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18 09:45:15章节字数:3981

冯国哲在红蜻蜓租车行二楼上见钉耙在打架中露了馅,心中暗叫不好,他把手一挥,铁青着脸命令乌志蒙马上下楼去收拾残局。他的要求十分简单:“立即逮捕,快点弄走。”


乌志蒙提着手枪一阵风似的冲到打架的年轻夫妻面前,枪口直接对着年轻崽儿的脑门,引得现场一片惊叫。那个性格冲动的崽儿这才明白自己闯了祸,马上就遭吓晕了头,乖乖地举起手束手就擒。他的老婆见此情境,也不敢再撒泼胡闹了。她想到自己今天白资八资(无故)遭搭一扑爬(摔一跟斗),不但索赔不成,男人被打脱两颗门牙不说,还被拿枪指着脑壳。啥子世道哟,哪有嘞个道理嘛?越想越伤心,气得哇哇哇大哭起来,一楼店面乱成一团。


乌志蒙迅速用手铐铐起年轻夫妇,带两个手下将其押到远离红蜻蜓租车行的一片竹林里,先对那个男的一顿拳打脚踢,把他打得头破血流;又对女的一阵猛煸耳光,逼问他们是不是共党同伙。年轻夫妇连呼“冤枉”。乌志蒙心想,如是接头的共党不会嘞个哈和他们赌打,基本肯定两个小青年就是一对天棒槌。他心里惦记9点钟应该露面的“廖副官”前来送怀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与年轻夫妇纠缠,命令两个手下将他们秘密送到了合川分局的看守所。


冯国哲又命令叶兴逸指挥侦缉科的手下,把店堂里所有租车的客人全部抓到合川分局,一一进行了仔细的盘问和搜身。自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没有找到啥子怀表,后来就全部放了。


冯国哲指挥现场的情报科队员一阵手忙脚乱,很快收拾好店面。钉耙洗干净脸上的鼻血,重新化装后又坐落到办公桌的后面,其它的人也迅速各就各位,坐等送怀表的接头人自投罗网。


时针终于指向了“9点”,钉耙正襟危坐,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还是嘿闷紧张。所有现场的人,包括冯国哲在内,大家都绷紧了弦,紧张地注视着进进出出的人,只等钉耙发出暗号,随时准备动手抓人。只有叶兴逸一个人悠闲自在,他从合川分局回来后,端个茶杯慢慢品茶,仿佛在观看一出闹剧。


钉耙照例对进来的每一个人举一次拿反的报纸。春节期间的租车生意兴隆,业务十分的繁忙,不断的有人进来租车,也不时的有人办好手续后离开。钉耙每一次举起报纸时都满怀期待,但每一次都是失望地放下来。


转眼过了10点,来往的人依然不少,但送怀表的接头人没有出现;11点,接头人还是没有出现在进进出出的人之中。


在这期间,与钉耙对暗语的人也有四五个人,但毫无例外的都只说了第一句后就没了下文,显然这就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而已。


已经12点了,猎物依然没有影子,一众人由于长时间高度戒备,都显出一些疲惫的神态。冯国哲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暗自揣测了一番:是事先不慎走漏了风声?还是临近9点时那场打架让共党的接头人看出了破绽?如今不得而知。就这样等下去,八成要放黄(耽误),他开始心焦起来。


冯国哲手棒茶杯坐在椅子上前思后想,突然想起一个人来。由于把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接头交怀表的“9点”这一个时间点上,大家都忽视了已经抓获的“表叔”,认为“煮熟的鸭子飞不了”。所以,“表叔”被押到合川分局后一直没有人理会了。


冯国哲站起身来,向叶兴逸招招手,叶兴逸放下茶杯来到他跟前。冯国哲把嘴伸到叶兴逸的耳边低声吩咐,派他再到合川分局去走一趟,看看早晨抓捕时被打晕的那个身穿浅灰色棉麻中山装的“表叔”醒过来没有,如果醒过来了就当场审一审,尽量获取新的线索,弄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叶兴逸领令下楼,叫上豁飘,两人坐上一辆黄包车,又一次向合川分局赶去。


