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青看着视频，黯然神伤，忽然听到秦砚的手机响了，她一个激灵，迅速抹了一把眼泪。

秦砚看着她的背影，好一阵，才收回心疼的目光。

他接电话：

“妈。”

电话那头的秦母应了一声，语气有些担心：

“阿砚，我看《财经世界》上说，你的项目好像出了问题，严重吗？你还好吗？”

“没事。”秦砚安抚道，“是一个昆曲的项目，有些难，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昆曲？”秦母一惊。

或许是因为昆曲项目太过罕见，秦母久久没有说话，电话里一片寂静。

“妈？”秦砚道。

“呃，”秦母回神，“是这样，下个月就是你爸的祭日了，我过几天来C市准备准备，到时候叫上青子，我们一起去吧。”

“好。”秦砚应声，“我过会儿跟她说。”

秦砚早跟母亲提过自己交女朋友的事，秦母也很开心，只是秦砚想卖个关子，除了郗青的名字，其他什么信息也不肯透露。

秦母只得干着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提前来C市看儿媳妇了。

秦砚挂断电话时，郗青刚好闻着饭香走过来。

她微笑着，已经把刚才的难过都咽了回去。

“是阿姨吗？”

“嗯。”秦砚道，揉了揉她的头，摆好碗筷，“下个月是我爸的祭日，她提前过来。你到时候要一起吗？”

“好呀！”郗青冲秦砚一笑，夹了一块咖喱鸡塞嘴里，又喂了秦砚一块儿，“对了，我戏校同学赵丝丝最近来C市出差，约我明天一起喝下午茶，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了，你在家要乖哦！”

说完，伸手摸摸秦砚的头。

秦砚无奈耸耸肩：“哎，失宠了。”

郗青噗嗤。

关于赵丝丝，秦砚听郗青说过，是她的室友。

在戏校的时候，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上课、吃饭全在一起，就连上厕所都要手拉着手去。在萧寒出现之前，靳舒阳甚至一度认为青姐有百合倾向。

本以为二人会一起进入C市昆剧院，可赵丝丝暑假去了趟北城，迅速交了个男朋友，毕业的时候便顺理成章地去了北城昆剧院，结束异地生活。

这几年，郗青和赵丝丝各忙各的戏，虽然还经常联系，可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

次日午后，郗青来到约定的咖啡馆，赵丝丝已经点好东西等着了。

咖啡馆在一栋写字楼的一楼，露天的庭院用木栅栏围了起来，种了一颗大银杏。树叶半青半黄，已有了初秋的味道。

这里的客人多是写字楼的白领，现在是上班时间，没什么人，郗青扫视一圈，一下子就看见了赵丝丝。

她穿了条丝麻连衣裙，一根蓝染长围巾搭在脖子上，长发飘逸，颇有种纤尘不染的艺术家气质。

可一见郗青，这气质瞬间破功。

先是一个大熊抱，接着又往郗青脸颊上亲一口，捏一捏。

“宝贝儿，可想死我了！”

郗青早习惯了她这种状态，揉了揉自己的脸：

“都多大了？还和以前一样！人都看着呢！”

因为好奇而看过来的店员，瞬间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假装擦桌子。

赵丝丝憋笑，又把郗青最喜欢的无糖拿铁递到她面前：

“快一年不见了吧，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郗青手肘撑着桌子，托腮叹气。

昆剧院快要保不住的消息，郗青早跟赵丝丝说过。

赵丝丝拧眉：“真没戏了？”

郗青点头，有气无力的。

“要不……”赵丝丝看着她，“你也去我们昆剧院吧！”

“啊？”郗青一懵，不知道赵丝丝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

“你也不想去京剧院打酱油吧？”赵丝丝道，“老实跟你说，我这次来C市出差，除了在戏校招人以外，我们院长还给了我一个任务，就是把你挖到我们北城昆剧院！”

“哈？”郗青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丝丝喝一口咖啡：

“我们院长说了，你功底这么好，去我们那儿也是年轻一辈中一姐的待遇！想演什么戏，就让人给你写！我们昆剧院的效益虽说也不是特别好吧，但也总不至于并入京剧院。”

说完她又摊开手：

“你看看我，也就身段还行，唱功和扮相都不如你吧，在我们昆剧院是不是混得也还行？”

郗青看她这样，噗嗤笑了一声。

赵丝丝这就有点凡尔赛了。

她何止混得还行？

这些年，北城昆剧院排的多是新编戏，赵丝丝挑大梁的就有两部。众所周知，新编戏不管好坏，总是更容易得奖，赵丝丝也因此各种荣誉加身。

而郗青所在的C市昆剧院更注重传统戏的传承和挖掘，虽然也一直说要排新编戏，口号喊了好几年，可一直也没遇到满意的剧本。

要么写得太现代、太话剧风，一点也不像昆曲；要么是不遵格律，完全没有昆曲曲牌体的味道。

昆曲剧本的创作好像进入到了一个断层的时代，没有新的剧本，一个剧种迟早走向毁灭。

这说起来，话又很长了。

赵丝丝：“怎么样，考虑考虑？”

郗青双手捧着咖啡，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赵丝丝耸肩：

“我知道，那些新编戏，大多你都看不上。我也看不上啊，可有什么办法呢？昆曲要存活下去，昆剧院要存活下去，总是要做一些妥协的，是不是？”

郗青垂眸。

咖啡的香气拂上她的睫毛。

俞院长曾说，昆曲，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

郗青不知道，“站”和“生”，要怎样抉择……

为什么不能既站着，又活下去呢？

这并不是对立的关系啊。

“丝丝，”郗青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不远处，咖啡馆的收银台前，秦砚正扫付款码。

一转头，就看到了郗青。

他今天去楼上一家投行谈毕业生实习的事情，刚谈完，顺便买杯咖啡，没想到这么巧。

他笑了笑，正要抬腿过去打招呼，就听见赵丝丝问郗青要不要去北城昆剧院。

郗青不置可否。

秦砚伸出的脚一下顿住，半晌，才缓缓收回。

取了咖啡。

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