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03 16:16:56章节字数:3384

乌志蒙他们一阵风地冲出云封客栈的店堂,看见几十米开外有一个沿街奔跑的背景。两人拔腿就追,嘴巴里大呼小叫惊叫唤,手里挥舞着手枪横冲直撞,雷翻阵仗(声音很大,像天上打雷一样)的狂奔而去。路人见状纷纷避让,避之不及的只好自认倒霉。


两个恶棍一路撞翻了街边的一副剃头挑子和补鞋摊子,踢飞了一个篾匠铺前摆放的竹器,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两人很快追出街口,又穿过一个巷子,拐了一个弯,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赶场的集市。


集市位于河滩坎上的河街,街的一边房屋坎脚下是一条河沟;街的另一边房屋后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河滩的坝儿上也密密麻麻摆满大筐小筐的农副土特产。虽然半下午赶场的人走了一些,但由于快过节了,买卖的需求比平时旺盛了不少,在不到 5 米宽的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喧嚣不已。街沿的小商品、小百货,自产自销的粮食、蔬菜、瓜果、禽兽品种丰富,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乡民的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遭了,”乌志蒙暗叫一声:“那个崽儿眼看要跑脱”。果不其然,林晋松眨眼之间就逃进了集市,混入拥挤的人群中没了踪影。


乌志蒙心中一急,加紧脚步猛跑几步,一不小心,被路边的一块砖头一拌,一扑爬达(摔)在地上,跌得鼻青眼肿,狼狈不堪。他一翻身爬起来,双手扶着克西头(膝盖)直喘粗气。他还想追,可实在跑不动了,抬头一看,前面不远处就是云封镇的镇公所,他想都没想,马上一拐一拐地跑了过去。


镇公所里一群乡丁围着几张麻将桌在搓麻将。临近春节了,他们白天早早出去催田税、收物捐,设关卡、搞摊派,抽壮丁、拉民伕。如遇到有困难的乡民,向他们苦苦求情,嘞些家伙便趁机诈些钱财,占些便宜,忙得不亦乐乎。油水捞足后,回来就围着麻将桌赌得天昏地黑。钉耙问了一个坐在污秽不堪的椅子上打干帮(帮打牌人出主意)的中年妇女,乌志蒙两人按她的指点径直来到里间的办公室,找到了镇长。


办公室的窗户下面有一张老旧的木桌子和几张椅子,木桌子上放有文房四宝、茶叶茶具和热水瓶,还有一张摊开的报纸,另一面墙靠墙放有几个大木柜,屋子显得有点空旷。镇长身穿一件还算朴素但却皱皱巴巴的长袍马褂,外面罩一件毛蓝绒专专(背心),戴一付老光眼镜,悠闲自得地把他像一张被风折断的芭蕉叶似的肥胖身躯,塞在一张大号藤椅里,手里捧着一只水烟壶“呼呼噜噜”抽得起劲。他听到门响,他抬起脑袋扫了了一眼。当他看清来人手里握着手枪,马上放下手中的水烟壶,赶快站了起来,抱一抱拳打招呼:“两位长官,有何见教?”


乌志蒙冷冰冰地点点头算是作答。他也不啰嗦,直接亮明身份,急切地说明了情况,开门见山地要求镇长派人配合。


乌志蒙那本比巴掌还小的灰皮派司确实霸道,加上镇长也是收到了上级下达的秘密戒严令的,听说稽查分局追捕共党分子,当下不敢怠慢,和两人一起来到厅堂,立即叫上十几个打麻将的乡丁,背上步枪一窝风的奔出镇公所。


这一群乌合之众分成两组,由乌志蒙和钉耙各带一组,从集市的两头开始搜查,把集市里里外外搜查了几个来回,折腾了将近2个小时,一伙人白忙活了一场,集市里哪里还有林晋松的影子,他早已溜之大吉了。


天渐渐黑了,集市的人也散得差不多了。乌志蒙心头鬼火直冒。他累得够呛,克西头疼痛得厉害,感觉腿都抬不起了,便气急败坏地跟着镇长回到镇公所,打算讨杯水喝,休息一下,然后打道回府。


回到镇公所,乡丁中几个抽大烟的鸦片鬼,还是上午过的瘾,此刻经过了一番折腾,感觉骨头架子都散了,哈欠、鼻涕、眼泪一齐来,他们收好枪,一个个溜了出去,到街上的鸦片烟馆过鸦片瘾去了。另几个乡丁,又摆开场合,将一盒麻将牌“哗”往桌上一倒,笑嘻嘻的对乌志蒙和钉耙说:“两位长官来搓几把不?”


钉耙盯着麻将牌眼睛放光,跃跃欲试。他不敢自作主张,就拿眼睛看着乌志蒙。


乌志蒙对钉耙的眼神自然心领神会,他心里其实也想搓几把过过牌瘾,但以他的身份和水流沙坝的乡丁同桌竞技似有不妥,输钱给他们显得自己水平差很掉价;赢了他们的钱又有胜之不武的顾虑。但这并不影响钉耙向那些家伙一展身手。乌志蒙明显地也是大方地朝他努努嘴,算是批准了。钉耙立马坐上了牌桌,乌志蒙则跟着镇长进了里间。


镇长沏上一壶下关沱茶,冲好后倒了两杯,将一杯放在乌志蒙的面前,先择好听的话极力巴结了一番,说:“乌科长你们真是辛苦呀,过年过节的不休息,还在忙剿匪,兄弟钦佩之至。”然后又客气地说:“天也不早了,今天我们杀了云河村进贡的过年猪儿,等哈儿(等会儿)镇公所食堂吃“刨猪汤”,要不我们喝一盅?”


