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碚分局这边,一场无毒不丈夫的你死我活的争斗正在悄然上演。
尤科长被关押起来后,木美几次三番找到冯国哲求情,一个劲地为她哥哥喊冤叫屈,要冯国哲高抬贵手,放他哥一马。
冯国哲为难地告诉她,虽然尤科长就被关押在北碚分局,但自己也作不了主。木美根本不信,后来干脆又哭又闹起来。冯国哲被闹烦了,一脸不悦的呵斥道,“你猫二毛发老迈(发神经),愈来愈不像话了。给你说嘛,这个事已经惊动了上峰,我说放就能放吗?”
这句说把木美冲胀(激怒)了,她倒在地上打滚撒泼:“你个老屁眼虫要是甩手不管,老娘也不想活了。你娃信不信,老娘明天就跑到重庆去,把你龟儿那些滥事都抖出来,要你龟儿官当不成去坐鸡圈(监狱),大不了同归于尽。”
冯国哲勒哈(这下)有点抵挡不住了。木美嘞个疯婆娘干躁惨老(脾气暴躁),把她惹毛了,那是啥子事都做得出来的。她要是到卫戍司令部的稽查处去无理取闹倒还不怕,可要是她把自己这些年来贩卖鸦片的那些勾当捅给重庆的报社的话,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莫看这个婆娘年纪轻轻,可已浪迹江湖多年,哪个晓得和她勾搭成奸的人里面有没得记者哟。唉,真是“最毒妇人心”哪。冯国哲被逼无奈之下,只得焦头烂额地告诉木美:“喂,美妹儿,快点起来。你晓不晓得:这个事闹大了,上面马上要派一个姓汤的军统局上校特派专员到分局来调查处理,我这个局长也成了调查的对象,说不定自身难保,真的已经没折了。”
木美一听,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她大失所望,有种凶多吉少的预感。
谁也没想到:军统局特派专员的意外插手,立即使乌志蒙与尤科长两兄妹过去积下的宿怨直接爆发。
乌志蒙很清楚自己嘞回已经彻底得罪了尤科长两兄妹。看来,他与这兄妹两之间的势不两立,即将演变成了一场生死决斗,由于各有优势,胜负难料,他正在懊恼不已,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他得之了军统局将派特派专员插手事件处理的消息后,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意识到这是趁人之危扳倒对手的难得机会,自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孤注一掷整死尤科长,以免遗留后患无穷。
乌志蒙的特质是“诈、忍、狠”,他用了几天时间,悄悄找了警卫队长、钉耙等一些人,还暗暗与叶兴逸交换了看法,核实了相关情况,详细收集了前些天在北温泉公园南门外放跑开会共党分子的行动,以及在电台丢失案中倒卖军用物资的嫌疑,连夜整理了一份详细的黑材料,打算在特派专员来时亲自呈上,竭尽全力要将尤科长送上断头台。
坐山观虎斗的叶兴逸一直按兵不动。他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一次到木美办公室还文件时“出卖”了乌志蒙,趁摆龙门阵(聊天)之机“无意”中泄露了乌科长“鬼眉日眼(鬼头鬼脑)的言行”, 别有用心地对她进行了暗示。
木美何尝不懂叶兴逸的潜台词,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猜出了乌志蒙的阴险意图。她惊恐万状,感觉凉气彻骨:怪说不得那个屁眼虫(装怪或讨厌的人)最近几天看上去老实规矩,原来在想精想怪(奇思怪想)耍阴谋诡计。她清楚乌棒这个对手是个狠角色,她明白双方的火拼在所难免。
木美越想越怕,赶紧到关押尤科长的看守所,找到她的哥哥商量对策,她不得不告诉他严酷的现实:“哥,乌棒摆明了要将你置之死地而后快呀,啷个吆台(怎么得了)哦。”可尤科长明显缺乏想象力,他闻风丧胆,惊骇万状,除了色厉内荏地提了几句“老子要提刀砍人”这类不着边际的虚劲以外,他似乎没有能力应付这个局面。盯着不争气的哥哥那副萎靡不振样子,木美总算明自了,他们要解脱当前这性命攸关的险境,迟怕(恐怕)只得由自己来拿主意想办法了,指望哥哥这个瘟猪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没得这个勇气,也没得这个本事。
木美明显感到了巨大的威胁,她最怕乌棒抢先告黑状,将她哥推下悬崖。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需要立即做点什么。她并不泄气,反而怒极生胆,激发了背水一战的豪气。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本钱是什么,她要以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下注,押上身家性命与乌棒对赌生死。她必须赢,她输不起。如果再不出手,任由乌棒喝包打杂(瞎掺合),她的哥这次必定在劫难逃。
木美提前带上一个装有金条的皮包,特地到重庆走了一趟。虽说要她把黄金拿来送人就跟剐她的心一般难受,但眼前还是保命要紧呀。
木美熟门熟路地在重庆豪华的半岛饭店开了一间房,约了个以前当妓女时认识的在军统局机关供职的旧相好,勾住他的脖子,温言软语地缠绵几句,又奉上金条托其帮忙。
不料那个大腹便便的中校听了原委后,却一把推开了她,死活不肯收她的重金贿赂。
木美大感意外。乌志蒙不过是个卫戍司令部下属区局的小小科长,也没听说有啥子过硬的后台,难道堂堂军统局中校还怕他不成?她的双腿一软,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似地跌坐在床边,用两只无神的眼睛盯着中校那张保养良好的面孔出神。
中校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木小姐说的……说的嘞个汤上校……嗯……是戴老板的心腹,军统局教官出身……仗着在全国各地的军统学生不少……嗯……一贯趾高气扬,六亲不认,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家伙,出了名的‘清官’……嘿嘿,这个事儿老夫真的爱莫能助……实在帮不上忙……”
木美这才搞醒豁(搞明白),原来是汤上校不好打整。听中校说得悬乎,她并不信旋(不相信),单刀直入地说:“那大哥帮忙找个关火(起作用)的人搁平汤长官不行吗?”
