼凼边的大树下,借着一人多高的茅草掩护,开始卸掉自己的伪装。


林晋松顾不得撕扯的疼痛,先扯去了粘在唇上的一根根“胡须”,一喝害(一下子)撕下了松弛的面颊上用兽皮涂抹火棉胶制成的“伤疤”,几架钱(几下子)掏出了堵在一个鼻孔里的一陀棉球,又几把扯掉了捆在前胸后背的几砣烂棉絮。他捧起水潭的清水,迅速洗去脸上的化装。然后急煎煎地从大树的树洞里,拿出他来时预先藏在里面的一个布包,取出里面的衣服匆匆换了装。


不到十分钟,那个蛮横凶悍的“北碚稽查分局廖副官”,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眉目清秀的药材商人林晋松。


林晋松小心翼翼地把怀表装进贴身口袋,把用过的化妆道具胡乱卷起来,塞进布口袋,又掏出短刀在手上掂了掂,他想起三妹说过,要给敌人留下自己回到北碚的“证据”。眼下这些派上过用场的道具,已经成为累赘了,他顺手把布口袋甩进了右面的草丛深处。又顺手一投,亮晃晃的短刀划出一道白光,也飞向了右面前往北碚的路上。


然后,他站起身来,沿左面的山路上了一个长长的缓坡,一头钻进了缙云山绵亘百十里的幽深密林,踏上了山野中那条蜿蜒伸展的古驿道,朝合川方向飞奔而去。


原来,古时重庆到成都有水陆两条路可走,陆路正好从北碚经过合川到成都。那条古驿道建于宋代,是古代巴蜀两地主要的陆路官道之一。


在苍茫无际的群山中,古驿道山谷环绕,绿树簇拥,依地势而建,大部分是石板路,也有少量的沙石路或木栈道。小路蜿蜒曲折,随山势起落,时而跃上山岗,时而跨过溪流,时而隐没林海,宛如一条白线盘旋蜗行于绿色山间。由于年代久远,这条昔日官道路面早已凹凸剥蚀,石板的接缝处冒出了点点青草,一些沙石路面更长满了没膝野草,如今已很不好走。所以,自从修通了成渝公路后,除了少数的马帮外,这条路已经很少有人行走了,正因为如此,这是多么理想的逃跑之路呀。


天色渐渐黑了,“呼呼”的山风一阵一阵的刮过山野,摇动原始森林中的树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在罕无人迹的深山老林,林晋松孤身一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沿途的茅草丛里,一会儿“哗”的窜出一只野兔子,一会儿“嗦”的跳过一只黄鼠狼。他不时停下脚步,警惕地观察四周的动静,严防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一天来,林晋松风尘仆仆从重庆送文件回到北碚,又在敌人的秘密戒严中英勇机智地与疯狂的敌人作艰苦的斗争,基本没有获得片刻的喘息时间。现在,他又肩负重要的使命,必须马不停蹄地将怀表按时送到合川,替牺牲的同志完成交通任务,挫败敌人的阴谋。不停的奔波劳累,终于把他的脚磨破了。又走了一个时辰,他走起路来就有点一蹶一拐了。


林晋松强忍脚上钻心的疼痛,咬着牙紧赶慢赶。可山里气候寒冷,山路难行,他又冷又饿又累,行走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大约走了10来公里,前面传来几声犬吠,走拢一看,他路过了古驿道上的一个小乡场。


这个小乡场坐落在四面环山的低洼处,只有一条简陋的街道,街两边都是些石屋草寮,当街的几家门前还有铺位或摊板。看得出来,这个小乡场曾经是古时的一个驿站,也就是古代官府供传递塘报及官储文书的塘兵中途更换马匹或休息、住宿的地方,明清时期,古驿道上一般每25公里设有一驿,每10公里设有一塘。


林晋松决定休息一下。他气喘吁吁地敲开了街边一间茅草房,开门的是一个衣衫槛楼的村民,他拿出钱来寻求帮助。那个热情豪爽的村民让他进了自己的屋子,在柴灶前烤了火,吃了两条烤红苕,让疲倦的双脚休息了一下,村民还拿出一罐米酒让他喝了,林晋松这才缓过气来。


趁吃烤红苕、喝酒米的功夫,林晋松与村民摆起了龙门阵。他寻问到合川的沿途情况。村民边抽叶子烟,边告诉他一路的地理特征:哪些地方有棒客的棚子,哪些地方因为塌方需要绕道。村民还特别指点他,一定要沿着道路行进,千万不要离开道路抄近路,以免误入猎人布下的捕捉野兽的陷阱。


半个多小时后,林晋松撕了一块布,包好脚上磨破的伤口,告别了好心的村民继续出发。古驿道穿行在山高林密中,野兽出没,一个人走夜路本来就十分危险,谁知半夜时分,他又遇到了狂风暴雨。


起初,雨小还能走,后来狂风骤起,暴雨大作。风的呼啸声像狮子吼叫一般,吹得四周的树木左右摇晃、东倒西歪,树上的叶子扑簌簌直往下掉。铺天盖地的雨点也倾盘而下,林晋松顷刻间被淋成落汤鸡,行走起来就更困难了。


他小心地辨识着脚下大雨冲刷后的淤泥,缓慢地挪动脚步,还要不时躲避因山体垮塌而滚落的石头,跨过被大风吹倒的树木。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他无处躲风避雨,只能咬紧牙关艰难前行。


林晋松长年奔波交通线上,早就走惯了山路、夜路,人又年轻,身体强壮,正常情况下走这条路应该不在话下。可眼下的情况确实有点特殊,四周一团漆黑,路太滑太崎呕,雨和风又太大,他还是一会被绊倒在地;一会滑一跟斗,有一次不小心还被一块岩石伴了一跤,摔下了一个陡峭的山坡,手杆和脚杆都被摔得疼痛难忍,脸上也布满了擦伤和划伤。


林晋松在地上躺了一会,摸了摸口袋,怀表还在。他挣扎着站起来,攀着树枝藤蔓,慢慢爬上山坡。他越走腿越软,但他没有停下,仍坚持着扑爬跟斗(连滚带爬)的又冒雨走了十多里,才看到前面一个小村落。


浑身是泥、满身是伤的林晋松摸进村子。月黑风高、深更半夜,他不便打扰村民,便找了个地势较高,背风避雨的房屋的墙角,靠墙坐在地上,用衣服遮住头躲避呼呼作响的狂风,焦急地等待风停雨住。


林晋松实在太累了,浑身湿透,寒冷砌骨,体力严重透支,真想咪上眼睛睡一会。可是他不敢睡觉,他还得继续上路,他必须在早晨前把怀表送到合川。


狂风暴雨肆虐了几个小时,终于渐渐减弱。等雨小了一点后,林晋松强撑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又冒雨而行,向合川县城匆匆赶去,总算在早晨6点多钟赶到了合川的‘好客居’旅馆与熊三妹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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