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6-12 09:36:17章节字数:3888

叶兴逸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一股对虎狼当道的社会和国民党官场的黑暗腐败深恶痛绝的情绪由然而生。那些唯利是图的官吏强豪,表面上一团和气,称兄道弟。其实个个嘿门锤子,谁都是惹不起的角色。他们一旦嗅出有利可图的蛛丝马迹,不知在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借口下,上演多么可笑的相互倾轧和你死我活的争斗闹剧。当然,那些乱七八糟的矛盾,有时也为我们的斗争提供了可乘之机。


叶兴逸靠在椅子上,瞪着天花板,突然,他想到什么,忙问:“王疤子立的哪个棚子?”


冯国哲说:“乌鸦岭”。


叶兴逸挥手猛击桌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冯国哲见叶兴逸一脸兴奋的样子,心时“咯噔”一下,对他有点捉摸不透,脸色难看惨老(很难看)。


叶兴逸取下帽子,伸手抓了抓头发,笑呵呵地说:“局长,你不要着急,要救你的表姐夫,我有一个办法。”


冯国哲见叶兴逸突然高兴起来,心想:这叶科长是个老实巴交的本分人,从来没见他轻浮的拿别个着急上火的事情乱开玩笑,他说这话有什么道理?冯国哲疑惑地问道:“啥子办法?但讲无妨。”


叶兴逸说:“真是无巧不成书。中午我从云封镇回来时,刚好在检查站抓住了一个据说是乌鸦岭压寨夫人的农妇。”


冯国哲惊奇地问:“你抓住了王疤子的压寨夫人?嘞些山大王一般都有好几个夫人,不晓得你抓住的是第几夫人?”


叶兴逸说:“还没有来得及问撑展(清楚)。不过不要紧,已经关在了地下室的牢房里,问一问逗晓得了。”


冯国哲不由得一阵兴奋:“不管是第几夫人,有了这个婆娘,就可以用来交换人质。是吧?”


叶兴逸咧嘴一笑:“正是。手里就有了这张牌,王疤子投鼠忌器,就不敢耍摆杂(乱来)了。”


冯国哲也笑着说:“好主意”。


老太婆听得明白,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一声接一声直催“快点、快点。”


冯国哲“呼”地站了起来:“走,马上提审,弄清情况,再提条件。”


经过审讯,弄清了王疤子一共有四个夫人。除了当棒客前已经结婚的原配夫人外,其它三个都是王疤子抢来的良家妇女。叶兴逸抓住的这一个,是第二夫人,人称“二娘”。


冯国哲客客气气地对二娘说:“二夫人,王疤子今天劫持了一个财主,你晓得吗?”


二娘说晓得。


冯国哲说:“那是我的表姐夫。”


二娘看了他一眼,担惊受怕地说:“那是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不要为难我们妇道人家好不好。”


冯国哲说:“二夫人请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只是我们找不到王疤子的棚子,请你现在写封信,我派人带给王疤子,只要他放了我的表姐夫,我马上放你走,绝不失言。”


二娘愁眉苦脸地说:“我不识字,写不来。”她停了停,又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的人带路,到棚子进行交换。”


冯国哲摇头说:“王疤子没有放我的表姐夫以前,你还不能走。在这里,我们会好酒好菜的招待你,你不会吃苦的。”


二娘也很配合,她想了一想,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银手镯,放在桌子上说:“要不这样,你们的人拿我的嘞个手镯,去找云山村的郎保长,他会派人带你们找到乌鸦岭棚子的。”


冯国哲和叶兴逸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叶兴逸忍不住奇怪地问:“为啥子你要我们去找郎保长派人带路?风马牛不相及嘛,他肯帮忙吗?”


