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05 09:51:55章节字数:3295

要开航了,白明生来到房舱,十位乘客个个衣冠楚楚,其中有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妻,男的戴一副金丝眼镜,自称是合川税务局的科长,趾高气扬的。女的穿金戴银,也是敖西拉密(傲慢)。有几个商人模样的人,一听是税务官,纷纷笑脸相迎,上前舔肥(巴结),后来几个人还像朋友一样打起了长牌。其它几个乘客在自己的铺位上或坐或卧,白明生则躲得远远的,在一旁拉低帽子看报纸。


蔡抒苗到没有铺位的统舱去了,统舱乱糟糟的,乘客自由找地方坐或躺在地板上。人比较多,甲板上、通道里也有席而坐的人,在轮船顶层甲板上的锅炉烟囱周围十分暖和,虽然浓烟滚滚,还不时飘落下一些煤粉尘,但一路上都有人蹲守在烟囱旁边取暖。


当天晚上,小火轮到达南充,靠岸停了一夜,房舱下了一个乘客,又上来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也是个赌徒,看上去有些钱,很快加入了打长牌的场合,一伙人又打了一个通宵。第二天继续航行,晚上到达合川,房舱那一对夫妻在合川提着行李下了船。白明生和蔡抒苗两人也上了岸,码头上搭有很多做小生意的竹席棚子,他们找了一家简陋的小食店,吃了晚饭后再上船休息。


早晨天刚亮,轮船鸣着汽笛离开码头,迎着江风破浪前行,直奔重庆而去。这是白明生和蔡抒苗乘船的最后一天。临近中午时分,小火轮行至北碚附近江面时,前面出现了一艘小木船,这是北碚稽查分局水上检查站专门用来在江中检查船只的快船,虽然没有装什么机器,但和平常的船不同,一条船上有两枝橹,每枝橹上里档一人,外档一人,四个人同时摇,速度很快。只见船头有一个人摇着一面小旗,勒令小火轮靠岸接受检查。


小火轮只得徐徐靠上码头,一群穿制服的稽查队员拥上小火轮,把房舱、统舱、货舱、通道、甲板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又把船上的乘客不分青红皂白统统赶上岸,押到分局水上检查站的房子里,冯国哲亲自带人雷翻阵仗(声音大得像打雷)逐个盘问搜身。这时乘客才搞撑展(清楚)轮船停检的原因:原来,合川下船的那对夫妇,上午到合川稽查分局水上检查站报案,说他们包里有一张2万元的银票失窃。当时小火轮已经开航离开了合川码头,于是,合川稽查分局一个电话,北碚稽查分局就把小火轮拦了下来。


在水上检查站,冯国哲和手下足足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仍一无所获,稽查分局的人也不着急,但几十个乘客却怨声载道,七嘴八舌诉起苦来,有个官差模样的人自称到重庆公干,几个老板模样的商人叫嚷要到重庆谈大业务,都耽搁不起。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在政府部门干事的那个小官,口口声声要见长官;另一个脸色发青的瘦子,大呼小叫的闹腾,还推翻了一个稽查队员,一个劲的往门外硬闯,被翻身爬起来的稽查队员几枪托砸在脑壳上,倒地不起;更多的人则是苦苦求情,要求尽快放他们走,水上检查站的房子里吵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乱得一塌糊涂。


小火轮的船长来找冯国哲。稽查队一个班长模样的人拦住他,说冯局长在值班室接电话,要他等倒。


冯国哲正在接的这个电话,就是那个税务科长打来的。他心急火燎的央求冯局长帮忙,一定要抓住窃贼找回银票,并承诺愿以一千块钱酬谢。


冯国哲手握话筒,客客气气的与对方打着哈哈。他与这个税务科长并不认识,要不是看在合川稽查分局的王局长的面子上,他接都不想接税务科长的电话。他心里清楚惨老(清楚得很),这一千块钱不好赚。凭他的经验,这种盗窃案,多半是个老手作的案,说不定赃物已经转移了,要找回银票谈何容易。所以他口头上允诺着,心里已经打好主意,把乘客扣个一两天,做做样子应付了事。


船长怒气冲冲的等了十几分钟,冯国哲才出来。船长抗议道:“再不放行,轮船今天就到不了重庆了,这个损失谁来负?”


