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02 18:41:18章节字数:3235

其实,刚才乌志蒙两人神神秘秘的举动,早就引起了另一个吃饭的客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住进来不久的林晋松。


林晋松早晨从重庆城赶回北碚送信,由于形势严峻,任务急迫,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一直没有吃饭。直到完成任务住进了云封客栈后,他才有了空闲到店堂点了饭菜,打算填饱肚子后,抓紧时间睡一觉养精蓄锐,随时准备接受区委下达的新任务。


正在吃饭时,林晋松看见乌志蒙等两人前脚进店,北碚交通站的小岳后脚就来了。


林晋松并不认识乌志蒙,加上乌志蒙两人穿的是便衣,所以开头并没有注意他们。但他注意到了小岳遮遮掩掩的神态,掉头扫了一眼窗外的大街,又远远看到一群国民党士兵下了军车在街边集合,立即猜出了小岳进店的原因。


林晋松所住的客房在二楼的当头,与小岳所住的客户中间隔了3间屋。他几口吃完碗里剩下的饭,刚要站起来上楼,准备潜入小岳的房间,一起商量对策,帮他混过检查站助一臂之力。


没想到乌志蒙等两人却先起身行动。林晋松心里感到诧异,赶紧坐着不动,他端起桌子上剩下的小白菜豆腐汤,“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又拿起筷子假装继续吃饭,实际上在暗中观察。他见乌志蒙鬼鬼祟祟的把潘驼背叫进柴房,另一个人则留下来监视着楼梯口。顿感血往头上直涌,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心知大事不好,暗叫一声:“糟糕,小岳好象被特务盯上了。”


林晋松心里吃惊,但面无表情,他稳坐不动,心想:“自己和小岳接头离开最多一个多小时,怎么他转眼就被特务盯上了呢?”林晋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交通站已经凶险万分。请示组织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见机行事,采取果断措施,尽量化解险情。


“这两人行为怪异,肯定是国民党的便衣,不知他们是怎样发现了小岳的破绽?”林晋松紧张地思考。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必须马上向小岳报警,尽快逃出险境。可怎样躲过眼前这个监视人的视线,是个不小难题。


不得不觉中,十几分钟过去了,林晋松却还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自己的同志处于危险之中毫不知情,怎么办?”他的心中不免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推开了,乌志蒙和潘驼背并肩走出来。林晋松注意到,乌志蒙向钉耙呶呶嘴,两人便跟着潘驼背上了楼,来到小岳住的客房。他沉住气,悄悄地换了一个方便观察的地方,暗中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乌志蒙两人拔出手枪,侧身埋伏在小岳所在客房房门的两旁。潘驼背站在门的当中,轻轻敲了两下紧闭的房门。


屋内没有回答。


在乌志蒙眼神示意下,潘驼背又轻轻的敲了两下,按乌志蒙教他的开始说话:“客官,店堂有人找你,叫你下去一趟。”


这时,里面回话了,语气硬支夺棒(语气强硬)的:“你是哪个?”


“我是客店的老板。”


“哦。老板吗。”里面的语气立马缓和了不少:“那是哪个叫我下去呀?”


“是个小孩,他说他是北碚菜市场的。”


“菜市场的小孩?”里面的声音有点诧异:“北碚的小孩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小孩说他爸爸看见你刚才进来的。”


屋里立即有脚步声朝门边走来。


刚刚听到门栓打开的声音,乌志蒙等两人就撞门而入,把站在门后开门的小岳扑倒在地,钉耙一甩手就给小岳铐上了手铐。乌志蒙则一把将潘驼背拉进屋来,迅速关好房门。


小岳瞪眼看看潘驼背,又看看乌志蒙两人。他也认出了乌志蒙:“哟,这不是稽查分局的乌科长吗?啷个?乌科长缺钱用,给兄弟说一声,犯得着抢人吗?”


乌志蒙冷笑一声,也不说话,立即开始对小岳搜身。


小岳带的布包袱里东西不多,打开后甩了一桌子,都是日常用品。但从他头上缠着白色包头布帕里,找到一张广告纸,还从身上搜出了一块怀表。乌志蒙叫潘驼背抓住小岳的手臂站在墙边,钉耙用手枪指着小岳的头。


乌志蒙摸出香烟点上火,把怀表放在桌子上,首先打开了广告纸,仔细的看了起来。广告的内容并无异常,但字的中间写着几个很小的字:顾,癸丑—壬子,煞—温泉,凉等等。


乌志蒙百思不得其解,他手指那几个字,凶神恶煞地问小岳“这是什么意思?”