中校不愧为军统高手,深谙人性的弱点。他肉滚滚的圆脸上闪着油亮亮的光,皮笑肉不笑地说:“能搞定汤上校的人当然有啊,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木美没有反应过来,满脸不高兴的问:“啥子意思嘛。推三阻四了半天,嘞干钱又毛遂自荐。大哥不愿帮忙就明说嘛,逗起小妹好耍迈?”
“不是我”,中校的嘴巴朝木美一努:“嘿嘿,我是说妹儿你亲自出马的话,还不易如反掌吗?”
木美一听,顿时明白了中校的意思,脸一下子就红了,心里琢磨着:对呀,软藤缠大树对我来说那是轻车熟路,假如老娘赤膊上阵的话,与乌棒鹿死谁手,那就尚未可知了。她露出雪白的牙齿,母鸡一般“咯咯咯”的放荡一笑,猛地扑进中校的怀里。
一番云雨后,中校舒展了一下倦怠的身体,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面授机宜道:“汤上校嘞种伪君子最难对付了,一般的套路非碰壁不可。但使点特殊手段情况就不同了。”说完,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只外表寻常的“纽扣”,说:“这是军统特种培训班的一个教具,百试不爽,送给你,应该用得着的。”并详细教给她使用方法。
木美第二天上午就匆匆回到北碚,按中校教她的军统培训班教材,把“纽扣”缝到自己的军衣上顺手的地方。中校说了:这颗纽扣实际上是个塑料容器,里面装有挥发性很强的春药,只要在与目标对象1米之内摁破纽扣容器,那怕是铁打的汉子也只能最多坚持五分钟,敏感的男人一两分钟就会发情。她想好了,一定要倾其所能搞定特派专员。
没想到的是,特派专员到了北碚,只到分局来了一次,调出了一大包档案材料拿走了,就再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前露过面,不是独自跑码头调查袍哥;就是躲在下榻的北碚宾馆闭门不出,潜心研究案情,根本不相信北碚分局的人。木美没得机会巴拢去(没机会接近),也就没有了英雄用武之地。
她无计可施,啷个办?既然不能期待汤上校拔冗约见,哪就只好把自己送上门去。于是,木美找到冯国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缠住他想办法,帮自己单独见特派专员一面。
冯国哲不是不想帮,他是深恐有失,特地提醒她:“你懂个屁,军统那些大官,惹球不得,稍不留意,逗有杀身之祸。这特派专员绝非等闭之人,这可不是搞起好耍(闹着玩)的,点都莽撞不得哟。”木美擦擦眼泪,抹抹鼻涕,走到冯国哲身边,撅着嘴说:“局长,嘞些妹儿都要晓得。告诉你吧,反正嘞回不救出我哥,小妹也不活了。”
冯国哲拿这个比自己年龄小一半的女人莫奈何。见她铁了心,只好以局长的名义,派木美代表分局去宾馆送案件卷宗,并亲自给分局在北碚宾馆当侍者的内线打电话,要求暗中协助,使木美名正言顺地走进了特派专员的房间。
那天是个细雨霏霏的中午,天气阴沉沉的。抹了亮亮的发油,搽了厚厚的脂粉,喷了法国进口香水的木美,身穿毕挺的军装来到北碚宾馆,在北碚稽查分局安插的那个侍者内线的带领下,一扭一摆地踩着木地板,款款走进了特派专员住的豪华套房。
侍者刚一离开,她向前跨了两步,给坐在桌子后面靠背椅里的汤上校敬了一个军礼,口齿伶俐地报告了自己的姓名职务,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卷宗,双手呈了上去。
汤上校是一个身材瘦长、头发花白的儒雅老头。他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哈瓦那雪茄含在嘴上,用火柴点上火,抬了抬眼皮扫木美一眼,用眼神示意她把卷宗放在桌上,就不再张视她,又低头看起材料来,把木美晾在一旁。
北碚街上不时响起一阵一阵热闹的爆竹声,衬托出宾馆客房的清静与安宁。木美一点都不性急,也不说话,挺着垫了海绵的高耸胸部,带着骄矜飘逸的神态站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时机。她要试探人性的真实: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淫欲。哼哼,男人——尤其是有权有势的老头,是不是经受得住年轻漂亮女人的诱惑哇。
汤上校开先并未在意。过了哈哈(一会),他抬起头来,瞟了木美一眼,潇洒地抽了一口烟,一边吐烟圈一边冲木美奇怪地问:“喂,我说,你还在这里干啥子?”
