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耙刚才的手信不错,在牌桌上赢了点钱,心情大好。入席后吃了不少菜,喝了不少的酒,有些醉意朦昽。他看乌志蒙喝酒小心翼翼的,有心想讨好他,拍拍上司的马屁,就站起身来,松了松裤带,去厨房瓦(舀)了一陡(大)碗热气腾腾的清稀饭,准备冷点以后给乌志蒙去去火、降降温。这时他端起稀饭碗,想试试冷了没有。
就在乌志蒙全神贯注地琢磨着镇长的推理时,钉耙端起那碗稀饭正在使劲吹。乌志蒙丝毫没有留意坐在旁边的钉耙的举动,他感到脑筋突然开了窍,越想越兴奋,“这不是共党的开会通知吗?”情不自禁地挥手一拍大腿。
那知道这一下手没有拍在自己的大腿上,而是拍在了钉耙端碗的手道拐上,把一碗稀饭就扣在放在桌子上那张广告上了。
乌志蒙顿时傻眼了,那广告可是来之不易的极其重要的情报呀,甚至与自己的升迁和发财息息相关。如今这样一搞,可能要毁于一旦了。他恼怒极了,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你搞那样?”他本身就有了几分酒意,气恼之下,“噌”站起身来,想都没想,反手就赏了钉耙一记耳光。
钉耙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眼看着把事情搞砸了,骇得来醉意全无,只得委屈地捂着红肿的脸,不知所措。
乌志蒙眼一瞪,脸一板,他憋了一肚子气,还要破口大骂,不料坐落在一旁的那个镇长突然奇怪地“咦——”了一声。
乌志蒙转过脸去,见镇长睩眉睩眼(瞪大眼看)盯着桌面,他顺着所长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看呆了。
只见粘了稀饭的广告纸字里行间的空白处,渐渐显示出一些蚂蚁大小的字迹来。
镇长眼睛“叭噔叭噔”不停地眨,突然恍然大悟地说:“这是用碘酒密写的,用淀粉液,也就是米汤之类涂了显影。我前些年在重庆参加政府的培训时,共党大叛徒顾顺章写的培训教材《特务工作的理论和实际》一书中提到过这种方法。”
乌志蒙欣喜若狂,他仿佛饮酒过量一般晕晕乎乎,兴奋得眉毛和胡子都挤到一堆了:“看来天要助我升官发财了。”说完,他拿出一张手绢,小心翼翼揩干稀饭,赶紧收好广告纸,生怕那个镇长窥见上面的秘密,然后客客气气地双手抱拳一拱,说声“告辞”,叫上钉耙出了镇公所。
这时大约是晚上8点左右,他们飞快的跑到停车的大树下,开车直接回到北碚稽查分局。
钉耙口袋里装着几张赢来的票子,下车就欢天喜地的到相好那里去了。乌志蒙进了办公楼,关上自己办公室的大门,打开桌子上的台灯,摸出锃亮的铝合金烟盒,抽出一只香烟叼在嘴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抽着烟开始研究广告纸上稀饭显影出现的那些字迹。
“上午9 点,在合川红蜻蜓租车行见表叔。表叔身穿浅灰色棉麻中山装,接头时,表叔故意反过来拿起当天的报纸来看时,接头人先说“报纸拿倒了。”表叔回答“倒了就对了”。接头人又说“这是你的习惯吗?” 表叔回答“习惯成自然。”并放下报纸。接头人又说“请问哪里有男厕所?”表叔说“有点远,我可以引你去。” 接头人又说“不用,你帮我拿一下东西就行了,我自己去。”证明了身份后,接头人向表叔交怀表。
乌志蒙一下子蹦了起来,他的心狂跳不已,自己的运气真不错:这是分明是一份绝密情报,必须马上报告冯局长,赶快布置行动。看来这一回共党在劫难逃了。哈哈,老子又要为党国立大功了,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哈哈……哈哈哈。
乌志蒙笑得合不拢嘴,他甩掉烟头,“腾”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抓起广告纸,打算立即报告请功。
刚刚冲出满屋烟味办公室,外面的冷风一阵阵迎面刮来,乌志蒙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不少。他猛地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象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
“表”,乌志蒙猛然想起了那只怀表,他回味着刚刚破译出的“证明了身份后,接头人向表叔交怀表”那句话的含义,心头一颤。刚才全力破译共党的暗语,把那只怀表搞忘了。他这才搞清楚为什么在云封客栈抓住的那个菜贩要舍生忘死抢夺怀表。如今看来,那只怀表大有玄机,说不定藏有共党的重大秘密。
乌志蒙急促地回到办公室,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挂钟,将近晚上8点钟了。他二话不说,抓起手枪插进枪套里,一路小跑到后院的停车棚,骑上摩托车急促地出了门。
乌志蒙驾驶摩托车风一般来到云封客栈,借着车头灯的灯光,可以看见一块“晢时歇业”的牌子挂在紧闭的门板上。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脚并用,“咚咚咚”的擂门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刺耳。
潘驼背扑爬跟斗(连滚带爬)的来开门,乌志蒙双手朝腰里一叉,劈头盖脸一句话:“快点,把怀表还给我。”
潘驼背傻眼了,他奇怪地说:“一个多小时前,你不是派你的手下廖副官取回去了吗?”