乌志蒙饥肠辘辘,又累又渴,少午也只吃了几口,听说有油水,肚子里立即“咕咕”直叫唤,就动了心。他假巴意思(假装)推辞一番后,说“真是盛情难却。嘿嘿,恭敬不如从命,那就不客气了,下回兄弟做东请客”。


镇长连连说:“哪里话,哪里话,乌科长是贵客,千万莫要客气。”


乌志蒙拍着镇长的肩膀说:“今天有劳镇公所的弟兄伙帮忙,劳累一场,等会好好敬敬大家。”


隔了一哈儿,小盘大盆的油光光、热腾腾的佳肴摆满了饭桌,酒是北碚出产的“云溪老窖”,镇公所里的人和请来的乡绅坐了四五桌。


“两路口坐滑竿啊”“七星岗闹鬼呀”“五里店开铺子哪”“九龙坡赶飞机啊”……一片火爆的划拳声,夹杂着输了拳的叹息声,赢了拳的狂笑声,还有脸红筋涨劝酒声,估吃霸赊灌酒声。也有一声不响喝闷酒的,大声武气冒皮皮冲壳子的,还有借酒装疯提劲打靶的,大厅上唔嘘呐喊(大声喧哗),丑态百出。


比较文雅的是镇长这一桌,大概坐有乌志蒙和钉耙这两个吃公事饭又不熟悉的客人在坐,镇上有头有脸的几个乡绅财主陪坐一旁,相互敬酒,相互拈菜,吃得很斯文。


酒过三巡,相谈甚欢。镇长递给乌志蒙一支香烟,他摇手谢绝。


镇长不解地看了看他熏得焦黄的两根手指,乌志蒙懒洋洋地解释说:“今天抓住了一个共党,他跳楼逃跑时撞倒了我,结果烟头把老子的嘴巴烫伤了。”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说:“不过,缴获了共党的一份机密材料,只是左看右看,始终不得要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广告纸琢磨起来。


镇长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会,他嘀咕道:“我的姑父是个算命先生,我看他批八字时经常出现这些字。”


乌志蒙是个情报科长,嗅觉灵敏异常。他想起刚才抓住的那个菜贩确实说过是算的啥子“八字”,就放下酒杯,用手指头敲着桌子,急迫地催促道:“老兄,你说说看。”


镇长仰头灌了一杯酒,带着几分醉意说:“八字一般来说是种预测,在下只是一知半解,可说不好。”


乌志蒙眼珠转了转,哈哈一笑:“你说嘛,究竟预测的啥子东西?”


镇长用手抹了抹嘴,指着广告开始解释:“这个‘顾丙辰’中的‘丙辰’”,大概是指日子了。对,明天不就是丙辰日吗?只是这个‘顾’是什么意思,搞不醒豁(搞不清楚)?”


乌志蒙有些将信将疑,他用手搔了搔头皮,说:“根据近来掌握的情报,我们一直追捕的担任北合区委书记的共党匪首不是姓顾吗?”


“哦,说不定这些内容是共党给姓顾的书记的指示吧。”镇长点点头,吃了一坨油汪汪的猪血旺,抹抹嘴唇说:“既然‘丙辰’是指日子。那么,这个‘戊戌煞’中的‘戊戌’应该是指时辰了。丙辰日的戊戌时,不就是晚上7点至9点吗?而且,戊戌这个时辰冲龙‘煞’南,好像在提醒关注南面。”


听镇长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乌志蒙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他的头点得象鸡啄米,伸出大拇指,连说“有道理、有道理。”


镇长拈(夹)了块巴掌大的烧白,往嘴里一塞,一边嚼一边说:“这个‘温泉,凉’好奇怪,命书上不常见。不过,北碚是闻名遐迩的温泉之都嘛。‘温泉’是不是指的北温泉公园哟?北温泉公园的南门外小山坡上,建有一个凉亭,把‘凉’理解为这个地方也说得过去。”


乌志蒙听得出了神,忍不住连连称赞:“老兄果然是个高手,知识渊博,相当内行,兄弟佩服之至、佩服之至。”他瞪大眼睛指着“另送,巢穴,蚂蚁”问是什么意思:“老兄再费神替我再解解这几句看。”


镇长打了个饱嗝,接住话头说:“这个‘另送’好理解,就是不在此列。‘巢穴’嘛,莫非是指内部的意思。说句不好听的话,共党把你们稽查分局,大概是称为‘巢穴’的。”镇长停了停,认真的看了半天,摇摇头说:“至于这个‘蚂蚁’,确实不知如何牵强附会。”


乌志蒙“啪”地在镇长的肩胛上重重地拍了一记,端起酒杯举到他面前:“老兄高见,干。”自己小心地菊(吮吸)了一口酒,说:“嘿嘿嘿,只剩下个‘蚂蚁’搞不伸抖了,不过不要紧,主要内容基本上已经破译出来了,现在只需要把它串连起来,看意思通不通。”

第一卷 正文
- 收起
为该书点评
系统已有0条评论
  • 最新评论

更多登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