小岳说:“乌科长莫误会,这是我打算修家房子,请八字先生算的卦。”


乌志蒙“嘿嘿”一笑,他寻思:我晓得你娃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不会轻易就范的,等哈儿(等会儿)押回局子里一动大刑,你崽儿会开口的。他把纸条折叠成一个小方块,放进自己的口袋,又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块怀表。


小岳表面平静,内心却十分紧张。他口气淡淡地说:“这怀表是祖上传下的,值不了几个钱。我每天五更起床贩菜,需要看看时间。乌科长喜欢表,我给你买块新手表,算兄弟孝敬你。”


“少啰嗦,给老子闭嘴。” 乌志蒙不耐烦有打断小岳的话,他抽了一口烟,不再张视他。


就在乌志蒙翻来覆去地打量手上的怀表,全神贯注地研究其中的秘密时,猛然,门外传来店小二尖细的惊呼:“客官,你跍(蹲)倒门口做啥子?”


屋内的人全都愣住了。


原来,乌志蒙两人和潘驼背进了小岳的房间后,林晋松心有疑惑,不肯就此罢休,便悄悄地尾随上楼,跍(蹲)在客房门边的窗户下,支楞着耳朵偷听。当他听到那两个人是稽查分局的乌科长和他带的特务时,正在暗暗吃惊,结果没有注意到身后,被过路的店小二偶然发现了。


钉耙反应很快,门外店小二的话音刚落,他已经冲到门边,猛地打开了房门,屋里的几个人同时看见了林晋松的冲下楼梯的背影。


小岳也一眼就认出了林晋松,就在大家都转头看向门外的时候,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把心一横,不顾一切地扑到桌边,用铐着手铐的双手,一把抢过乌志蒙手上的怀表,转身冲向窗户,爬上窗台就往下跳。


小岳的举动出人意料,屋内的人都猝不及防,加上这乌志蒙本身就是个豁飘(弱不禁风),一下子就被撞翻在地,含在嘴巴上的烟锅巴(烟头)把嘴唇烫了一个疤。


已经冲出了房间的钉耙,顾不上追林晋松了,他返身回屋,打算制服小岳;乌志蒙不顾火瞟瞟(灼伤般的疼)的嘴巴;也顾不上爬起来,躺在地上拔枪就射。若论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这个当过棒老二的家伙,的确有些身手。随着“啪啪”两声清脆的枪声,已经爬出窗户的小岳晃了晃身体,向外栽倒下去。


两个特务赶紧扑到窗户边,伸出脑袋,小岳后背中了两弹,横卧在楼下的泥地上血流如注,已经奄奄一息,看来已经没救了。


乌志蒙眼睛一扫,门外偷听的那个人已经冲到了客栈的大门,正要慌慌张张的窜向门外的一条小巷子。他顿时明白,逃跑的那个人,一定是眼前这个共党的同伙。他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刚抓到手的共党死了;刚出现的共党跑了。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定要把跑的嘞一个抓回来。


乌志蒙眼里迸出的一缕凶光,直剌吓瘫在墙角的潘驼背那张冷汗淋淋的脸,用阴森可怕的腔调大喊一声:“去收好跳窗人的怀表,等哈儿我来拿哈。”


说完,他握着手枪带着钉耙猛追下楼,头也不回地冲上了大街。由于乌志蒙向来倚仗情报科长的铁招牌,大喊大叫搞惯了德性,加上枪声震耳欲聋,他大声武气的这么一吼,店里的所有的人,包括跑到门口的林晋松都听到了,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


潘驼背听出了乌志蒙话里的威胁口气,顿时叫苦不迭:嘞个砍脑壳的狗特务,简直无法无天,在我的客栈整死了人不说,还要我帮他龟儿收赃物,真是岂有此理。他不想招惹祸事,但他又不敢得罪特务,只好两股颤颤地出了大门,绕到出事房间的窗户下。


一阵冷风徐徐吹来,潘驼背忽然觉得卡脚(人的裆部)冰凊(冰凉),低头一看,大腿根部的棉裤湿了一大片。原来刚才由于受到过度惊吓,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被骇(吓)得尿了裤子。


潘驼背的脸“刷”地胀得通红,心中不住地哀叹:好失格呀。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哪里出过嘞种洋相哦。要是传出去了,我这张老脸往那干钱(那儿)搁哟。他又气又怕,真想破口大骂几句。但他晓得如今自己捏了炭圆(惹上祸事),哪里还顾得上骂人。他颤抖着把沾染了血迹的怀表用一张手绢包好放进口袋,吩咐店小二将尸体抬到远处阴沟旁边的草地上,又找来一张旧床单遮盖在死者身上。


脸红筋胀的潘驼背回到店堂,刚才的枪声已经把几个食客吓得一哄而散,住店的客人也纷纷卷起行李逃之夭夭。他的老婆两腿打颤地站在柜台里,老太婆是听到枪声过来的,客人逃命的时候,她根本不敢拦他们,结果一分钱都没有收到。潘驼背只好自认倒霉,他吩咐店小二关上门板,挂出暂时歇业的牌子,自己像做贼一样,抖抖索索地溜回屋子换打湿的裤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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