冯国哲笑呵呵的望着船长,心里暗暗责怪:嘞娃不球懂事,不塞点托子(出点钱)逗要走,想得乖。他冠冕堂皇的说:“职责所在,没得办法,只要案子不破,不能放行。”


船长跳了起来,威胁道:“船上有重庆防空司令部的一批给养,防空司令部今天接不到船的话,非要到卫戍司令部去告你娃。”说完拿出一张公函,上面确实有鲜红的关防大印。


冯国哲接过公函看了看,心想:老子一向标榜北碚稽查分局执法严密、办事公正,今天这个失窃案可大可小,又与自己没有关系,干脆放走轮船做个顺水人情算了。他在心里盘算: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虽然抓住窃贼的希望不大,但据观察,房舱的乘客里也有有钱人,这可是送上门的油水,他们的行李里有无违禁品?如果逮住一个敲记大竹杠,说不定也可以发个小财;至于统舱的乘客,大都是贩夫走卒,穷得咬卵,扣下来白费精神又没得啥子搞头得。想到这里,他装着大方的样子对船长说:“既然如此,轮船可以走,但那对报案夫妇指称,可能是他们打牌时,房舱的乘客中有人趁其不备作的案。所以,房舱的乘客必须留下来配合调查,统舱的乘客可以随小火轮继续前往重庆。”


就这样,白明生和房舱的乘客全部被扣留,冯国哲带着手下喽啰将他们8 人押解到北碚稽查分局,关进分局地下室的牢房里。自己吃了少午休息去了。


蔡抒苗跟随统舱的乘客被放出来后,哪里还顾得上吃少午饭,他心急如焚:白明生同志被无故扣押,免不了被敌人搜来搜去,那样一来,藏在围巾里的密电码就难保不出问题,情况万分危险。他匆匆来到北碚交通站,顺利的联络上了林晋松,及时汇报了这个紧急情况,请求支援帮助。


林晋松不敢怠慢,他叫蔡抒苗先到河街的一家茶馆等候,约好一旦有了消息到哪里去和他碰头。蔡抒苗临走时,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绿松石手串,说:“把手串戴在左手的手腕上就可对暗号了。”接着又说了一遍联络暗号。


林晋松马上找到区委书记顾宏君进行了汇报。顾宏君神色镇静,作出安排:“立即通知蚂蚁同志,赶快到稽查分局弄清情况,一定要设法将报务员同志营救出来。”


可是,林晋松在叶兴逸平时巡查的街道找了一遍,到下午3点多钟了,也没有找到叶兴逸的踪影。没办法,他只好提着一个纸包,急匆匆的赶到北碚稽查分局,硬着头皮到门岗扯了个把子,称叶兴逸枪伤复发,托他买的中药三七,要交给叶科长。门岗信以为真,帮他问了侦辑科,侦辑科的人说,叶科长吃了少午就出去了,到啥子地方去了不晓得。


要说叶兴逸是科长,他的行踪手下人不晓得也属正常。林晋松一时也没了主意,心想人找人找死人,自己到处乱跑没得用,只好在分局外面的马路上溜达,心神不定等着叶兴逸。


直到5点多钟,林晋松才看到叶兴逸和大双不紧不慢地向分局走来。


原来,叶兴逸和大双中午到码头巡查,他们慢悠悠的走出喧闹的城区来到郊外,城郊的马路两旁是大片大片的田野。春天的田地里铺满了金黄的油菜花,油菜花覆盖的山坡下,湍急的嘉陵江静水深流。在一派浪漫的田园风景中,叶兴逸两人边走边东拉西扯的摆龙门阵,不料快要走拢码头时,突然听到有人高喊:“抢人啰,抢人啰。”


叶兴逸和大双听到报警声,立即飞奔上前,远远的看到河边有三四个壮汉将一对拚命挣扎的五六十岁的老年夫妻,生拉活扯的拉到一条小渔船上,小渔船箭一般向下游划去。


叶兴逸叫大双赶到码头上,通知稽查分局水上检查站的人把检查站的快船划过来,两个水上稽查队员帮忙划船,四个人同时摇橹,向小渔船逃走的方向追去。


追了十余里地,终于看到了前面小渔船的影子。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小渔船大概意识到逃不掉了,于是靠到岸边,几个壮汉跳下小渔船,慌慌张张地朝岸边的林子里跑去。其中一个半边脸上布满伤疤的人,还朝快速赶过来的叶兴逸的快船拱了拱手,大叫一声“后会有期”,掉头而去。


叶兴逸他们追上小渔船,获救的老头长揖着地,老太婆也千恩万谢。叶兴逸问那对老年夫妇啷个回事?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语无伦次的说:“我们从云河村坐船到北碚办事,刚刚下船,就上来几个陌生人,不问青红皂白挥拳就打,说啥子我们放高利贷把人逼得家破人亡,牯倒(强迫)要我们去说撑展(清楚),真是莫名其妙。”那个中年打渔人也说:“那几个崽儿凶惨老(凶得很),他们把嘞两个老人拉上我的渔船,用手枪抵倒我的腰杆,逼我赶快开船,肯定是棒客绑票。”


叶兴逸明白了啷个回事,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帮强盗简直飞起吃人,这光天化日还如此嚣张,糟蹋平头百姓,真是无法无天哪。他抬头看了看岸上的树林,那几个棒老二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于是就护送小渔船回北碚码头。这一来一去,耽误了一个下午,回到稽查分局时,已经到了快下班的时间了。

第一卷 正文
- 收起
为该书点评
系统已有0条评论
  • 最新评论

更多登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