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22 16:21:12章节字数:4009

自从礼拜六在合川和北碚抓捕地下党的行动双双失败后,北碚稽查分局里人人胆战心惊,个个垂头丧气。第二天礼拜天,冯国哲把自己关了一天,在办公室里前思后想,反复分析本来唾手可得的成功是啷个整黄的。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搞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乌志蒙则暗到(猜测)内部出了问题,他礼拜天也没有休息,先到警卫队找人进行了调查;又独自一人跑到北温泉南门外那座半山破庙现场勘查了半天,想弄清是否有人走漏风声,最终依然不得要领;尤科长与木美躲在角落里,痛骂乌棒借题发挥,不安好心;只有叶兴逸悠闲自得,他按冯国哲的安排,礼拜天一大早就带着大双和豁飘等几个侦缉科手下,到城南集市“搜查”了牺牲了的小岳租住的小房。叶兴逸趁搜查之机,悄悄咪咪撕掉了交通站的安全柡识一一贴在门上的那张门神画。这是为了告诉不知情前来联系的同志:北碚交通站已出问题,赶快回避,不得靠近。


礼拜一一上班,叶兴逸到办公室打了一头,就离开阴森森冷秋秋的分局办公楼,照例到街上巡查去了。他哼着小调到车站、码头转了一圈。自己前天与不知名的同志配合默契,在合川的演出相当出色;大双在小双的帮助下,在北碚玩得同样漂亮。这是自己回北碚工作后与敌人的第一个回合的较量,算是旗开得胜。胜就胜在当敌人秘密戒严偶然得手,自己又一时联系不到组织,只得孤军奋战的情况下,果断站出来略施小计,迅速控制了事态的失控,避免了最坏的结果。冯国哲吃了哑吧亏,输得不明不白,气得捶胸顿足,到现在还打不出喷嚏来。哼哼,充其量采取暗中查访的办法,但毫无头绪他查个铲铲,结局大概只能是无功而返。


为庆祝首战告捷,叶兴逸特地在街上的剃头店理了个发,然后精神抖擞地到行人密集的地方,沿着热闹的大街边散步边观察着行行色色的行人。


上午10点多钟,他正在渝北路上步履轻松地慢慢走着,嘴里哼着“空城计”中诸葛亮的唱腔“我正在城楼观山景……”,只见一辆黄包车突然停在了他前面5米多远的地方,黄包车上下来了一个头戴一顶黑呢礼帽,身穿蓝色派力司长衫,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的中年人。


叶兴逸定睛一看,原来下车的是顾宏君,顿时激动万分,心喜不已。


顾宏君并不招呼他,只是杨起头冲他微微一笑,长衫一撩,掉头就走。叶兴逸也不开腔,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繁华的渝北路,不紧不慢地拐进了一条行人较少的背街。街道两旁排列着的破破烂烂的木板平房。穿过背街,便是一条路面狭窄的河街,铺着支离破碎青石板的街面,潮湿肮脏,到处都是积水凼。河街靠山坡那面歪歪斜斜的楠竹捆绑房后面,垃圾堆积如山,污水横流,臭气熏天。在往前走,有一条闪烁着鱼鳞般波纹的小河沟,岸边翠竹葱茏,竹梢低垂水面,几根枯竹夹杂其间,有一座平板石桥横跨小河,石桥由几块石板镶成,每块长约5米、宽约1米,非常牢实,蜿蜒碧绿的河水经桥下注入碧水如澄的浩浩嘉陵江。那里宁静偏僻,几乎没有行人,只有远处河边的石滩上,有一对夫妇在洗衣服。


顾宏君走上前去,捡块石头甩进河沟。随着“噗通”一声,洗衣夫妇抬起头来。顾宏君向他们招了招手,又提起长衫的下摆,下到小路的坎脚,穿过竹林来到河沟边的小石桥下。


顾宏君车转身来,等紧随其后而来的叶兴逸走到跟前,伸出手紧紧地握了握手。


握着顾宏君的手,叶兴逸浑身热呼呼的。他迫不及待地把敌人实施秘密戒严的情况,以及小岳牺牲后与组织失去联系的这三天自己的行动进行了汇报。


顾宏君听完,亲切地说:“蚂蚁同志,辛苦了。区委和同志们对你临危不惧,及时挽回了组织的损失,给予充分的肯定和感谢!”


