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兴逸意识到张医生如果出事了,那薛豫东就有暴露的可能。他想:薛豫东同志才逃离虎口,身体极度虚弱,经不起折腾。为保险起见,必须立即将薛豫东同志转换到更安全的地方。而且,情况瞬息万变,来不及请示汇报,只得由自己先行果断处置再说。
叶兴逸少午饭都顾不上吃,赶到云封镇,来到军需战备仓库附近的那个工棚,他安排纂冬勇,要他加强警戒,等天一黑,立即把薛豫东转换到山上的安全地点去。
叶兴逸回到北碚后,先到林晋松的中药铺,将情况进行了汇报。林晋松说顾宏君到重庆去了,明天晚上才能回来。两人当即商定:明天晚上八点再碰头进行研究。
再说埋伏在车站茶馆的军统特务,一直等到下午,仍没见到“蚂蚁”来与张医生接头,知道已经走漏风声,只好草草收场。
第二天晚上6点钟,叶兴逸与大双在北碚街头的一个小食摊吃火锅,大双向他汇报了两天来跟踪高个子军统特务的情况。
大双说:“那个军统崽儿昨天下午3点,和另一个矮个子一起,到一幢私人别墅里去过一次,在里面呆了30多分钟;今天下午,也是3点钟,嘞两人又到了同一幢别墅,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拄根手杖跛行的瘦高个。这次进去呆了45分钟。这两次都有一个戴大盖帽,大口罩,大墨镜,长围巾,穿军衣的小个子一起出来,分乘两辆吉普车离去。”
叶兴逸心中一惊:“瘦高个跛子?遭了,医生居然与他们同流合污,肯定已经叛变了。”
大双忧虑地说:“医生叛变?问题更严重了。”
叶兴逸沉思了片刻,问:“他们去见的那个小个子是谁?查到没有?”
大双说:“没有查到哪个神秘人物。”
叶兴逸问:“那是幢什么别墅?周边情况如何?”
大双描述说:“别墅位于北碚老君坡下一条偏僻的背街,四周树木葱笼,下一个长缓坡就是嘉陵江。别墅不大,但建筑十分精致,大门紧闭,有一条土路通到院落大门外大约十米远的坎下。”
叶兴逸又问:“那别墅的主人是谁?查过没有?”
大双说:“这个查过了,这幢别墅是上个月前绑架案的主犯郎保长的。冯国哲在破案报告里,将这幢别墅作为已经击毙的罪犯赃物上报的,如今被军统局没收充公。”
叶兴逸眼睛一亮:“什么,那是军统局的别墅?这样一来,那两个军统小特务去见的这个神秘人物,是不是我们一直在苦苦追踪的军统高级特务‘蚊子’呢?嗯,很有可能,怪说不得‘蚊子’到北碚却始终不露面,原来是躲在这个角落里操控‘引蛇出洞’计划,好阴险哪。”
大双也高兴起来:“找来找去找了半天,那个老奸巨滑的‘蚊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了。”
叶兴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8 点钟,在林晋松中药铺的内室里,叶兴逸向顾宏君紧急汇报了情况。
顾宏君听完汇报,对叶兴逸说:“在重庆,市委伍禄副书记告诉我:派出张医生到北碚为薛豫东治病后,昨天中午,张医生所在的璧山地下党小组3名同志突然被敌人逮捕。张医生是不是在北碚出事了?要我们尽快查实。另外,据我党打入敌特内部同志传出的情报,军统“蚊子”制定的针对重庆卫戍司令部稽查系统地下党潜伏人员“蚂蚁”的“引蛇出洞”计划己启动,望防备。”
叶兴逸沉吟着说:“现在终于搞清楚了,”引蛇出洞”计划就是想方设法抓住地下党的破绽,引诱“蚂蚁”自我暴露,进而将北合地区的地下党一网打尽,实现彻底破坏我党北方交通线的阴谋。”
林晋松摸拳擦掌地说:“眼前敌我双方已经拉开了阵势,我们只得破釜沉舟,拚个鱼死网破,斗个你死我活,方能觅得转机。”
三个人分析起来:
如今军统“蚊子”现身,原本打算利用叛徒张医生诱捕“蚂蚁”,然后顺藤摸瓜抓住薛豫东。现在军统的第一步计划已经落空,极有可能通过张医生这个缺口,继续对我地下党进行更大范围的搜捕,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顾宏君说:“晋松立即到市委交通站,把张医生叛变这个情况报告市委。大家近期也要多加小心,假如发现张医生行踪,只要条件允许,一定要伺机除掉这个叛徒。”