二娘口气十分肯定地说:“郎保长会帮忙的,我救过他的命。”


叶兴逸脑袋一激灵,顿时来了兴趣,问:“啷个回事嘛?讲来听听。”


二娘缓缓地说:“几年前,王疤子带人抢劫云山村,郎保长慌乱中爬上他堂屋的房梁上藏起来。我在和众兄弟吃饭时,无意中一抬头,看见了头顶上的他。我们四目相对时,我见他骇得脸青面黑。因为他清楚,如果我一喊人,他必死无疑。我十分反感王疤子滥杀无辜,就没有做声。这时,我看见厨房里有个老头,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后来才晓得是郎保长的老汉。我就过去假装大声喊他去搬木柴,然后悄悄的告诉他,堂屋梁上藏了个人,很容易被下面吃饭的兄弟发现,你想办法到屋后的坡上去弄出点响动,就可以把屋子里的兄弟引出去。老头就出去了。老头知道屋后的山崖上有个山洞,他跑到山洞,里面果然藏有几个妇女儿童和一个年轻人。老头把情况一说,那个年轻人就到后坡上,砍倒了一棵树后,钻进林子里逃走了。我听到树倒的声音,立即大喊大叫让大家去追,一直追到山里,郎保长这才脱险。”


冯国哲本来满怀希望,听到这里就泄了气:“分明郎保长和王疤子有了过节嘛,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嘛。”


二娘继续说:“后来,郎保长主动来联系王疤子,送了很多礼。两人成了兄弟伙。他们约定:如果有客商在云山村住宿,郎保长会偷偷派人通知王疤子,让他第二天在路上抢劫。抢到的钱财,两人二八分赃。如果有村民得罪了郎保长,王疤子就会派兄弟去帮他出气。当然帮他的人,郎保长必定重谢。我的嘞个手镯,就是他送的。那个砍倒树子帮他脱险的村民,听说后来还当了个啥子队长。”


叶兴逸默不做声,专心的听着。冯国哲兴奋地一拍桌子:“好,好,二夫人,就照你说的办。”说完,他叫来吴少芬,要她把二夫人软禁在一间僻静的小房子里,由她负责每餐的饮食和水果招待。还特别扎复:“要下细经佑(服侍),不得怠慢。”


回到局长办公室,冯国哲将二夫人的手镯递给叶兴逸,装出一付诚恳的表情说:“叶科长,情况你都清楚了,别人难当此任,只有你情况熟,路也熟,这趟差事只好有劳你了。你先到云山村,拿二夫人的手镯先找郎保长派人带路,再到乌鸦岭去见王疤子,当面提出人质交换的时间地点。”


叶兴逸一听,顿时想起顾宏君安排自己到云山村争取纂冬勇,除掉郎保长的事。现在冯国哲要我回云山村,正中下怀,我何不借这个机会去见见纂冬勇,乘机探探郎保长虚实?他想:这棒老二向来不讲信用,说翻脸就翻脸,此行肯定有一定的危险。但有二夫人这个人质作抵押,王疤子肯定有所顾虑,还不至于动自己一根汗毛?综合这些考虑,他一口应承下来。


冯国哲见叶兴逸答应得这样爽快,还以为是他对自己贴心贴胆,便连口夸赞。两人商议停当,叶兴逸少午饭都没吃,到伙房拿了两个馒头带上,由乌志蒙开吉普车将他送到云封大石桥检查站前面两公里的上山的路口,直奔云山村而去。


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叶兴逸来到云山村的村口。离开老家十几年了,村里基本没有什么变化。他来到自己的祖屋前,房子已经完全垮塌,四周长有半人深的茅草。他在村里已经没有亲人了,于是决定先找到纂冬勇了解一下情况。


在村公所,纂冬勇与几个团丁刚刚吃完少午。他放下饭碗正要走,他手下有个叫詹春娃的团丁,也是他的好兄弟,因为老汉得了伤寒无钱医治,纂冬勇得之情况,准备把自己的皮袄拿出去卖点钱去帮忙请郎中。就在这时,听到屋外有人在打听自己的名字,就走出屋来。