叶兴逸坚定地说“咳!倒行逆施的敌人,是越来越疯狂了。如今联系上组织,今后的斗争更有信心了。”


洗衣夫妇端着木盆慢慢地走了过来。顾宏君给叶兴逸作了介绍。这对夫妇,就是林晋松和熊三妹。


顾宏君说:“蚂蚁同志,你的联络员小岳牺牲后,他在集市小屋那个刚建立4个月的交通站只得放弃。前晚区委会作出决定:由林晋松同志担任你的新联络员;熊三妹同志联络的螃蟹同志,将于近期随所部移防成都金堂。经请示上级,熊三妹同志协助林晋松同志共同负责北碚的这个交通站的工作。”


林晋松上前与叶兴逸握手拥抱。熊三妹冲叶兴逸莞尔一笑,叶兴逸也回她一个微笑,算是打招呼了。


熊三妹已经认出了叶兴逸,微笑着说:“蚂蚁同志,前天在合川,是你救了我。”叶兴逸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惊讶地问:“在红蜻蜓租车行里手提糕点盒来接头的就是你吗?熊三妹同志,你不说我还没有认出来。”熊三妹说:“当时我化了装的。”叶兴逸摸摸头发,感慨道:“当时好险哪。”几个人粲然而笑。


叶兴逸和这一对既精明又厚道的战友初次见面就一见如故,十分亲热。


林晋松指着小石桥桥墩上的一个缝隙说:“蚂蚁同志,区委指示由我在北碚街上租房开一家中药铺作新的北碚交通站,目前正在找合适的房子。在中药铺开张以前,我们暂时就在这里传递组织指示,交换敌人情报。有急事的话,可以临时到戏楼去找熊三妹。”


叶兴逸点点头,说:“我早晨上班前,经常到我住那条街左面当头的小食店吃早点,特殊情况可以到那里来碰面。”


顾宏君对叶兴逸说:“螃蟹同志昨天传出了一条情报,市委很重视,已经作出指示,这也是我急于和你见面的原因。”


原来,螃蟹所在的国民党部队即将开拔换防,前几天接到通知,到重庆的兵工署接收拔发给他们部队的一批军火。他从兵工署处长的办公桌上无意中看到一份计划书,其中有一项押运计划,注明卫戍司令部稽查处北碚分局于礼拜二,也就是明天,到位于重庆南岸兴盛场的军工厂装运一部军用电台,押运到合川石盘山移交给当地驻军胡师长。


顾宏君望着叶兴逸讲:“蚂蚁同志,国民党政府军事委员会居然发布通令,悍然撤销新四军番号,还要把叶挺军长交付军事法庭审判。为抗议国民党诬蔑新四军‘叛变’,坚决反击国民党的反共高潮,市委决定:我们的一些公开机构被迫撤销后,部分同志要转入地下工作,不能被动的等着敌人来追剿我们,要主动出击,组织力量狠狠的打击敌人。怎么狠狠的打击敌人呢?组织决定了,疏散一部分同志到万县、云阳、巫山一带川东的山区农村去,适时发动武装起义,开展游击战争,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


叶兴逸说:“主动出击好,上山打游击,也让反动派疲于奔命,顾此失彼。”


顾宏君说:“对。组织上要你设法搞到螃蟹同志情报里提到的这部电台,为川东特委发动武装起义作准备。”


叶兴逸说:“坚决完成任务。”


顾宏君扎复(叮嘱)道:“这是一个虎口夺食的危险任务,计划一定要周密,参加行动的同志要尽量减少被敌人怀疑。晋松和三妹同志要协助蚂蚁同志,需要组织帮助的尽快提出来。”


林晋松和熊三妹点点头:“好”。


顾宏君对林晋松说:“蚂蚁同志得手后,交由林晋松同志,由他负责将电台送到万县,交给川东特委交通站。”


