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桑和靳舒阳走在前面,看似拿着手机,一直在自拍,实则是拍后面二人,发到助攻群里给大家直播。
刚才那一幕,靳舒阳恰好拍下来。
俞桑凑过去看他的手机:
“可以呀,小伙子!是不是被狗仔拍多了,也学会他们的本事了?”
“算是吧。”靳舒阳把照片发群里,“反正每回有人偷拍我,我就拍回去,敢曝我的照片,我也敢让他被人肉啊!看谁狠呗!”
俞桑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或许早已不是自己记忆力的靳狗子了。
以牙还牙的话,靳舒阳说起来云淡风轻,可仔细一想,这是被逼到了什么份儿上,才能想出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啊。
她看一眼靳舒阳,那双似太阳的眼睛里,似乎也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不过靳舒阳从来不说,她也没有深究。
郗青和秦砚在后面,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直播。
秦砚把郗青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一圈:
“你没事吧?脚痛不痛?胳膊有没有抓疼?”
他凝着她,一脸紧张,扶着郗青的手一直没有撒开。
郗青的脸更红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秦砚拧眉,忽然伸出手臂:
“你抓着我走吧。”
“啊?”郗青一瞬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明所以。
秦砚:“山路本来就难走,昨天下了雨,地更滑了。你是走台步的脚,真扭出什么问题,还怎么上台?”
他把手臂朝她靠更近:“不要客气。”
郗青双手捏成拳头,指尖在掌心里磨来磨去,最后一咬牙,终于抓住了那只手臂。
稳稳的,不会让她摔跤的手臂。
靳舒阳在镜头里看着:
“啧啧啧,真羡慕,摔跤了有人扶。”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落向俞桑,充满阴谋。
俞桑拧眉:“干什么?”
靳舒阳伸出手:“你扶一下我。”
俞桑:“……”您老有病吧?
她呵呵一笑,猛推靳舒阳一下,继续朝前走。
靳舒阳踉跄,差点又摔个屁股墩儿。
“俞桑你给我等着!”他气呼呼地指着俞桑的背影,“小心本少爷让你改剧本改到怀疑人生!诶!你听到没?你给我站住!”
说完就去追。
秦砚笑了笑,任由郗青扶着,慢慢地走。
山风吹过,周围竹海翻动,带起一阵竹叶的清香,宁静悠远……
秦砚看着郗青,闲聊道:
“对了,之前你说,章先生是曲家,我不太明白,也是昆曲演员吗?”
“那不一样的。”郗青笑道,“曲家主要研究唱念,不经常登台的。在过去,曲家多是一些文人,嗯……有点类似现在的学术研究。像章先生,他家就是世代书香,他父亲和祖父都去留过洋呢!
还有,你见过的,我们昆曲有自己的谱子,工尺谱,而曲家会根据工尺谱规范唱念,腔格、板眼、字音,一丝一毫都抠得极为细腻,这是大多数昆曲演员做不到的。
当然,有的曲家也是很出色的昆曲演员,比如俞振飞先生。还有的曲家能自己写剧本、谱曲,很厉害的。
就拿我自己来说,也是要不断拜访曲家,向他们请教唱念。不过清曲和舞台上的剧曲也是有区别的,舞台上有时候为了演出的整体效果,可能不会完全按照清曲的规范来,自己会有取舍。
当然,这也是在学好清曲的前提之下。”
秦砚点点头。
没想到,仅仅唱念这一点,都有这么多门道。
郗青还在继续说,似乎每一次,只要一提起昆曲,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永远也说不完似的。
和平时安安静静、切切生生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秦砚想,大概是极度的热爱才会滋生出这样的热情,而业有专攻,志有坚守,才能让这样的热情持续不断,愈涨愈高。
“青姐,砚哥,到了!”靳舒阳的大嗓门传来,他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小院儿,一手举得高高的,疯狂挥舞。
俞桑嫌弃看着他。
砚哥?咦……也太舔了吧……
她嘟哝:“咋不叫‘砚爹''呢?!”
靳舒阳白她一眼:“又不是什么好词!”
俞桑一愣,旋即吐一下舌头。一时大意,忘了靳舒阳的忌讳。他那个爹,确实不是啥好东西!
四人来到章先生的小院门口。
这里位于竹林深处,小院儿旁的小山丘上,潺潺流水顺流而下,夹杂着飘落的竹叶。
院子里不像一般的农户人家,既没有种菜,也没有养鸡养鸭,只是围了一圈简单的篱笆,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还养了几只鸟和一只狸花猫。
现在是夏天,蔷薇开了一院,狸花猫伸着爪子朝花朵扑腾。
这里的一切,充满野趣,又不失风雅,像极了古代文人隐士的做派。
靳舒阳冲着屋子喊:
“章先生!小太阳来看你了!”
章先生生了一把雪白的长髯,正在屋里招待客人。靳舒阳这一吼,吓得章先生倒茶的手一抖,茶溢来出来。
他拧眉,没有理外面的喊叫,慢慢悠悠地分茶。
对坐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中式交领长衫,在蒲团上盘腿而坐。
他看着即将斟满的茶杯,又看了一眼窗外:
“先生,要不我去开……”
“喝茶。”章先生冲他浅浅一笑,“自家种的龙井,是今年的新茶,明前收了藏着的。你尝尝。”
男人颔首,听章先生的话,品了一口:
“倒比去年的更加清润。”
章先生点头:
“好了,去开门吧。”
男人微微鞠躬,这才起身。
房门一打开,就看见院子外站了四个人。
大呼小叫的靳舒阳、东张西望的俞桑、面无表情的陌生男人,还有……
郗青。
他们也一眼看到了他。
一时愣住。
两秒后,靳舒阳单手一撑,翻过篱笆,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还有脸回来?”
男人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越过他,就去给其他人开门。
“青子,”他微笑颔首,表现得又有礼貌又有风度,“好久不见。”
那声音,郗青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就像这竹林里的风,俊逸潇洒,却也凉到寒心。
她轻点一下头,下意识朝秦挪了挪: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