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24 10:00:35章节字数:3542

第二天凌晨4点多钟,叶兴逸、乌志蒙、尤科长三人在分局的食堂集中,食堂的炊哥(伙夫)早已按照内务科尤科长的安排下好了一盆香气扑鼻的牛肉面。三个人“呼噜呼噜”地一人吃了一陡(大)碗,又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豆浆,然后由叶兴逸驾驶局里那辆2吨厢式货车,沿着蜿蜒的山区公路,风尘仆仆地向重庆开去。


月清云闲、夜阑人静,到三遍鸡叫时,军车驶入了重庆地界。这时,灰蒙蒙的天空下,山水之间腾起了浓雾,在微风吹拂下,飘逸的雾层越积越厚,乳白色的雾霭四处飘浮,满目一派迷茫。


叶兴逸小心翼翼地驾驶军车,在虚若缥缈的阴霾里慢慢地向前开去。天亮后顺利地驶进了重庆城,在9点左右到达了云封雾罩的重庆长江边的海棠溪渡口。


他们的车到达河边等待过车渡时,遇到了麻烦。因为雾锁江面,车渡停航,江面上没有了往日那些来往不息的船只,一艘车渡轮船停泊在浓雾笼罩的大囤船旁。


江边停着一排等候过河的军车,司机们无聊地站在车门旁边,纷纷埋怨着 “鬼天气”。三人不耐烦地在渡口等了几个小时,到了中午12点多钟,太阳终于露脸,浓雾才渐渐散去。等他们随岸边等候的汽车上了车渡过了长江,紧赶慢赶,到了南岸兴盛场的无线电厂,已经快到下午3点钟了。


为了赶在军工厂下班前装好车,乌志蒙和叶兴逸两人快步跑到工厂办公楼,办理提货手续,尤科长留在车上照看。


不凑巧的是,军工厂职员说,我们课长在厂部开会,等他回来办妥手续的话,可能库房也下班了,干脆你们明天来吧。


两人求爹爹告奶奶央求了半天,职员考虑到军队提货,手续齐全,就勉强同意说:“哪我先开出提货单,你们在库房下班前把货装车,在工厂门岗那里等候查验。这边课长回来只盖个章就行了。”


等开好了提货单,两人松了一口气。叶兴逸口称“内急”,上茅司(厕所)屙粑粑(拉屎)去了。乌志蒙拿起提货单,来到停车的地方,叫尤科长去提货。


尤科长手里抱着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故意把脸一扭,装作没听见,不张视他。


其实库房就在公路左边坡上的山洞里,一部几瓦的小电台装在一个小木箱中,也不是太重,距离也只有百余米,只不过坡路有点陡。


乌志蒙知道他在装怪,堆起笑脸又叫了一遍。尤科长说话了:“啷闷(做啥)?”


乌志蒙耐心地把情况说了一遍,叫他去提货。


尤科长头也不回地说:“我不空。”


乌志蒙压住火,拍拍车门说:“你做爪子(什么)嘛?冯局长不是叫你跟倒来打甩手(不理事)的噻?”


尤科长顶他道:“不去,要去你各人(自己)去。”


乌志蒙见指挥不动尤科长,心里火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我在耍迈(吗)?你搞撑展(清楚),老子还要等倒工厂的课长回来办手续。”


这一声好凶,气得尤科长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二杆子脾气便冒了上来。照他平时性子,早就把这个日不拢耸(穿着不称抖)的瘦猴猴摔个仰八叉。但想起冯国哲要他大局为重的叮嘱,只好放下了收拾乌志蒙的念头,不过说话也提高了音量:“你吼个锤子(否定的意思),你龟儿没有看到我手里提着冯局长的包包迈,我啷个去提货嘛?”


乌志蒙心中来气,话带讽刺地说:“你脑壳是木(呆)的呀,不晓得把包包锁到驾驶室里迈?”


尤科长不依不饶,说:“你晓得过铲铲。冯局长的东西,不能脱离视线。”这一点尤科长确实没有乱说,冯国哲确实给他当面交待过。


乌志蒙闻言,音量放低了一些:“哪你可以给我噻。草草药有啥子吆不倒台(不得了)嘛,我给你拿倒嘛。”


尤科长自作聪明地说:“给你?你崽儿弄落了(搞掉了)担当得起迈?给你吼醒(摊牌)嘛,这里面的金条珠宝可以卖座别墅。”这句话出卖了主子,当时气头上尤科长没有意识到,后来冯国哲无意中听说了,气得差点用脑壳撞墙。


但勒哈(这下)把乌志蒙惹毛了,吼了起来:“豁别个(别骗我),龟儿哈戳戳(白痴)的。”


“你要噘(骂)人唢?”