随着黄包车的颠簸,豁飘用伤湿膏胡乱缠绕的眼镜腿又松了,不时的往下掉。他取下眼镜又缠绕了一遍,勉强的可以戴稳了。


大约半个钟头,他们来到合川分局看守所。一问看守,才知道“表叔”早就清醒过来。看守说那个年轻人一醒过来就大吵大闹,要见当官的,被他们捆住手脚,又在嘴里塞了一团烂布才老实下来。


叶兴逸带着豁飘,立即提审了那个“表叔”。


“表叔”押进审讯室,叶兴逸眼睛盯着他,心里一直在判断这究竟是个啥子货色?不料“表叔”刚被松绑扯下嘴里的烂布团,就高声武气一连窜的质问叶兴逸:“你龟儿是干啥子的?”“为啥子黑打老子?”“把老子关在黑屋子里无人问津是啥子意思?”他还不停地揉着脑壳上鸡蛋大有鹅青包,指着叶兴逸鼻子威胁道:“我老汉不是好惹的,你娃要吃不了兜着走哟。”


叶兴逸冷冷地看着又蹦又跳的“表叔”,正要发话,旁边的豁飘却抢先开了腔:“胡飞,啷个是你龟儿哟?”


胡飞愣了一愣,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冒火冲天的问:“豁飘,你们究竟搞啥子名堂?”


豁飘推了推垮到鼻梁上的眼镜,说:“我们在抓共党分子。你啷个在合川?”


胡飞奇怪道:“我到合川的女同学家耍了一天,准备今天回去的,不晓得啷个的逗遭绑架了。”


豁飘不屑地说:“你又不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不过是个半截么爸(操社会的小混混),哪个绑架你哟?要怪就怪你早晨穿件灰色中山装到租车行去干啥子?我记得你娃平常不是一身皮夹克就是一件灰风衣,今天这身打头,弄得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胡飞瞪圆了眼睛,更加奇怪:“我今天早晨来租辆马车回石盘山。这身衣服是我前几天叼住(专门)到重庆的大商店买的,好在女同学的妈老汉面前显得庄重一些。”


叶兴逸听胡飞这么一说,总算解开了早晨起就埋在心中的疑惑:搞老半天是愣个回事,嘞个崽儿是因为绕女(勾引女性)才阴错阳差当上“表叔”的替罪羊的。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使劲地止住发笑,默默地听两人继续对话。


豁飘摇头说:“活该你崽儿倒霉,你这身行头跟我们要抓的共党分子穿得一模一样。”


胡飞怒道:“撞你妈的鬼,就凭嘞个老子白挨一棒?简直就跟棒老二抢人毫无区别。豁飘,你们胡作非为,还有王法没得?”


豁飘搔了搔头发,犹豫了一下,掉头对叶兴逸怯声说:“叶科长,胡飞是我在重庆沙坪坝中学上学的同学,他老汉是驻防合川石盘山的国军少将师长。好像我们抓错人了,是不是可以放了?”


叶兴逸心想,既然胡师长不好惹,那更不能放了。那个国民党将军要算账的话,反正也是算到冯国哲的头上,关我啥子事嘛。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抬起下巴说:“放了?不可能。莫说少将的娃儿,就是少将本人通共,老子照抓不误。”说到这里,叶兴逸收回朝上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胡飞抢白道:“你崽儿晓得不,我们冯局长,还给国军上将当过副官嘞,少将算老几。”


胡飞一听叶兴逸的话,眼睛眨巴了半天,口气有所缓和:“你们搞清楚没得,嘞是我老汉的地盘哟。你要是不相信,让我要打个电话嘛。”


叶兴逸把头一摇,冷冷地说:“不得行。你娃是共党嫌犯,少给老子耍抖摆(花招),我啷个晓得你是不是要给共产党通风报信。”


胡飞急得双脚直跳,口气又强硬起来:“你是个科长吗?你居然说我是共产党,真是笑死人了。我给你月亮坝耍弯刀——明砍:赶快把我放老,否则要你的好看。”


