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作者: 艸河渔翁更新时间:2020-05-05 09:05:02章节字数:3717

智取怀表的是胆识过人的林晋松和熊三妹。


林晋松是四川万县人,父母都是地下党早期老党员。他的父亲就是去年秋天牺牲在合川“林草堂”中药铺的地下交通员林老汉。


林老汉原是万县乡下的一个乡村郎中,他经常云游四方,给人治病,实际上是为万县县委做秘密交通工作。


林晋松和哥哥从小跟着父亲识字、识药理、背汤头歌诀、学习配方。稍大一点又背个竹篓,拿把锄头,一起上山辨草药、采草药。在父母的影响和教育下,5年前,两兄弟双双加入了共产党。


就在两兄弟入党不久的那年清明节,由于叛徒出卖,万县县委遭到破坏,母亲和姐姐为了掩护党的机密文件,牺牲在国民党的屠刀下。那天林晋松两兄弟跟着父亲早上6点就进了人迹罕至的深山采草药去了,中午在山上吃了几个包谷粑粑粑,一直到晚上才下山,碰巧逃过一劫。


村子里的房子已被国民党兵付之一炬,父子3人无家可归,他们把悲痛埋在心里,上山参加了游击队,主要为负伤生病的战士把脉问诊,治病疗伤,也负责游击队的交通联络工作。


有一次,林晋松化装成乡村郎中,到长江岸边的清水乡送情报,完成任务后,他按队长事先的安排,为游击队买了两斤盐巴藏在棉衣里。


在码头顺利下了船,可在过检查站时被搜身的士兵查获。


林晋松从小钻山越岭,游走四方,头脑精灵,身手灵活。他一看情况不对,事情败露,猛地使劲挣脱当兵的手,转身钻进了人群。当时码头上人很多,追赶的一群国民党士兵在后面象长的尾巴一样,怎么也甩不脱。


林晋松慌不择路,躲进了一家热闹的戏楼,由于无处藏身,只好跑进了后台的更衣室。


国民党士兵立即窝火翻天(声音嘈杂)的包围了戏楼,强行对里面的演员和观众逐个盘问辨认,情况万分危急。


林晋松正在绝望之际,一个长相不算俊俏,但很端庄,年近20岁的姑娘,推门进入了更衣室。


林晋松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赶紧说声“对不起”,抽身想溜出去。


姑娘猛然见到一个汗爬水流(满脸是汗)的年青男子藏在更衣室里,先是愣了一愣,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喧闹声,好像明白了什么。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动。


林晋松又是一惊。他定定地看着姑娘,只见她衣着朴素,上穿一件深蓝底小白花罩衫,小立领,对襟,手盘蝴蝶扣,下穿黑色长裤。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紧抿的双唇显出几分成熟。林晋松已经无路可走路了,只好站住,看姑娘要做啥子。


姑娘似乎被林晋松明亮的眼睛和平静的表情所征服。她双颊染晕,也来不及说话,三下五除二剥掉了他的外衣,侧身从装戏服的箱子里拿出一件灰长衫、一顶呢礼帽,一双黑皮鞋换上,又给他的头发涂上摩丝,嘴唇上粘上小胡子。本来识文断字,气宇轩昂的林晋松,转瞬间就由土得掉渣的农民装束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商人模样。


林晋松像个听话的小娃儿,脸红筋涨的任由姑娘摆布,她的神态羞答答的,但动作却十分的麻利,等她很快做完了这一切,两人情不自禁的对望了一眼,目光中已是饱含深情。


姑娘冲他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房门,林晋松顺势抓住姑娘的手使劲握了一下,感激地向她扬了扬刀削斧砍般的漂亮下巴,然后默不作声地转身出了更衣室,走进排成长队等待检查的观众里,悄悄混入乱哄哄的人群中,顺利通过了国民党士兵的检查,脱离了险境。


这个聪明伶俐的姑娘,就是熊三妹。


虽然他们第一次见面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林晋松却有千言万语的感激要说。他很快就来到清水乡,悄悄找到了熊三妹。两个年轻人相互倾慕,林晋松钟爱她的聪明;熊三妹则钟情他的意志。从此,开始来往。


在交往中林晋松了解到熊三妹的苦难身世:


熊三妹的父亲是四川涪陵人,保定军校毕业后,在东北军由排长渐渐升为团参谋长,后娶了一个沈阳姑娘为妻,熊三妹和她的两个姐姐都出生在沈阳。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熊参谋长牺牲在北大营的战火中。


母亲带着三姐妹向关内逃难,途中遇到在东北大学读书的女学生於同学。於同学也是四川涪陵人,她们相约一起逃到四川。


刚走到唐山,母亲和两个姐姐在一次日本飞机的轰炸中遇难。临终前母亲将12岁的熊三妹托付给丈夫的老乡於同学,请她带熊三妹到大后方去。


耿直的於同学一言九鼎,带着熊三妹历尽千辛万苦,逃到了武汉。於同学找到一个在民生轮船公司当水手的亲戚帮忙,终于上了到重庆的客轮。


谁知船到万县的那天晚上,一队国民党士兵上船检查,与船上贩运鸦片的烟贩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双方短兵相接,举枪对射。结果无辜的於同学中了流弹,当场身亡。


