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看到郗青,也惊了一下。
栾鹤立不是说是个明星的项目吗?就这?
栾鹤立穿着一身正装,已经起身,三十多岁的年纪,青年才俊。
他含笑与郗青握手:
“您好,我是鹤行基金总裁栾鹤立。昨天听靳舒阳说您这边有个好项目,我很期待。”
靳舒阳看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笑晕过去。
这还是和他打游戏的大傻子吗?
栾鹤立又转向秦砚,介绍道:
“这是我们公司的投资顾问,秦砚教授,正好一起听听。”
郗青怯怯看过去,秦砚也正垂眸打量她,眼神带了半分戏谑。
他笑了笑,伸出手:
“好巧。”
郗青有点怂,扯着嘴角,尴尬地握上手:
“是缘分啊,秦教授。”
靳舒阳和栾鹤立有点懵,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栾鹤立:“你们认识?”
秦砚正要开口,郗青立马抢过话头:
“我是他学生!”
这样说,是不是能提升一点栾总的好感度?
说完,趁着三人还没反应过来,郗青迅速打开自己的商业计划书,就要开讲。
栾鹤立和靳舒阳有点懵。
秦砚却轻笑一声,不置可否,玩味地看着郗青,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还真挺好奇,一位昆曲演员能做出什么样的BP。
郗青深吸一口气,等三人坐定,在曲笛的背景音中,开始了她的讲解。
郗青:
“栾总好,秦教授好,我今天要带来的项目是C市昆剧院。不知道大家对昆曲有没有了解,我在这里先做一个介绍。
昆曲,原名“昆山腔”或简称“昆腔”,是中国古老的戏曲声腔、剧种,现又被称为“昆剧”。昆曲发源于14世纪中国的苏州昆山,以曲词典雅、行腔婉转、表演细腻著称,代表性剧目有《牡丹亭》《玉簪记》《长生殿》《铁冠图》等。
在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栾鹤立听着,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他凑到秦砚耳边:
“老秦,你确定这是你学生?”
他加重“你”字的发音。
毕竟,这姑娘全程科普昆曲,科普他们剧院的历史,还把他们院长也科普了!这显然连金融的门都没入,能是秦砚大佬的弟子?
说实话,他是真没耐心听下去了。
秦砚板着脸,扬了扬眉毛:“你觉得呢?”
栾鹤立:“……”
他无奈,又转向靳舒阳:
“兄弟,这什么破项目!你不会是猴子派来整我的吧?”
靳舒阳白他一眼,低声道:
“她可胜似我亲姐啊!你给点面子!再说,我那套装备你还想不想要了?还想不想我带你升王者了?”
栾鹤立:“……”
行吧,你们一个两个我都得罪不起!他觉得自己或许是有史以来最憋屈的霸道总裁了。
好不容易等郗青讲完,靳舒阳立马捧场鼓掌:
“青姐讲得好!”
郗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砚和栾鹤立都无比汗颜。一个真敢夸,一个真敢信。
栾鹤立:“秦教授,你怎么看?”
秦砚笑了笑,讲解BP的郗青像一只蹦跶的小猫,还真想逗一逗。
他道:“BP讲解之后,会有个资方提问环节,你知道吧?”
郗青脑中迅速反应。
“资方”什么意思?哦,投资方的简称,她百度过的。提问环节,似乎也是有的。
郗青顺势点了点头。
秦砚憋笑,继续:
“第一,你这个项目的商业模式是什么?”
郗青懵。
秦砚:“第二,投资回报周期和预计投资回报率呢?”
郗青再懵。
秦砚:“第三,退出机制是什么?”
郗青无比懵。
明明他说的是中文,为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秦砚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说实话,能忍着听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是个垃圾BP,也是个垃圾项目,我不认为一所昆剧院能有什么商业价值。毕竟,现在已经没有人听戏了,这一点,郗青小姐应该比我清楚?”
郗青还没说话,靳舒阳急了:
“怎么就没价值了?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啊!”
秦砚看向他:
“你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靳舒阳是最早离开戏校的人,从此之后星途坦荡,大红大紫。
此话一出,靳舒阳被噎得说不出话。
郗青也被秦砚的话扎心了,只道:
“我的确是第一次做BP,或许真的做得不好。但秦教授,这个项目不是垃圾!您说的商业价值我不懂,但昆曲流传至今已经好几百年了,它能存活,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大家只是没有接触过昆曲,他们连昆曲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判断他们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为它付钱呢?”
她缓了缓,接着说:
“最近我受邀去S大上戏曲赏析课,同学们的反馈都很好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培养观众呢?尤其是大学生,他们都是未来的消费主力呀!”
“培养观众需要多久?”秦砚道,“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这只是一个剧院项目,投资人的风险太大了。”
栾鹤立点头附和。
郗青捏着桌角,指节绷得发白。她很想反驳他,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她一直以为,只好把戏演好,总会有观众的。毕竟从古到今,人们对故事的感动都是相通的。
可是在秦砚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觉得昆曲和其他已经消亡的剧种一样,早晚会被这个商业时代所遗弃。与其拽着时代的尾巴穷追不舍,不如就此放进博物馆里,或许还更体面些。
他看向郗青:
“你们是艺术家,但投资人是商人。希望你能理解。”
说完,秦砚起身就走。
放在平时,郗青一句话也不会多说。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没必要勉强别人。
可现在不行!
她已经没有时间了,老院长等不起,昆剧院等不起!
她不想有一天,昆曲真的变成博物馆里一个发不出声的剧种。那些金丝银线的戏服,只能挂在博物馆的玻璃橱窗里,像个被时代束缚住的人,一动也不能动。
可即使如此,它还是想告诉博物馆里来来往往的看客们,曾经的它是那么鲜活,那么动听,那么富有生命力……
而这一切的消亡,无不是从一座座剧院的关闭开始。
“你真的看过昆曲吗?”郗青忽道,“你真的明白昆曲的吸引力吗?”
秦砚顿步。
正要说话,靳舒阳抢道:
“咱让他们见识见识不就行了!”
说完,他拉着郗青就冲出会议室,小生身段一架,开口就是《牡丹亭·惊梦》里的名曲【山桃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郗青这才反应过来,忙配合他做身段,娇羞掩面。
靳舒阳念白:“姐姐,和你到那答儿讲话去。”
郗青含羞念白:“哪里去?”
“喏。”靳舒阳起范儿,拉起郗青的手,仿佛办公区就是一座大花园,“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
昆曲的咿呀声飘荡在整个办公区。
员工们好奇,好些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过去。渐渐的,人越聚越多,此处俨然一方小小的舞台,大家都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
栾鹤立靠在门边,低声和秦砚说:
“路子挺野。”
秦砚微微凝眉,一时有些心酸。
他们和他见过的那些创业者一样,一腔孤勇,不撞得头破血流不回头。
他冷冷道:“让他们唱吧,早点认清现实也好。”
一曲唱完,办公区掌声四起,这是郗青在空荡荡的剧院感受不到的热情。
她正要道谢,还没开口,人群瞬间涌向靳舒阳。
“小太阳!妈妈爱你!”
“小太阳求签名!”
“啊啊啊!真的是小太阳!”
……
郗青晕乎乎的,迅速被挤出人群。
叮咚!
微信叫了,是俞桑。
俞桑:青子!你上热搜了!
郗青一懵,点开微博,热搜第一挂着:靳舒阳现身cbd,抓他!
配图正是刚才与郗青表演《牡丹亭》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