叶兴逸把他顶了回去:“放不放人我作不倒主,要我们冯局长点头才作数。”


胡飞气急败坏地放狠话:“好好好,不放是不是?算你狠,我们走着瞧。”


叶兴逸懒得跟他纠缠,他一拍桌子,大喊一声:“押回牢房。”又对看守扎复:“共党嫌犯,严加看守。没有我们冯局长的命令,任何人均不得释放。”说完,带着豁飘扬长而去。


叶兴逸回到租车行,把审问情况给冯国哲这么一说,冯国哲吃惊得半天合不拢嘴。莫非搞错了?不对呀,情报上对“表叔”的描述明确无误,时间地点为必都是遇到圆(撞巧),这啷个可能嘛?


冯国哲叫来豁飘,问清了胡飞的情况,额头上冒出了密密匝匝的汗珠。石盘山的胡师长他是长期打交道,太熟悉不过了。这胡师长原本是个绿林中恶人,暴烈蛮横,敢下黄手,江湖闻名,那可是个翻脸不认人的家伙,如果真是把他的娃儿抓了,那就不好搞了。他的头脑发胀,心思紊乱,主意难定。正在烦恼时,租车行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来电话的正是胡师长。原来,叶兴逸离开看守所后,胡飞就向看守亮出了身份。看守既不敢放人,又不敢得罪他,只好让他给他老汉胡师长打了电话。胡师长一听,火冒三丈,大发雷霆,抄起师部的电话打到合川稽查分局,又从合川稽查分局问到了红蜻蜓租车行,立即打电话过来理抹(兴师问罪)冯国哲。


胡师长原有浑水袍哥的凶顽性格,张嘴就骂:“冯国哲你个哈儿,瞎了你的狗眼,抓共党抓到老子头上来了,真是欺人太甚。”又闭嘴威胁:“限你娃5分钟之内放人,否则,老子马上派一个连全副武装的士兵,过来包围租车行捉拿你娃。”


冯国哲遭骇惨了。这石盘山距离合川县城只有50多里,而且合川县城就驻有胡师长的一个团,眨眼之间就可以赶到。他搞刨了(急忙)一个劲的解释道歉:“哥子息怒,这完全是个误会,是个误会。”然后象个龟儿一样下矮桩(告饶):“兄弟这就放人,马上放人,立即放人。”他放下胡师长的电话,又赶紧拔通了合川稽查分局的电话,通知他们赶快放人。


不到2分钟时间,胡飞就被释放了。一场风波这才平息下来。


叶兴逸看他们狗咬狗,暗自好笑,他装着若无其事,呆在一旁静观其变。


一个情报科的人上楼推门进来,是钉耙派来请示下一步行动的。他对乌志蒙耳语了一番,乌志蒙此刻也是心乱如麻,分不清头绪,就去请示冯国哲。


冯国哲心有不甘哪,不管啷个说,总不能白跑一趟吧?至少要把共党的接头人抓住,查获那块怀表也好。于是板着面孔命令继续坚守,不达目的不收兵。


可一直到晚上6点租车行关门打烊,钉耙手都举软了,接头人始终没有出现,冯国哲导演的这场蹩脚戏只得草草收场。


冯国哲气得暴跳如雷。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中午遭胡师长噘了个狗血喷头;到晚上竹篮打水一场空,遭遇行动失败,窝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租车行一上好门板,他就对一屋子垂头丧气的手下大发雷霆,先指责手下的戳锅漏(戳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怪打架的年轻夫妇坏了他的好事,让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毁于一旦。本想做个假公文,将那两个小青年以共党嫌犯的罪名打入大牢,但他心里掂记着北碚这边行动的成败,所以连饭都没有吃,一伙人又慌忙火气(急忙)的连夜赶回了北碚。


不料,合川的剧本演砸了,北碚的剧本演得更加糟糕。在北碚稽查分局,冯国哲他们听到的,又是一个失望透顶的惨败消息。

第一卷 正文
- 收起
为该书点评
系统已有0条评论
  • 最新评论

更多登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