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兴逸和大双在街上转了一天,一边暗中监视敌人戒严的动向;一边寻找机会向他的交通员小岳传递敌人秘密戒严的情报。按约定,在他与小岳预定的联络时间以外如遇紧急情报,由叶兴逸到小岳的交通站去找他,再由小岳通知组织。除此之外,他没有其它渠道联系组织。
中午,叶兴逸带着大双还特地到北碚闹市区的“范豆花鱼庄”去吃了少午,他知道小岳隔三差五也给这家豆花鱼庄的范老板送菜,但在那里也没有看到小岳的影子。
下午,叶兴逸两人又到城南集市小岳的交通站,看到的依然是紧锁的房门。在这个地方又不能久留,他们只好失望地离开。
傍晚,有个地痞无赖抢劫一个逛百货公司的阔太太的金项链,被大双现场抓获。叶兴逸和大双把他押回到分局,趁机察看了关在拘留室的其它科室特务抓回的几个人,都是些打架斗殴的二流子或交易纠纷的平头百姓。
下班后的分局办公楼人去楼空,叶兴逸抬头看了看乌云翻卷的夜空,眼看就要下雨了。他见冯国哲的办公室区猫儿黑(没有光亮),但乌志蒙的办公室却透出昏暗的灯光,叶兴逸记得今天晚上又不该他值班,不哓得嘞个鬼计多端的崽儿又在搞啥子鬼名堂?在敌人磨刀霍霍的时候,叶兴逸却与组织失去了联系,陷入了单打独斗的困境,他不免心中焦急。于是,他吩咐大双先回去休息,自己到传达室拿来几张当天的报纸,回到侦缉科的科长办公室,打开台灯假装看报纸,一边考虑明天怎样把敌人秘密戒严的情报传送给组织,一边暗中监视乌志蒙的动向,以备不测。
过了一哈儿(一会),叶兴逸听见乌志蒙推门而出,慌忙火气(慌乱)地骑着摩托车出去了。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座钟,指针指向8点。叶兴逸感到奇怪,既没有看到有人来报案,也没有听到电话铃声,乌棒鬼眉日眼(鬼头鬼脑)的在忙那样?猜测来猜测去,始终不得要领。为了应付无法预料的意外情况,叶兴逸掏出手枪把子弹顶上了膛。
大约半个多小时,乌志蒙骑着摩托车回来了。很快,叶兴逸就听到他在办公室大声武气的打电话,夜深人静的,勉强能听到只言片语,好象他在给冯国哲打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叶兴逸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他故意等了十几秒钟,才抄起话筒来接听。
“叶科长,我是乌志蒙。我看你办公室亮着灯,不知冯局长是不是在你哪里?”
“没有。你打他家里电话找他吧。”
“我打了电话,他没有在家。”
“冯局长和商会的万会长喜欢一起搓麻将,说不定又在牌桌上了。”
“我给万会长打过电话,他也不在。”
“哦”。叶兴逸顿了顿,转弯抹角地说:“要不你可以到女宿舍找找试试。”
“嘿——嘿嘿。”乌志蒙顿时回豁(明白)过来,他笑着“叭搭”一声挂断了电话。
叶兴逸赶忙起身来到窗边,用手指将窗帘挑开一条缝,他看到乌志蒙一路小跑着又出了门。
“有情况”。叶兴逸回到椅子上,又检查了一遍手枪,放在办公桌上顺手的地方,心里充满了不安。
大约过了十分钟,叶兴逸就听到乌志蒙和冯国哲一起匆匆忙忙地回来了,双双进了局长办公室,“啪”地一声音关紧了房门。
叶兴逸知道,分局内务科的资料员木美,就住在分局小院的这条街上,从女宿舍到分局办公楼,也5分钟的路程。这一去一来走快点,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
乌志蒙果然在木美的宿舍找到了冯国哲。
20岁出头的木美,与冯国哲是云河村同村人。
说起来木美也是个造孽(可怜)的人。其母木氏,原是个大户人家小姐的婢女,小姐出嫁到云河村的尤财主家时,木氏也陪嫁到小姐的夫家,当了一个通房丫头。
