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青这边,《锁寒烟》全国巡演正在紧锣密鼓地举行。
首先去的是C市周边两个城市,票卖得不错,上座率也高。不过越往远处走,情况就并不那么好了。
一方面,很多年轻人已经在网络直播上看过《锁寒烟》,而外地巡演的票价一般都会比在C市昆剧院高好几倍。有时,甚至六十的票,到了外地就得卖六百。剧场的票价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高,故而也并没有选择再刷一次现场。
倒也不是昆剧院黑心贪钱,实在是演员们的食宿交通、道具运输、剧场租赁……都是不小的费用;出去了“国家艺术基金”的补贴,其余的只能算在票价上。
其二,越往远处走,语言上的障碍就越大。
C市位于吴语地区,虽然昆曲的中州韵并不是方言,但和吴语也是一脉相承;而到了外地,比如川渝,人家有自己方言的川剧,并不像吴语地区对昆曲那么亲近。
不过,喜欢昆曲的人也总是回来。
每次从后台卸妆出来,总有戏迷拦着郗青问,什么时候再来。
她没有回答过,只是笑笑,说以后有机会再来。
可到底有没有机会,她也不敢承诺。
全国巡演本身就是一件大事,影响它的因素太多了。这是郗青的第一次巡演,她到现在都觉得不真实,所以对于下一次巡演的幻想,也过于谨慎。
俞桑看了他们的巡演录像,给郗青弹来视频:
“我刚刚才看完,对于外地观众的语言大关吧……其实,我觉得他们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昆曲的语言陌生,并不光是方言的问题,昆曲的曲辞用典极多,是文言中的文言,对于观众的文化素养其实也是有要求的。就是这种大家闺秀般的典雅感,又加重了他们的距离感。”
郗青点头:
“可这也是无解的呀!总不能为了讨好观众,推翻昆曲的精髓,倒时候弄得四不像,里外不是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桑道。
她当然明白郗青他们对于昆曲的珍视,自己也是一样,否则,也不会放着赚钱的糖精剧本不写,费时费力精心打磨一部昆曲。
俞桑接着说:
“我是在想,中场休息的时候,其实可以让丑角演员出来插科打诨一番,每巡演到一个地方,就用当地的方言。”
郗青有点儿迷惑。
俞桑解释:
“比如,到重庆的时候,丑角演员退场之前就可以在幕前,用重庆话说:中场休息,我切吃过火锅儿耶!你看,这其实不影响剧情,完全是剧本体系之外的东西,但如果我是观众,就会有被重视的感觉,好感度upup啊!”
“原来是这样!”郗青恍然大悟,“我记得以前在戏校上戏曲史,也有前人这样做过,具体记不清了。桑桑,你可真是个天才啊!”
虽然是个小细节,但也用了大心思。
第二天,郗青把俞桑的建议告诉了俞院长,昆剧院上下合计了一下,决定试一下。
当天晚上,在长沙大剧院,在座的观众哄堂大笑,气氛热烈。
这个创意被保留了下来,后来别的戏曲院团也开始这样用。虽然演出的内容没变,但观众却感到更轻切了。
郗青想,这或许才是有效的创新。
后来跟秦砚视频时,郗青也说起这个,叽叽喳喳,笑得合不拢嘴。
秦砚刚洗了澡,头发还是半干。他在镜头前托腮看着郗青,脸上架着工作时戴的眼镜,一副居家又休闲的样子。
他无奈地笑了笑:
“咱们聊了快一个小时,你说了半小时演出,说了半小时俞桑……小姐,能不能重视一下眼前这个大帅哥呀?”
郗青一愣,旋即笑起来:
“可我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呀!”
她逗秦砚:
“要是你了解不全面,回头后悔跟我在一起了,岂不是耽误你?”
秦砚眼睛一瞪,有点儿被她气笑了:
“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阴阳怪气的?别成天跟俞桑学坏了!再说了,我还不够了解你?不是早就把你从外到内--看透了吗?”
秦砚故意拖长“内”字的尾音,眼神在她身上打转。
虽然隔着视频,但郗青依旧能感受到男人眼睛里的炽热和意味深长。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低骂:
“臭流氓!”
秦砚笑:
“彼此彼此。”
郗青撇嘴:“哼,说不过你!挂了挂了,明天还演出呢!”
“诶!”秦砚阻止,郗青的手指正要点挂断,忽然顿住。
秦砚看着她,撩拨的笑忽然变得极致温柔,连唇角都温柔得不像话。
他唇语:
“想你。”
郗青垂眸一笑:“我也是。”
要说不想,是不可能的。
郗青自打出来巡演,每天晚上自己睡酒店,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已经习惯了秦砚的拥抱,像一种令人上瘾的毒,一离开,就想得发疯。
可是郗青是不大爱表达的人。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都有自己的工作,偶尔的异地也很正常,实在没必要患得患失。
可郗青就是忍不住。
忍不住不去想,忍不住不去思念,也忍不住希望,他要是在身边该多好。
说来也好笑,她学了这么多年的昆曲,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天演出结束,郗青在后台卸妆,想着明天就能回C市见到秦砚,卸妆的手法都轻快了许多。
唱了一晚上,她有点儿渴,随手拿起手边的温水喝了。
刚喝一口,郗青一怔,自己不是没倒水吗?哪儿来的?
她的心脏一下子提起,下意识左顾右盼。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后台门口。
一身纯黑大衣,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无比。
除了秦砚,没有别人。
郗青一脸惊喜,有种感动的感觉,顺着胸腔,直涌上鼻尖。
“你怎么来了?”她奔向他,脸上是没卸干净的半面妆。
秦砚温柔一笑,张开怀抱,郗青顺势扑进去。
他把女人抱的很紧,下巴抵着她毛茸茸的头发:
“想见你。”
等不到明天了,只是单纯地想你。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