“你龟儿在说些啥子?”嘞回轮到乌志蒙傻眼了,他的脑壳起来越大,好象要爆炸了。“你再说一遍,怀表被人拿走了?”
“是噻。”潘驼背说,颤悠悠的点了点头。
这一个突变,象晴天打了一个霹雳,震得乌志蒙晕头转向。他七窍出烟,五官冒火,怒不可遏地说:“搞错没得,老子没有派任何人来取怀表,而且分局里的副官没有姓廖的。”
潘驼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来,或者是不知道说啥子。
乌志蒙觉得问题复杂了,似乎自己的好运气飞走了,霉运却接二连三的来。他强压怒火,揪住潘驼背的衣领把他拖进店铺里,把瑟瑟发抖的他按在一张凳子上,开始反反复复地详细盘问事情的每一个细节。
潘驼背缩着脖子,脸色惨白得怕人。在乌志蒙再三逼问下,勉强结结巴巴讲述起来。
听完潘驼背讲完事情的经过,乌志蒙的额头上陡然暴起青筋,一贯好胜逞强的他,万万没有料到会有人暗中算计自己,这还得了。然而,他把一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依然找不出任何头绪。“这个案子有点复杂了”,乌志蒙脸色刷白,心中疑窦丛生,以目前掌握的线索,他根本无从查起,他不得不承认对手的高明。
异常恼怒的乌志蒙,朝潘驼背的沟子(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猛地掏出手枪指着潘驼背的脑袋,嘴里叫嚣要崩了这个噤若寒蝉的老头。
潘驼背遭骇得魂不附体,可怜兮兮地一个劲求饶,刚换不久的新棉裤又因为不知不觉流了尿而打湿了一大片。
乌志蒙被彻底的激怒了。他知道事情也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廖副官”的歪点子很出格,不过这种虚虚实实的手段他也见得多了。他绞尽脑汁想弄明白该到哪里去找那个“廖副官”,因为从抓住到击毙共党交通员的起因很偶然,事先并无确切的情报,而“廖副官”的计谋又是如此的绝妙,这说明“廖副官”或者他的同伙(假如有的话)今天必定在云封客栈出现过。
不可否认,这个家伙暴戾但不莽撞,狂妄但狡猾异常。他知道他枪毙了潘驼背也无济于事;他明白他必须面对现实。他收起手枪,慢慢冷静下来,在心里展开了推理:这云封客栈实际上是一家很廉价的鸡鸣小店,投宿的大多是贩夫走卒或没有身份的小商人之流,那么由此猜测,“廖副官”那个小子的身份肯定很低贱。
还有,潘驼背说“廖副官”是向镇子南街口的北碚方向逃遁消失的。按照正常的逻辑,能迅速提供这些道具的必定是近在咫尺的北碚无疑了。而这些东西可不是短时间内随便就能凑齐的。况且,如果不是专业人士,一般的人也没有如此高超的化装技巧。
综合这些情况,乌志蒙的心里有数了。他暗自思忖:“廖副官”虽然从自己的眼皮底下不翼而飞,但跑脱了和尚跑不脱庙。共党眼前并不晓得他使出浑身解数已经破译了情报,就算北碚的共党侥幸得手,合川的共党仍蒙在鼓里。嗯,如果情况如此,那倒不必为虑了,老子已经逮住了共党分子的狐狸尾巴,可以在合川先下手为强,然后坐等“廖副官”自投罗网。
乌志蒙反背着手,踱来踱去,渐渐从极度的沮丧和愤怒转变为自鸣笛得意:说起来,大江大河都淌过,难道阴沟里还翻得了船吗?嘿嘿,老子肯信在北碚城,我堂堂情报科长还赖何不了几个小小的共党分子?
他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鼻头里“哼”了一声,阴沉的脸上露出了可怕的狞笑:共党分子再狡猾,躲过了初一总躲不过十五,老子还没有输。尽管欲制服“廖副官”夺回怀表,还得费一番手脚,但老子手头还有牌。哼哼,共产党,你莫拽(得意),我要和你们再赌一把。
乌志蒙阴笑一阵,没有光泽的眼睛里凶险叵测。他对站在一旁发呆的潘驼背挥挥手,威胁道:“我们今天的谈话要保密哈,你懂这个规矩噻。假如走漏了风声的话,是要吃官司的哟。”然后,撇下满腹疑窦的潘驼背,转身“噔噔噔”几步出了门,急切地跨上摩托车,向着北碚狂奔而去。他懂得时间对于破案的重要性,他必须赶在共党分子之前抢先行动,稍一迟疑,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