所谓通房丫头,是旧社会在房中侍奉男女主人的贴身丫鬟,由于她们的房间与主人的卧室是相通的,所以叫通房丫头。通房丫头一般不干什么粗活,主要干的事情之一,就是在女主人月事或者怀孕期间,女主人为了防止男主人去外面乱搞,将自己的通房丫头招来顶替自己给男主人侍寝,说白了就是个女奴隶。
木氏在侍奉男主人后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年后又生下了木美。给尤财主生了两个娃儿后,木氏被男主人封为了妾,从此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木美稍大一点,还被送进了学堂念书。
可是好景不长,由于尤财主长期吸食鸦片,在木美十来岁时就因病一命呜呼了。她的母亲因为是个小妾,被女主人赶出了家门。为了生计,木氏只好给人当佣人。她的哥哥从此流落江湖,她自己也没钱读书了,只好跟着人老珠黄的母亲给富贵人家帮人,还得干一些粗活糊口。
木美从小好吃懒做,偷奸耍滑,飞十(女孩撒野)惯了。遭此变故后,她根本吃不了生活的苦,成天幻想怎样榜上一个有钱人,老点丑点都不计较,当小妾也无所谓,只要能搞到钱供她吃香喝辣,尽情享受就行。
但木美个子矮小,长相平平。麻杆一样的细脖子支撑着一张磨盘脸,小眼睛和大嘴唇之间偏偏配了一个塌鼻子。胸部就象川西平原一马平川,水桶腰直来直去,还是一个罗圈腿。所以,木美最舍得在化妆上大把花钱,脸上涂的粉,厚得像重庆城的城墙。嘴皮红得像含着一支红辣椒。哪怕是大热天,她都围一根花丝巾,戴厚厚的海棉文胸,而且从来不穿裙子,以遮掩生理缺陷,使人看上去顺眼一点。
木美16岁时,她和母亲在重庆的一个白货商家里帮人。那年中秋节前一天,老板娘带着儿女回了娘家,由于正好从上海运来了一船白货,白货商就留了下来。收货后,白货商照例做东请客商吃饭,结果喝醉了,吐得一塌糊涂,傍晚时分早早就回到家里。
这时,木氏还在河边洗衣服,白货商诺大的洋房里,就只有木美和白货商老头两个人。木美见机会难得,毫不犹豫地学她母亲过去当通房丫头的套路,主动给他换了衣服,然后服侍白货商上了床。
大约一个小时后,白货商睁开眼睛,他感觉口渴,想喝水。可是,当他看见一丝不挂的木美睡在同样一丝不挂的自己身边时,白货商的酒顿时就吓醒了。
木美见白货商醒来,“咯咯咯”放荡地一笑,说:“事情都这样了,你看着办吧。”
白货商气得伸手打了木美一个大耳光,说:“你嘞个丑八怪,你想敲诈我吗?马上给我滚。”
木美也不还手,她用飞叉叉(不在乎)的口气说:“滚也可以,但你必须拿钱来。”
白货商气呼呼地顺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叠纸币甩给她。
木美拿眼睛瞟了一眼散落在床铺上的钱,动也没动说:“老屁眼虫,你打发告花子(乞丐)吗?你破了我的黄花闺女身,必须拿‘袁大头’才行哟。”
白货商气得差点吐血,说:“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还讲啥子价钱。”
木美冷冷地说:“你没有选择,否则我告诉你老婆。”
白货商没有料到这个小妹子竟有如此的心机,都怪自己醉酒干了不光彩的事,只好自认倒霉。悄悄给了木美一大笔钱,第二天就打发母女俩出了门。
木氏一直蒙在鼓里,她没有搞懂白货商为啥突然赶她们走,她更奇怪木美从此以后成天花天酒地哪来的钱。
木美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第二年她生了一个儿子。她的母亲这才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木美重操了自己的旧业。木氏伤心得大病了一场。
木美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反正上回白货商老头给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她一咬牙,抱起婴儿,刁做(故意)来到白货商的商店门口乞讨。
