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4-23 18:25:00章节字数:4657

1941年1月中旬,临近春节的一个阴霾的冬日,国民政府的陪都重庆,寒风凛冽,乌云座城。抗日战争已经进入了艰苦的相持阶段,但国民党政府坚持消极抗战、积极反共的顽固立场,前方将士在枪林弹雨中与日本侵略军进行着殊死搏斗,后方重庆的城里城外却是群魔乱舞,荷枪实弹的军警宪特在大街小巷窜来窜去,不时有拉着刺耳警报的警车军车从马路上飞驰而过,到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把山清水秀的重庆城搞得乌烟瘴气,活象一座阴森森的人间地狱。


入夜时分,两江环绕的半鸟上城区里,到处黑灯瞎火,一片萧瑟。茶坊酒肆顾客寥寥,大街小巷行人稀少,没有一丝要过节的气息,只有民不聊生、满目凄凉,老百姓生活艰难、苦不堪言。


此时此刻,在依山傍水的重庆化龙桥虎头岩《新华日报》报社会议室里,却是另外一副景象:周恩来等中共南方局领导,与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和《新华日报》报社几十人正在举行晚会,研讨持久抗战的方略,纪念《新华日报》创刊三周年。


大约晚上8点多钟,就在参会的人们热烈讨论,献计献策的时候,报社的电灯突然熄灭,会议室里立即漆黑一团。


大家对类似断电断水等特务破坏司空见惯,警卫副官立即到门口警卫,报社一边派人检查电线、一边在桌子上点燃几根蜡烛,晚会继续进行。


突然,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门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两位身着军装的年轻人。热闹的会议室时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员的目光齐刷刷的盯着来人。


来人是南方局机要副官和机要科的译电员,高个子的机要副官,急步冲上讲台,向正在讲话的周恩来耳语几句,译电员递上了一封标有“AAAA”符号的党中央特急电报。


周恩来接过电报,凑近蜡烛迅速一扫,立即脸色大变。他以愤怒的语调沉痛宣布:我新四军军部及所属皖南部队9000余人,在皖南泾县茂林地区遭到国民党反动派7个师8万余人的层层堵截和进攻。新四军伤亡惨重,局势危急……


皖南事变爆发,这是在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破坏国共合作所发动的反共高潮中犯下的最大的一次罪行。


这一突发事件,震惊了大家,会场里顿时响起一片义愤填膺的谴责声,大家对国民党反动派发动又一次反共内战无不异常愤慨。


周恩来眉头紧锁,他思考片刻,从容不迫地提醒大家:“国民党反动派对我们的迫害,还只是其分裂阴谋的开始,国统区的环境会更加艰苦,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困难,大家要准备迎接更严重更艰巨的斗争。”


周恩来讲完话后,立即和其他几个负责同志进行了简短的商议。商议停当,周恩来立即赶回红岩村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连夜召开南方局紧急会议,研究了事变发生后的局势,制定了针锋相对的斗争策略,准备应付国民党反动派的突然袭击,着手布置一系列的工作。


次日凌晨,寒风呼呼地刮过山野,重庆的山水之间徐徐袭来一团团白雾。一辆蓝色的小轿车从红岩村飞快地驶出,转眼就从开上了小龙坎至牛角沱的公路。


在路过红岩村路口边的那栋小屋时,一辆军用吉普车立即启动,悄悄尾随其后。车上坐的是军统局设在红岩村对面的监视组的特务,加上司机一共5人。


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的蓝色小轿车到达牛角沱后,停在公路边,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打开车门下了车,蓝色小轿车随即快速离开。


后面军统局的吉普车也停车下了一个人。呼呼的寒风中,下车的特务缩了缩脖子,他竖起大衣的衣领朝前走去,紧紧地盯梢前面下车的人。


办事处的小轿车从上清寺转向大溪沟,向繁华闹市区的《新华日报》营业部驶去。每走一段路就停车下一个人,特务跟踪的吉普车也跟着停车下人盯梢前面下车的人。


清晨时分,快到七星岗时,办事处的小轿车一共下了四个人,军统局跟踪的吉普车除了司机都下车盯梢了。那个司机特务见前面办事处的小轿车上也只有一个司机了,以为已经完成了跟踪任务,就边吹口哨边开车到望龙门湖南会馆军统局的总部汇报去了。


