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亦㟏刚回府，老夫人便差人来请。

“这老夫人可真是的，小姐刚回来，还没喘口气呢，就找人来喊，真…”黄莺气急。

“好了，这没什么。”柳亦㟏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

“小姐，喝口茶歇歇再去吧。”秋月捧了一盏茶过来。

“左右也不急这么一会子，小姐还是先歇会吧。”说话的是柳老夫人身边的邱嬷嬷，邱嬷嬷年纪大概四十左右，发髻乌黑油亮，保养得体，又生的慈眉善目的，叫人看着亲切得很。

“邱嬷嬷也坐会，不能怠慢了您。”柳亦㟏叫秋月又上了一盏茶。

“恭敬不如从命，老奴就陪小姐喝杯茶。”邱嬷嬷坐了下来，并不拘束。

“嬷嬷可知，老夫人唤亦㟏过去有何事？”柳亦㟏，端着笑容，细细的抿着茶，举手投足间皆透露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不想个闺阁小姐，倒像是待人接物都十分熟练的贵夫人，这是邱嬷嬷的第一感觉，让她觉得十分荒诞。

没歇多久，邱嬷嬷便问柳亦㟏是否可以动身了。

柳亦㟏点点头，示意可以。

邱嬷嬷便带着柳亦㟏去了老夫人的住处。

老夫人端坐在上首，与旁边的婉侍说着话，脸上带着笑，倒是显得她和蔼慈祥。

前世老夫人并没有给柳亦㟏留下很深的印象，只知道她日日吃斋念佛，不谙世事。

只不过，是不是真的不谙世事，也未可知。

“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万福。”柳亦㟏中规中矩的行了万福礼，低垂着眼眸，没有主动去看柳老夫人。

“㟏姐儿来了，来这里坐，让我好好看看。”柳老夫人起身，将一把椅子拉倒自己身边。

“是，祖母。”柳亦㟏乖巧的坐下。

“抬起头让祖母看看你。”老夫人听见这一声脆生生的祖母，愣了愣神，随即又恢复了神情。

柳亦㟏抬起头，眸子清澈，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

“孩子，你在外多年，你吃苦了。”老夫人并不很老，只是鬓间有几丝银发，眼角有些细纹。

“都过去了，您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在您面前吗？”柳亦㟏笑着说。

老夫人看着她的笑容，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她二十岁那年。

她来到侯府不久，在一个湿冷的雨夜，因得罪当时的夫人，被关在柴房三天三夜，饥肠辘辘又寒冷刺骨时。

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姑娘，给她带来避寒的衣裳和热腾腾的饭菜。

那个姑娘的眉梢眼角含着笑，亦如眼前的柳亦㟏，那样温和，让她冰冷的心变得暖和了起来。

她对姑娘说，会连累姑娘的。

姑娘说，你也算我肚中孩儿的姨娘，不忍心你这般凄惨。

她热泪盈眶。

她知道姑娘是世子夫人，姑娘是江湖女子，与她一样，因为身份，处境艰难。

……

她不知道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姑娘的孩子叫自己一声祖母。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挽歌的孩子，很好。”老夫人落下一滴浑浊的泪。

“祖母，你怎么了？”柳亦㟏听见老夫人说出了母亲的名字，有些迟钝了。

“祖母没事，祖母是高兴，高兴啊，挽歌姑娘的孩子，总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又哭又笑的，柳亦㟏有些懵。

柳亦㟏与柳老夫人并没有什么祖孙情分，此刻不知该如何劝慰。

“没事，吓到㟏姐儿了。”柳老夫人自己擦了擦眼泪，慈爱的看着柳亦㟏。

那眼神像极了，前世张妈妈临死前看着自己的模样。

柳亦㟏有些失神。

老夫人拍了拍柳亦㟏的手，柳亦㟏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又带着浅浅笑意，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了笑，半晌不说话，柳亦㟏也乖觉，并不主动开口。

“祖母给你讲个故事吧。”老夫人看着柳亦㟏的眼睛，像是穿过她看见了另一个人。

柳亦㟏看见老夫人的唇动了动，像是，挽歌，别来无恙。

“好，祖母你说。”柳亦㟏很是乖巧的样子。

老夫人支走了周围的下人，房中只剩柳亦㟏与老夫人两人。

老夫人将当年与柳亦㟏母亲的相遇相识，娓娓道来，尽管已经是二十年的陈年旧事。

老夫人仍然记得许多细节，对柳亦㟏母亲慕挽歌的感情溢于言表。

老夫人对柳亦㟏说，对柳亦㟏的到来感到很开心。

老夫人是除了侯爷以外的第一个，说欢迎柳亦㟏回家的柳府的人。

不管真心与否，柳亦㟏心里，都好受了些。

“㟏姐儿，祖母叫你来，不知道是不是助纣为虐了。”柳老夫人神色黯然。

不确定柳亦㟏是不是挽歌姑娘的孩子时，她可以勉强答应陈芸雅，可是挽歌姑娘的孩子，就在她的面前，她不知道那样做，是不是害了她。

让柳亦㟏去了，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的事。

不让她去，就会被那对母女冠上不孝的名声，左右为难。

“祖母你说，什么事，㟏儿自有决断。”柳亦㟏不以为意。

“芸雅她们母女，要我劝你与她们一起去灵隐寺为侯爷上香祈福，你，去吗?”老夫人迟疑的问她。

“这是好事，为何不去？”柳亦㟏笑了，一如当年的慕挽歌，老夫人有些失神。

“祖母认为，此行凶险，你，可以不去，不过是个不孝，侯爷不会在意的。”老夫人抓着柳亦㟏的手，有些用力。

柳亦㟏看到了老夫人眼中的焦虑与担忧。

“无碍，此行我偏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柳亦㟏眼神坚定，不容拒绝。

亦如当年慕挽歌被正牌老夫人刁难，仍然与现在的侯爷伉俪情深时，那不容撼动的眼神。

老夫人知道改变不了柳亦㟏的决定，叹了口气。

“你和你娘一样倔，我不阻拦你，只要你答应一件事。”老夫人泪眼婆娑。

“祖母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柳亦㟏拿着帕子，拭去了老夫人颊边的泪水。

“只要你，平安归来！”老夫人把柳亦㟏的手抓得更紧了，像是下一秒柳亦㟏就要消失了一样。

“㟏儿，必当平安归来。”柳亦㟏没有想到老夫人的要求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