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光线氤氲，后来的事，二人都记不起来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楼下的街道上，汽车又堵成了长龙，伴随着窸窸窣窣的鸣笛声。

乔斯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陆思齐的办公室的地板上睡了一晚。

真是疯了！

陆思齐还没醒，背靠着落地窗，躺得四仰八叉。

手边的临期红酒已经一滴也不剩。乔斯拿起酒瓶看了眼，嘁，后劲儿还挺大。

她瓶子一扔，手包一提，踏着高跟鞋噔噔噔走出办公室大门。

门外，一群准时上班的社畜闻声，蹭地从工位探出头。

一眼望去，像田野里一只只支楞的地鼠。

乔斯：“……”

她理了理头发，深呼吸，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朝众人点头微笑，噔噔噔进了电梯。

刚进电梯，乔斯脚下一软。

妈呀！社死现场本场！

几秒钟之后，陆思齐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他顶着一丛鸡窝头，睡眼迷蒙：

“你们看见乔斯没？”

社畜们：“……”

纷纷抬手指向电梯。

陆思齐烦躁地揉了下鸡窝头，更乱了，飞速追出去。

社畜们：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那天，郗青和乔斯分别后，回去和秦砚说起这事，和日常的琐碎没什么两样，也没人再去关注后续。

梅花奖评选的决赛演出在即，郗青满心都在这个上，虽然不一定得奖，但她必须全力以赴。

演出当天，郗青早早地就在后台扮好了装。

除了昆剧院众人，所有好朋友都来给她加油。俞桑、小太阳来了，就连栾鹤立和他女朋友夏美玟也来了，还有帮助《锁寒烟》的服装做草木染的孟采采。

唯一的遗憾，是秦砚在学校有报告会要做，很早以前就定好的，改不了，故而没有到现场。

许绍和宁艳也已经扮好了，刚去外面开了嗓，过来找郗青一起去候场。

郗青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检查，看到许绍愣了一下：

“许绍师兄，你刚才不是在这儿吗？”

许绍：“你看错了吧？可能是别的演员穿的款式差不多的戏服吧……”

宁艳：“快走啦，别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郗青点了点头，三人便一起朝舞台去。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晋剧节目，女演员功夫极好，郗青在侧侧幕都忍不住鼓掌。

一时间，压力又更重了一些。

宁艳侧头看她，拍了拍她的肩：

“小姐，不用管别人，你就是我最好的小姐！”

郗青也看向她。

一个十几年的老同学、老搭档，有她在，就是郗青最大的底气。

她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舞台上的灯光再次亮起，郗青踏着练了无数次的台步，开口一句脆生生的念白：

“好天气也……”

台下掌声瞬间雷动。

郗青的顺序是排到最后一个的，好多演员前几天已经表演过，就等着今天郗青演完，出结果。

当郗青唱完《离魂》的最后一句“月落重生灯再红”，手执柳枝下台，紧张的氛围才真正愈演愈烈。

可此时，郗青反而不紧张了。

演出结束，她忽然就放松下来。

或许是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什么结果，她都能接受。

CCTV－11的主持人在台上念着获奖名单，从最末尾开始念。

一个一个名字过去，郗青一直没听到自己的。

这次夺梅的大热门，是刚才那位晋剧演员和北城京剧院的得过二度梅老师，越往前，郗青的可能性就越小。

宁艳眉头紧皱，已经开始安慰她了：

“没事儿，咱还年轻，多的是机会！”

郗青点了点头，看上去心态倒是很好。

台上的主持人很会留悬念，一直勾着观众们的胃口：

“接下来，我们将宣布本届梅花奖榜首，大家猜一猜，会是谁？”

观众们激动了，各家戏迷喊着自家演员的名字，乱成一团。

俞桑和靳舒阳隐在人群中央，不遗余力地喊着“郗青”。二人嗓门都大，迅速引来众人围观。

二人迅速感到一股社死感袭来……算了！接着喊吧！

“郗青！郗青！郗青！”

郗青：“……”大佬，给我留点儿脸好吗？

主持人笑：

“戏迷们都很热情啊！你们猜对了，就是－－”

主持人忽然断句，整个剧院的人都屏住呼吸。

主持人：“C市昆剧院，郗青！恭喜你！”

整个剧院懵了两秒，接着一阵欢呼。

那一刻，郗青被鲜花和掌声簇拥，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时隔几十年，C市昆剧院再次夺梅。

她会更好，昆剧院会更好，昆曲，也会更好。

人群散去后，郗青坐在观众席，和大家一起等昆剧院的大巴。她嘴角含笑，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了秦砚。

只是他可能还在忙，并没有马上回复。

俞桑：“哟！这么迫不及待跟秦教授报告呀？”

郗青笑了笑：“对了，大巴怎么还没来？我看其他院团的人都走了。”

俞桑没回答，只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

黑黢黢的剧院里，其他人也都低头玩手机，装没听见。

郗青拧眉，抠了抠脑袋。

忽然，舞台灯再次亮起，大幕拉开。

一位扮作“柳梦梅”的男子手执柳枝，踏台步而出。不太娴熟，甚至……过于业余。唯一可取的，大概就是扮相。

他柳枝一拂：

“郗青－－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念白也……一言难尽……

他继续：“可愿做我的如花美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郗青一怔。

她的第一反应是，《惊梦》里没有这句，这人念错了。

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算是，求婚吗？

她定睛一看，才惊觉，台上的人不是秦砚是谁？

重重油彩下，分明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郗青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

秦砚笑了一下，走下台来，走到郗青的身边，掏出水袖里的戒指，忽然单膝跪地：

“愿意吗？让我做你的柳梦梅？”

郗青笑了，眼圈也忽然红了。

我愿意，愿意从此山海一程，永不分离。

愿意携手如花美眷，奔赴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