叶兴逸一眼就认出了纂冬勇,叫了一声:“纂兄”。纂冬勇愣了一下,他觉得叫他的人是有点挂相,但没有一下子认出叶兴逸来。直到叶兴逸自报家门,纂冬勇才蹦了起来,他冲过去,一下子抱住了叶兴逸,兴奋地叫起来:“小叶子,长成大小伙了。哈哈,你离开村子时,还是个小娃娃。”


两人手拉手寒喧叙旧,越摆越亲热。叶兴逸介绍说自己在北碚稽查分局当科长,这次回家要找郎保长,派人带路到王疤子的乌鸦岭土匪棚子谈判人质交换。纂冬勇顿时急了,他提醒叶兴逸:“小叶子,要不得。首先,郎保长两面三刀,阴险狡诈,你找他派人带路到棚子,落下你通匪的把柄,二天麻烦惨老(麻烦得很)。还有,那个王疤子心黑手辣,杀人不眨眼,翻脸不认人,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叶兴逸笑了一笑,又讲了二夫人的情况,纂冬勇才说:“那还差不多。二夫人说的那件事我晓得,当时砍倒树的人就是我。走吧,我带你到郎保长家里去找他。”


叶兴逸跟着纂冬勇向村子的那口堰塘走去,郎保长的家就在堰塘的坎上。他边走边说:“楞个(这么)说你还是郎保长的救命恩人哟。”


纂冬勇唉声叹气的说:“可以楞个说。唉,要是早晓得郎保长后来要做那么多缺德事,当时真不该出手相救,让棒老二一枪除脱他娃算球了。”


叶兴逸听出他情绪很大,就问:“郎保长亏待你了吗?”


纂冬勇低着头说:“他倒没有亏待我,反而还很器重我。可是他做事太刮毒,亏待了乡亲们。”


叶兴逸“哦”了一声,问:“此话怎讲?”


纂冬勇恨恨地说:“他仗着自己控制的民团人枪,不顾村民死活,巧立名目,强征税捐,霸占民女,伙同官府不择手段地搜刮民脂民膏,简直无恶不作。他带着团丁结伙外出走私贩毒,还勾结棒老二抢劫过往客商,坐地分赃,还打死过人,真是无法无天。”


叶兴逸说:“民团团丁保境安民才对呀,啷概(怎么)也跟着郎保长鱼肉乡里呀?”


纂冬勇说:“我原来也是这样想的,可只怪自已太糊涂,当了小队长才晓得:匪如梳,兵如篦,民团来了如刀剃。唉,我经常因为抗命骚扰百姓,更不愿意昧着良心做不干不净的事,郎保长早已对我心怀不满了。”


叶兴逸乘势说:“大伙都忍气吞声吗?没人反抗吗?”


纂冬勇说:“郎保长凶惨老(凶得很),既有袍哥公开扎起(撑腰),还有棒客暗中相助。乡民稍有不从,男的就被莫名其妙的打伤致残,女的可能失踪被卖到青楼,住的房子也往往被棒老二一把火烧光,所以大伙都没有办法,只得逆来顺受。”


叶兴逸气愤地说:“只要人心齐,我就不信收拾不了嘞种歪恶人。”


纂冬勇也是一脸怨气,咬牙切齿地说:“等有了机会,老子说不定要把他诓进山里,打他龟儿的黑枪。”


说话间,来到了郎保长的两层楼青砖大瓦房。进了大院一问才知,郎保长不在家,但他老汉认识二夫人的那只手镯。听说二夫人有难,他老汉二话不说,叫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团丁给叶兴逸带路。还提醒叶兴逸要走快点,否则天黑前走不拢乌鸦岭。


纂冬勇把叶兴逸他们送出村口,就要下山卖皮袄请郎中去。分别时,叶兴逸摸出十块大洋,要纂冬勇送给詹春娃朋友。纂冬勇推辞了一下,就收下了。


叶兴逸握着纂冬勇的手说:“纂兄,后会有期。今天在任务,走得匆忙。我们另外抽时间好好聊一聊。你有事可到北碚稽查分局来找我。”


纂冬勇爽快地说:“一言为定。下次我们两兄弟一定要好好喝一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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