叶兴逸对林晋松说:“我现在就回去摸清情况,下午6点我们在这里碰头研究计划。如果那哈儿(那时)我脱不了身,我会在晚上9点前将情报放在桥墩上指定的地方。”


几人握手后,分头离去。


叶兴逸回到分局办公室,左思右想了一阵。他分析:看来冯国哲应该是接到了通知,但还不见什么动静,也不知他作何打算。于是决定先摸清楚情况再作打算。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吃少午的时间,就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


在走廊上,叶兴逸碰到衣着洋气(时髦)的木美一扭一摇的走过来,手里用绳子提了一件叠成方块的棉军大衣。叶兴逸眼珠一转,紧走几步跟上她,笑嘻嘻的搭白道:“木小妹,啷个搞的哟?嘞种土布衣服,啷个配得上你这个时尚小姐哟。”


木美最喜欢人别个(他人)称自己为“小妹”,她眯起小眼睛,咧开厚嘴唇,开怀地说:“哟,叶科长,看你说的,我啷个会穿嘞种衣服嘛。是愣个(这样)的,嘞件大衣,是明天要出差,在路上穿的。”


叶兴逸眨了眨眼睛,随口问道:“小妹你要出差吗?到哪里去呀?”


木美“嘻嘻”一笑,嗲声嗲气地说:“那里是我出差嘛,是冯局长要出差,我帮他到内务科领的。”她看了一眼叶兴逸,又说:“叶科长,我听冯局长说,你和乌科长也要去,你还不晓得呀?”


叶兴逸边走边说:“我上午到街上巡查去了,没有听说呀。”心里想,原来冯国哲打算安排自己也参加,本来是巴心不得(求之不得)的事。但他为啥也要去呀,那可难办了。不行,最好想办法阻止冯国哲掺合进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迅速在脑子里一盘算,心中有了主意。他马上又问:“什么大事有劳局长的大驾,很远吗?”


木美也没有停下脚步,她边走边说:“不远,听说是执行重庆南岸兴盛场到合川石盘山的押运任务。”


眼看要到走廊的尽头了,叶兴逸假装吃惊的样儿,夸张地张大了嘴巴:“你说啷概(什么)?押运嘞些脏活累活,用得着冯局长亲自出马吗?你一定搞错了。”


木美笑咪咪的说:“听说嘞回任务有点特殊,再说冯局长打算到重庆办点私事。”


“办私事锁?怪说不得(原来如此)局长大人御驾亲征啰。”叶兴逸自言自语的说。突然,他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态冲口而出:“哦,元旦节前一天来找冯局长通融一车私酒过检查站的那个大辫子丫头,不就是南岸兴盛场的卖酒女郎吗?”


木美顿时紧割(注意)起来,她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兴逸,酸溜溜地说:“那个摩登女郎我那天也见过,打扮得妖里妖气的,眼睛亮得像灯泡,满身的骚劲。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我进冯局长办公室送文件,她还躲躲闪闪的。原来大辫子是南岸兴盛场的?还是个卖酒的?”


叶兴逸一听,知道挑拨离间的目的已经达到,赶紧装模作样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一付说漏了嘴后悔莫及的样子。


叶兴逸这个神态太过逼真,木美转瞬之间便恍然大悟,这一下把她气得火冒三丈,眼冒金星。她惊乍乍(大惊小怪)地叫唤起来:“怪说不得嘞个死鬼非去不可,原来是假打(虚伪)。哼哼,想豁(骗)老娘,没得楞个(这么)撇脱(容易)。”说完,头也不回地清候(修理人)冯国哲去了。


叶兴逸继续装莽(装糊涂),他一付惊惶失措的样子说:“木小妹,我不是叼住(故意)牙尖舌怪(搬弄是非)的哈。冯局长晓得了还不把我噘(骂)惨。唉哟,啷个整啰?”


木美眉毛一扬,拍着厚厚的海棉胸脯说:“你是耿直人,妹儿心头有数。叶哥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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