木美竭力故作镇定,她秀眉一挑,轻启皓齿,毕恭毕敬地说:“属下是北碚分局来给长官送卷宗的。”
汤上校又瞪了她一眼,绷紧着脸挥挥手,生气地说:“我知道你是送卷宗的。现在你已经完成任务,可以走了。”
木美的脸微微一红,两只眼睛始终审视着汤上校的那双小眼睛,磨磨蹭蹭地说:“等长官忙完了,隔哈儿(等一会)属下有重要的情况要报告。”
汤上校眉头一皱,换了一副面孔,摆出一副长官的架势,边抖烟灰边说:“不用等了,嗯——你现在就报告吧。”
木美丢了个媚眼,用软软的声音娇嗔地说:“长官嘞回调查的案件,涉案的尤科长是我的哥哥。”
汤上校一听,神情一松,伸直了他的两条麻杆似的瘦腿,打着官腔傲慢地说:“哦——嗯——你若打算讨情,那你不用开口了。我可以告诉你,本官向来秉公办事,不循私情。”
木美抬起细嫩的小手掌掩着嘴,“嗤”地一笑:“属下不是要说我哥的事——”汤上校愣了一下,他以为这个年轻女人一定要说:长官放了我哥吧。谁知耳朵里听到的却是:“属下要向长官报告的,是我发现这房间太冷清了。过年过节的,嘻嘻——”边完,也不容汤上校细想,故作娇态地使劲搔了搔身子,娉娉婷婷地靠了过去。
汤上校拿起雪茄从容地抽了几口,又把一大截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不自觉地站起身来。他定了定神,见木美笑嘻嘻地越逼越近,就朝后面的墙壁退了两步,拉长了声音警告她:“嗯——在长官面前你给我严肃点,啊——嘻皮笑脸的成什么话?”
木美抬头丢给他勾魂摄魄的一瞥,又向前跨了两步,用热哄哄的身体把汤专员逼向墙角,两人的距离终于不到一米了。这女人把她在妓院里的那套本事全使展出来了,她娇艳的眼睛喷着火,将柔软的臂膀轻轻地推了推汤专员,伸出嘴唇贴近他的耳朵,用暧昧的软话撩他:“长官的气势不俗、风度不凡,实在是帅呆了。反正妹儿名花无主,愿意当被褥给长官大哥暖被窝……”一边说一边阴悄悄的把中校送的那颗纽扣搂实(用力)摁破,春药开始缓缓挥发。
汤上校的脸上轻轻刮过一股热乎乎的温暖气息,又被木美这么一碰,加上不知不觉吸入春药,顷刻间燥热难当,浑身骨头都酥麻了。精明过人的汤上校不是草包,几十年的军统生涯练就了他准确的判断力,他知道这是个温柔的陷阱,也知道诱惑后面隐匿着的那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不过他清楚,自己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达成木美小姐的目的。他拉长的脸松弛下来,似笑非笑地咧开嘴唇干脆不退了。他的这个假笑暴露了他是一个貌似清正廉洁,实则内心龌龊的伪君子。
木美顺势投入了汤上校的怀里。她越来越快呼出的热气不断扑到他的脸上。头已秃顶,两鬓染霜的汤上校那张皮枯肉皱的脸上慢慢泛起了红潮,昏花的眼神渐渐迷离,随着喘息一声声加重,汤上校早已骨软筋麻,色心如焚,再也忍不住心痒难搔,浑身躁动,举止开始不检点,两只手很不老实地在她周身乱摸乱揉。在木美工嗲气十足的呼唤中,他涎脸自嘲道:“唉呀——实在招架不住了,嘿嘿——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木美一边眉开眼笑的解纽扣,一边得意忘形地讥讽道:“这就对了嘛。过不了美人关,长官才是英雄噻——”
木美话音未落,汤上校早已干净利落地撕下了正人君子的假面具,带着不加掩饰的粗野,一个饿虎扑食把木美扑倒在床上……
木美终于如愿以偿地使用军统的培训教材和军统的培训器材,捷足先登拿下了军统的培训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