办事处的蓝色小轿车司机见跟踪的军用吉普车从后视镜中消失后,慢慢把车停在一条岔路口的一棵树下。其实,这时小轿车的后坐上还藏着一个皮肤白皙、长相秀气的年轻人,他听到司机的提示后,从后座上坐起身来,迅速打开车门跳下车,转眼消失在街边的小巷子里。


下车的这个年轻人姓邱,举止文质彬彬的,像个白面书生。其实他是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的副官。邱副官快步走上人行道,拉了拉浅色派力司西服的下摆,理了理黑色丝质领带,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把两手插在裤袋里,若无其事地朝小十字方向慢慢走去。


晨曦初现的清冷的大街上,有少许零零星星的行人,早行的人们步履匆匆,不时有一辆辆黄包车或一乘乘滑竿从身旁经过。小巷位于一座山堡下,街道两边多为灰黑色的三楼或两楼一底的房子,房门上挂有各式各样的招牌,招牌显示这一带的公司林立,商店众多,还能看到倚山马路旁边挖有一些防空洞。邱副官偶尔也停下脚步,装做观看路边商店橱窗里陈列的商品,通过玻璃映像观察街景,以弄清有没有跟踪者。


邱副官沿着马路爬上了一个长长的缓坡,又穿过了两条街,他看到马路洞门(对面)有一个扎两条小辫子、手提竹篮的小妹儿在沿街叫卖黄糕粑,就向她招招手,买了两块黄糕粑。这时,东方的天际泛出一抹淡淡的红晕,薄雾在悄悄地挥发飘散,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邱副官边走边吃边悄悄地四处打量,反复确认无人盯梢后,他不紧不慢来到一家贸易公司,上了二楼的经理室,这里是南方局的一个秘密交通站。


邱副官与以经理身份为掩护的秘密交通员对上了接头暗号,向他传达了南方局紧急会议精神,要求川东地下党重庆市委领导人,迅速制定应付局势突变的紧急措施,尽快转移党的机密文件,更换新的电台密码,及时疏散被特务盯上的同志,尽量避免和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坚决和敌人进行斗争。


重庆地下党的行动很快,在接到紧急会议指示的当天早晨,重庆市委几个主要负责人便召开会议进行了部署,并向各区县川东特委下属组织紧急派出多名交通员传达布置。


上午9点多钟,重庆城的望龙门码头上,一艘从南岸过来的渡江划子向岸边驶来,慢慢靠上了趸船。一个眼睛明亮,五官周正,二十多岁年纪,个子不高但很结实,棉袄外罩一件灰色布衫的小伙子,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岸。


这人名叫林晋松,是重庆北碚地下党的交通员,以收购药材出售给各地中药店的药材商人身份为掩护,往返于四川和重庆周边,为组织传送文件、传递情报。昨天下午,他奉命从北碚来到重庆南岸,表面上是跑一趟业务,给南坪的“回春堂”国药店送一些中药材,实际上是按事先的约定,今天上午将北碚地下党的文件送到地下党重庆市委的秘密机关。


林晋松一上岸,立即感到有点不对头,望龙门码头上增加了大量的军警,一个个凶神恶煞地驱赶所有过河的旅客排成长队接受检查,稍有不满非打即或骂。林晋松注意到,警察对众人随身携带的行李,统统打开翻来覆去仔细搜查,比平时严格得多。


林晋松眉头一皱,暗中提高了警惕,从容不迫地随人群向坡上的检查站缓缓移动。


来到检查站,几个警察吹胡子瞪眼的对他进行了搜身,大约折腾了十几分钟,他才出了码头。


林晋松沿河街拾级而上,爬上梯道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他见几条街上的哨卡比平时多得多,到处都是军警和特务盘查行人,便小心地从热闹的锦龙街折向冷清的龙兴路,又穿过了一条狭窄的岔马路,径直来到一栋吊脚楼楼下狭窄的街道上。他左顾右盼了一阵,才爬上活摇活甩的木楼梯,来到二楼一个面江的房间。


“小钟”,他向站在窗子边等他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招呼一声。


小钟说:“林哥,先休息一下,伍书记还没来。”林晋松是这里的常客,小钟对他很熟悉。他又认真观察了一下窗外的街道,转身笑呵呵地拿起一个竹壳水瓶倒了一碗开水,递给林晋松。