白货商听说这个瘟神又出现了,气急败坏地跑来,问她要干啥子?木美说这是你的儿,你要负责扶养。
白货商鬼火直冒:说:“哪里来的野种?休想栽污我。”
木美说:“可以去作签定,如果是你的,我要告你这个老头强奸我。”
白货商遭骇惨了。自己家在业大,有的是钱,犯不着与这个颇具心机的小丫头一般见识。只好蚀财免灾,一番讨价还价后,又给了她一大笔钱。
木美把婴儿甩给母亲,自己欢天喜地地跑到重庆享受去了。
木美混迹市井,由于长期好吃懒做,皮肤很好,厚施粉黛,看上去细皮嫩肉,加上她极度风骚,引得一些地痞流氓打情骂俏,风流韵事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可是两年后,木美的钱被一个地痞无赖骗光了,而且由于她不加检点,招蜂引蝶,她又给母亲抱回一个女婴。这一次,由于她主动投怀送抱的男人太多,木美自己也说不清楚女婴是谁的。
木氏再一次气得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不争气的女儿是“梭叶子(水性杨花)”,结果一口气接不上,被活活气死了。
木美干脆破罐破摔,她把两个小孩送了人,自己跑到重庆,在一家妓院当了妓女。
前年初夏时节,冯国哲到重庆公干。处理完公务,又按照卫戍司令部稽查处上司的授意,在一家妓院接洽一笔鸦片生意。木美正好来送茶点,结果无意中躲在窗下一字不漏地偷听到里面的所有对话。
生意谈成,送走朋友后,衣着考究的冯国哲提起皮包,正打算离开,妖里妖气的木美推门闯了进来,她笑逐颜开地说:“大人在上,小女子这厢有礼哪。”
冯国哲开始并没有搞醒豁(明白),只当是风尘女子的老套路,他偷偷瞟了她一眼,只见她嘴唇涂得腥红,波浪长发遮住半边磨盘脸,身穿一件衩开得很高的真丝旗袍,肉色玻璃丝袜配一双黑色高跟皮鞋。他呵呵一笑,随手将几张钞票甩到桌子上,挥挥手说:“妹儿,老夫还有事,后会有期。”说完起身要走。
木美挡住门口不让他走。她眯缝着小眼睛,裂开大嘴巴,笑嘻嘻地要挟冯国哲:“我都听到了,嘻嘻,本姑娘别无所求,除了把我养起来,否则,妹儿在禁烟委员会的相好,会给哥子颜色看的。”
唉唷,这是啥子话?冯国哲怔怔地愣住了。他就是一个歪恶人,从来都是他威胁别个,还没遇到那个敢威胁自己的。冯国哲对女子的出言不逊不以为然,他摇晃着脑袋,软中带硬地说:“妹子,你要学好哦。如果你真的想学敲诈勒索,你准备好学费,老夫我可以教你。”
木美不吃这一套。她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她马上转换脸色,眼睛脉脉含情地盯着冯国哲,满身风骚的解开了旗袍上的纽扣,笑容可掬地说:“我想学呀,哥子,上来收妹儿的学费吧。”
风月场所的老手冯国哲又是一愣,他没有想到木美会来这么一手。其实,由于牵涉到上司,冯国哲也不想事情败露,如果闹得满城风雨,他肯定脱不了爪爪(脱不了责任);加上冯国哲本身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对于送上门来的年轻女人,只感觉眼花心荡,脚软手痒,一股欲火猛地上窜,情不自禁地一把搂过去……
就这样一来二往,两人假戏真做,热络起来,冯国哲知道她是同村人后,觉得好歹是老乡,也就顺水推舟,把她赎了出来,安排在内务科当了资料员。从此眉来眼去,明来暗往,风流快活,全局皆知。
虽然上下左右都知道冯国哲与木美有一腿,但没有人敢捅破那层窗户纸。乌志蒙急如星火要找冯国哲,但也不敢放肆的去敲木美资料员的房门。他先在木美的门口叫答应了木美,再低三下四的说:“窃获共党重要情报,要向局长汇报。”然后,乖乖地到女宿舍大门外的马路边等着,等肥胖臃肿的冯国哲提着裤子跑出来,两人一起回到了办公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