举目无亲的熊三妹顿时陷入了困境。於同学的水手亲戚,也是个义薄云天的侠义之士,他可怜孤苦伶仃的熊三妹,将她介绍给一个江湖戏班打杂,干些粗活混口饭吃。


于是,十几岁的小姑娘熊三妹跟着戏班在长江沿岸的城镇四处流浪,吃了不少苦,尝尽了世态炎凉。在当时大多数人是文盲的中国西部,上过学的她显得鹤立鸡群,加上心眼灵活、手脚麻利,慢慢学会了化妆的技巧,后来便在戏班负责给演员化妆,兼管演出服装和道具,以及布景搭台和买戏票等一应后勤事务。


林晋松与熊三妹于1937年结婚,结婚后,熊三妹也入了党,成为了万县县委的交通员。他们恩爱有加,相依为命,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为了党的工作聚少离多,结婚3年多了还没有小孩。


1938年,中共南方局组建北方交通线,有丰富秘密交通工作经验,又有专业特长的林老汉,受组织派遣来到合川,又干起了悬壶济世的老本行,开了一家 “林草堂”中药铺为掩护,成为了交通线上重要的交通站。


去年秋天,“林草堂”被国民党北碚稽查分局破获,林老汉英勇就义。组织便派林晋松和熊三妹到重庆新建的交通站工作。林晋松接受任务后,怀着对国民党的仇恨,以药材商人身份为掩护,来到北碚重接过了父亲的班,成了新任北合区委书记顾宏君的交通员;熊三妹也跟随林晋松来到北碚,由地下党员托关系,找人介绍她进入了北碚的扈家戏班,以此为掩护,成了地下党重庆市委军事组的交通员。这一对珠联璧合的夫妻,双双成为了重建的北方交通线的新成员。


林晋松与熊三妹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智取怀表就是他们联手书写的又一个传奇。


林晋松在云封镇的集市摆脱了乌志蒙一伙的追捕后,他不敢在当地久留,又不能走远了,因为他必须尽快赶回到北碚,把这个最新情况报告组织;还要等候区委会后的新任务。


林晋松经常在这条路上走,对周边比较熟悉。他心急火燎地想:不能从公路上回去,一来人多眼杂,难保不出意外;二是敌人有车,一旦被发现很难跑脱。如果从古驿道走,人少路偏僻,倒是比较安全,但路有点绕,时间不允许。还有一条近路,是从溪口回北碚,而且还可以坐滑竿,又快又轻松。


他按捺不住心头急迫,小心翼翼地来到镇东头的大黄桷树下,雇了一乘滑竿,催促轿夫抄近路健步如飞地向北碚赶去。


滑竿是一种简化的轿子,由两根三米多长、打磨得光滑油亮的竹竿作抬竿,两头尺把长的横杠作抬肩,中间没有传统轿子的轿厢,而是绑一个竹片编成的躺椅,躺椅上有个遮篷,前垂脚踏板,由两人一前一后抬着走,因其结构简单,行走灵巧,很适合重庆山多路陡的地理环境。


林晋松伸展四肢躺在滑竿上,他微闭双目,身体随着轿夫翻山越岭的颠簸,有节奏地上下闪悠。


看上去他似乎睡着了,其实他的大脑正在紧张地盘算:小岳为抢回怀表,在自己的眼前被敌人枪杀,他的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唯一欣慰的是,他在逃出云封客栈的瞬间,也听到了乌志蒙对潘驼背吼的那句话,说明怀表暂时还在那个店主老头手里,但随时都有可能被敌人取走。必须赶快行动,否则情况即将失控,给党带来难以挽回的损失。


问题是,他一时联系不上组织。


神秘的地下交通线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保密性极强,战斗在南方局秘密交道线上的交通员们,以行商、贩运、挑夫、船工等适合于秘密交通工作的职业为掩护,长期在情况复杂、环境险恶、斗争残酷的白色恐怖下与敌周旋,冲破敌人的不断封锁和重重障碍,完成传送文件、指示,传递情报,接待和护送人员,转运经费,运送物资等等艰巨任务,纪律十分严明。交通员前赴后继,忠于职守,平时只能与自己的上级和自己负责的交通站交通员单线联系,不能横向联系在同地工作的其它同志。所以,北合区委领导的各个支部的同志,很多都不认识。如工作需要由组织安排接触,则按一般的秘密工作原则,事先安排好约会时间地点、联络方法、接头暗语、安全标志或信号等。有时还要采取必要的伪装技术,化装成自己熟悉的某种职业身份的人。所以,即便接过头,只要见过面时不是保留原装,还是不认识。


林晋松心如乱麻,忧心如焚。他平时的工作关系,是重庆交通站和北碚交通站的交通员,还有自己的直接领导顾宏君。眼下,北碚的交通员小岳已经牺牲了,顾书记还没有回北碚,到重庆交通站汇报来不及了。怎么办?


长途跋涉,山路崎岖,抬滑竿的两个轿夫,一路喊着号子,前呼后应。林晋松的耳边不时传来轿夫的吆喝:如遇弯路,前呼“之字拐”,后应“两边甩”。如迎面有轿来,前呼“后头注意抬”,后应“前头有轿来”。如遇水沟,前呼“横龙”,后应“顺踩”等等。这时,猛听前面的轿夫高呼一声“两头搁”,后而的马上应答“中间过”。这是在提醒后面的人要过桥了。


林晋松走过几次这条路,听到轿夫的号子招呼过桥,知道已经来到了柏石堡石桥,过了这座小桥就离北碚不远了。


他想:情况特殊,只好回家与妻子商量,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挽回败局。


当轿夫汗流侠背地把他抬到北碚自己住家的那条河街后,他掏出钱打发走了轿夫,急匆匆地爬上吊脚楼的竹楼梯,回到自己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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