“你先噘。”


两人互不相让,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闹得呜喧喧的。


这时办公楼里出来了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穿一身佩戴“同中校”肩章的土黄色卡叽布军服,一看就是军工厂一个当官的。“几爷子高声武气的闹啥子?”他出门就大喊一声,用手指指着吵架的两人:“这是准军事单位,懂不懂规矩,再闹叫警卫把你两个崽儿捆起来。”


原来,由干抗战期间全国工业大搬迁,当时中国的大部分兵工厂,大都在日军占领原址前搬到了重庆及其周边的两江沿岸地区,所有的兵工厂概属国防部兵工署,系准军事机关,员工也具有准军人身份,管理人员授文职军衔。那些人一个个也是耀武扬威的,一般的人照样惹不起。


乌志蒙和尤科长两个人这才对望一眼,吓得闭了嘴。


叶兴逸跍(蹲)在茅司听到了一切。直到外面没有吵架的声音了,才不失时机的提上裤子从茅司出来,假装啥也不晓得,主动从乌志蒙手里拿过提货单,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库房提了货,交给了尤科长。


这次尤科长不要人提醒,他验了货后,背起自己的军用挎包,乖乖地出了驾驶室,自己爬到车厢里,让乌志蒙给车厢上了锁。这是冯国哲事先安排好的:由尤科长在车厢里守着电台押运。车厢四周密闭,只有靠驾驶室这面的厢板上开有一个一手臂长的通气窗口。驾驶室的乌志蒙和叶兴逸,通过窗口可以滑开一半的玻璃,随时观察监控车厢里的情况,彼此之间交流信息。


一切搞居易(完成)离开军工厂,才4点多钟,时间还很充裕。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路过南山林场时,特地停车买了几筐广柑装在车上。这次叶兴逸看出乌志蒙和尤科长两人又有点推三阻四,就主动动手,在车厢里爬上爬下,在两人的注视下,把买来的广柑装好车,又把装电台的小箱子藏在了最里面那个广柑筐里,这也是原先计划好的。


下午的车渡上,过河的汽车很少,他们一路顺利的来到重庆市区。拢哒(到了)重庆城里金紫山上的高档小区,才5点多钟。但这里不准货车上去。乌志蒙把车停在山脚,对尤科长说:“你去完成冯局长的任务,我和叶科长到把车开到沧白路,守在车上等你。我们7点钟在沧白路口汇合。”


尤科长下了车,乌志蒙把自己反锁在车厢里,由叶兴逸把车开走。


尤科长背着军用挎包,按冯国哲的吩咐,先向黄主任家走去。他只顾低着头朝前走,也无心思看马路上的景致,根本没有注意到,远远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黄主任和苟处长的别墅相距不远,尤科长只用了一刻钟左右,就把冯国哲的信和皮包分别送到了两个上司家里。苟处长赏了他一瓶江津老白干,要他路上暖暖身子;黄主任则给了他一个档案袋,要他把电台移交手续转交胡师长。


尤科长下了金紫山,慢慢走在宽敞的大街上。算算现在离7点钟的时间尚早,肚子也有点饿了,心想我干脆先去把晚饭吃了再转切(过去),否则乌棒那个崽儿又要让我守着车厢的电台,先等他们吃了晚饭来,烦得很。


尤科长转动脑壳四下看看,发现嘞干钱(这里)的街道两旁都是咖啡厅、茶楼、酒吧和高档饭店,自己消费不起。想想苟处长、黄主任他们日进斗金,坐在家里都有人上门进贡,多少神气,多少惬意,还不是全靠手中有权吗?老子虽然平时也从那些穷鬼身上搞点着、揩点油,但喝喝酒、赌赌钱、逛逛青楼妓院,口袋里就所剩无几了,和嘞些当官的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没法比。尤科长越想越懊恼,但脚步并没有停,他看清楚了马路抵拢倒拐(路的尽头拐弯)那干钱(那里)有家卖抄手的馆子,就穿过马路,沿着街道径直走过去。


正在这当口,尤科长感到他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记,听到背后有人搭飞白(搭讪):“朋友”。


尤科长转身一看,是个陌生的大个子。那人脸色红润,手持一串佛珠,身穿黑哔叽长衫,脚上穿一双尖头皮鞋,颈项上一根亮锃锃的金链子有小指一般粗,看上去半土不洋,怪迷日眼(打扮出格)的。尤科长奇怪地问:“先生,你要啷概(你要干啥子)?”


大个子也不回答,他从袋里摸出一支烟递过来。尤科长用手一挡,谢绝了。


大个子把烟收回去,满脸堆笑的说话了。但他没有说什么事,而是反问尤科长:“朋友,是不是在衙门公干?”


尤科长更奇怪了,心想我穿的是便衣,他啷概(怎么)会晓得我是吃公事饭的?心里不免“噗”一跳,顿时警觉起来:“你咋个知道?”


大个子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才看见你从一辆军车上下来,那车是卫戍司令部的车牌,帮我们拉过业务,我熟悉惨老(熟悉得很)。”


尤科长心中一松,断定这人大有来头,就问:“先生,你是——”


大个子笑着指了指路边一家西餐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里面详谈。”


尤科长一时也猜不透这人是什么来头,但他本身就是跑江湖出身,平时与三教九流都打交道,见识多,胆子大,加上本生肚儿饿了,就跟着大个子进了西餐厅。


两人座定。服务生过来问:“先生吃点啥?”大个子也不征求尤科长的意见,操大方说:“来两客牛排,六分熟。”


尤科长平时是很少吃西餐开洋浑的,他有点憋不住了,觉得大个子有点奇怪:说他是吃公事饭的吧,穿戴却不伦不类,还手玩佛珠,颈子上戴了根夸张的金链子,有点说不准;说他是江湖人士吧,他又一副文质彬彬的假斯文,对高档消费场所轻车熟路,显然不像。尤科长于是操着江湖口气说:“兄弟伙有事就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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