林晋松接过碗,喝了几口,坐在桌子边,与小钟边聊天边等伍书记。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远处走来一位四十开外年纪,蓄着长须,戴一副白金边眼镜,穿一件藏青哔叽猞猁皮的长袍,夹着公文包的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他提着长袍的下摆,扶着摇摇晃晃的木栏杆上了楼梯,推门进来。他就是地下党重庆市委副书记兼工委书记伍禄,刚刚开完了市委会,从市中区的夫子池匆匆赶来。


伍禄与林晋松也是多次见面,他向林晋松点点头,放下公文包在桌边落坐。林晋松向他汇报道:“这是市委特派员巡视北碚交通站重建工作的情况报告。”然后站起来,小心地撕开棉衣的边角,将缝在里面的一块一指多宽、一卡多长的布条拿出来,递给中年人。


由于处在国民党政府的极端白色恐怖之下,地下党的交通站经常被破坏,交通人员也时刻面临着被捕甚至牺牲的危险。因此,地下党交通线上的各个交通站很不稳定,经常发生变化。去年秋天,北碚和合川的地下交通站就同时遭敌破坏,南方局的北方交通线被迫中断。经过几个月地方党组织的艰苦努力,两地的交通站才得以初步恢复。今年元旦后,重庆市委根据对敌斗争的需要,决定将备用电台设在合川,特地派出地下党重庆市委负责地下交通工作的副书记,作为特派员到合川布置电台隐蔽工作,准备接收密电码,并顺路巡视检查北方交通线的重建工作。林晋松送来的,就是特派员昨天离开北碚时,给市委写的重建的北碚交通站的评估报告。


伍禄仔细的看了布条上的字,看完后将布条划根火柴烧了。说:“好,交通重建工作初见成效,同志们辛苦了。”


林晋松含笑点头,等待指示。


伍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问道:“路上遇到什么情况吗?”


“码头上军警盘查很严,”林晋松回答:“很反常。”


“哦”。伍禄扬了扬眉毛,凝重地说:“局势出现重大变故,万分紧急。”


林晋松心中一紧,忙问:“郎个回事?”


伍禄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地说:“国民党在皖南对我新四军动手了,制造了惊人的血案。反动派已经发动了新的反共高潮,随时会对国统区的我党组织进行疯狂破坏,四处追捕地下党员,破坏地下交通。我们必须准备应付突然袭击,狠狠的和敌人斗争。”


林晋松眼睛眨了好一阵,心里象压上了一块石头,呆住了。


伍禄简单的介绍了市委会精神,对林晋松说“时间紧迫,我口述,你记下来,然后马上上路。”书写情报信息需要写很小很小的字,专业性很强,是一项技术活,林晋松经常干。


小钟一听,立即起身,在一个柜子的隔板里拿出一支蘸水笔和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递给林晋松,转身下楼去了。


伍禄从桌子上拿了一张油印的广告纸,广告的内容是“蚂蚁治疗风湿秘方”,这种小广告街头上司空见惯。他又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说:“开会通知明写;与特派员接头密写。”


明写和密写交替使用也是交通员传递信息时经常使用的方法,一般明写用隐语;密写用明语。为防止相关情报在送达前被敌人查获识破,用特制药水密写的内容,12个小时后才能用相应的液体涂抹显影。


林晋松按伍禄的口述,一丝不苟地记录。记完后,轻声念给伍禄听了一遍。


伍禄听完林晋松的复述,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旧怀表,交待道:“眼下各路秘密交通线都已经紧急启动,你的任务是立即赶回北碚:一是通知地下党北合(北碚区和合川县)区委开会传达重庆市委紧急通知,制定应急措施;二是考虑到情况特殊,这一次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不要参会,会议内容单独传达,以免漏出破绽;三是将藏有用极小的字写在最薄纸上的新密码本的怀表,交给北碚交通站交通员,由他送达在合川的市委特派员,再由市委特派员交给由他单线联系的地下党设在合川的秘密电台。接头地点和暗号广告纸上已经有了,你再口头通知北碚交通员,接头时的安全标志,仍按上次蚂蚁同志与特派员接头时的约定不变。”


林晋松专心的听着,默默地记住了要点。


伍禄把手一挥,叮嘱道:“当前局势扑朔迷离,敌人太疯狂,一定要多加小心。”


林晋松脸色严峻的点点头。他将纸条折叠成指甲壳大小,小心塞进棉衣的边角,找来针线仔细的缝好;又将怀表放进内衣口袋。


“你回到北碚后,先不要盲目行动。暂时回家隐蔽下来,等待北合区委会布置新任务。”


“好。”林晋松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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