叶兴逸沉思良久,提了一个建议:“张医生的特征十分明显,他只要活动容易显形;防不胜防的是老奸巨猾的军统“蚊子”,他像个不可捉摸的影子一直在窥探着我们、暗算着我们。我认为:既然秘密潜来北碚的“蚊子”原形毕露,何不趁他没有发觉时组织狙击,以清除这棵毒瘤,消除对我党威胁极大的这个隐患。”
顾宏君一拍桌子,完全同意这个想法,三个人又一起详细研究了狙击方案。
次日下午1点多钟,纂冬勇扮成一个樵夫,他圆溜溜的脑壳上缠条脏毛巾,粗壮的身板上穿粗布褂子,下穿宽松的裤子,脚上一双细麻草鞋沾满了泥土,腰杆上别了一根黄铜烟嘴的叶子烟杆,挑了一担用棕绳扎捆的柴禾,沿着老君坡下的偏僻背街,晃晃悠悠的向别墅对面200多米的小山堡走去。
叶兴逸身穿中山装,远远地跟在后面,警惕观察周围的情况,进行策应。
到了小山堡的树林里,纂冬勇转动脑袋张望了一阵,他见四下无人,迅速地解开扎捆柴禾的棕绳,取出藏在里面的“汉阳造”步枪和望远镜,钻进半人深的茅草丛里隐藏起来。
叶兴逸很快赶到,他在纂冬勇的旁边趴下来,对正在检查步枪和子弹的纂冬勇交待说:“狙击对象是一个戴大盖帽,大口罩,大墨镜,长围巾,穿军衣的小个子的人,到时听我的口令再击发。”
纂冬勇咧嘴一笑,说:“没有问题,到时以你的指令为准。”叶兴逸举起望远镜观察起地形来。
大约2点50分,两辆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般由远而近,眨眼之间就开到了别墅前,卷起漫天尘土。吉普车刚停稳,别墅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边垂手而立两个粗壮的汉子,等吉普车上下来的2个人匆匆踏上台阶,进了别墅,大门就迅速关上了。由于时间很短,加上尘土弥漫,叶兴逸没有看清楚那几个背影的特征,等尘土慢慢消散,叶兴逸才看到,一辆吉普车上留有一人,显然是个司机。
5 分钟后,那两个一高一矮的军统小特务就来了。他们在大门外与里面的人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对暗号之类,然后,大门打开放他们进去了。
2点35分,大门缓缓打开了。在叶兴逸举起望远镜的同时,纂冬勇也“咔嚓”一声把子弹推上膛,把右眼凑近瞄准镜准备锁定目标。
最先出来的一个壮汉,几步跑到一辆吉普车旁边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显然,这是个司机。
随后出来的是3 个人,一高一矮两个军统小特务走在两边,中间那个,与大双描述的一模一样:戴大盖帽,大口罩,大墨镜,长围巾,穿军衣的小个子。叶兴逸用右手举着望远镜看,慢慢地张开了嘴唇。按照事先的约定,只要叶兴逸轻轻一声“放”,纂冬勇就会扣动板机。
就在子弹即将出膛的千均一发之际,叶兴逸张大了嘴巴,发出的却是“等一等”。本来留给纂冬勇射击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十几秒。他要在小个子上吉普车以前这有限的时间里完成调整呼吸、精确瞄准,稳定击发等一系列的动作,精神高度紧张。尽管叶兴逸在最后关头突然变卦,纂冬勇仍然纹丝不动:他的眼睛不离瞄准镜、手指不离板机,仍在静静等候叶兴逸的指令,如果不是当过兵经过正规训练,无论如何是达不到这个境界的。
在机会不期而至的关口,叶兴逸为什么急促的叫停:原来,尽管那个被狙击的对象把面孔捂得严严实实,但叶兴逸还是从她娇小玲珑的嫚妙身材和亭亭玉立的走路姿态上,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小个子是女扮男装的吴少芬。
叶兴逸大感意外,吴少芬只不过是北碚稽查分局里最基层的普通工作人员,啷个会以如此奇形怪状的装束出现在军统的据点里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对纂冬勇说:“搞错人了,行动取消。”
纂冬勇的眼睛随即离开了瞄准镜,并麻利地将子弹退了膛。
叶兴逸极度失落:这里大概是军统实施“引蛇出洞”计划的基地,但“蚊子”显然不在这里。自从在车站茶馆捕获“蚂蚁”的计划落空后,军统肯定又在搞啥子鬼名堂。只不过“蚊子”实在太狡诈了,莫非他是通过吴少芬操纵一切,使我们无从下手吗?
望着一溜烟消失在尘土中的吉普车,两人只好作罢,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