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作者: 渝人更新时间:2021-01-06 16:37:29章节字数:35753

陆二憋着口气,不管不顾上了下行升降梯,这一降倒好,直接把他送地下停车场来了。


抬眼望去,一屋子车,密密麻麻,看得他胸闷气短。


伸手,松开领口两颗扣,再加上原本未系的那颗,胸肌乍现,泛起健康的古铜色。


掏烟,点燃,轻雾弥漫。


一张俊脸隐逸其中,喜怒难辨,只是依稀可见紧皱的眉头。


狠狠吸两口,余光不自觉往升降梯的方向瞥,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


男人踹翻垃圾桶,还嫌不解气,上前,狠踏两脚,咬牙切齿——


“狗东西!该!”


眼前掠过谈熙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他真是被驴踢了,才会主动招惹那种祸害!


说他多管闲事?


瞎逼逼?


嗬……


陆二活了小半辈子,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第一次,被女人嫌弃,还是个32B的平胸女人……


一拳砸在车盖上,越想越气。


突然,手机铃响。


“姐。”开口瞬间隐藏起真实情绪,淡漠,疏离。


“阿征,人接到了?”


“嗯。”


“什么时候过来?”


“不了。”


对面一愕,“那天霖媳妇……”


“后天周年酒会,我直接带她去。”


“这……恐怕不方便吧?”


“我不认为天霖能够控制住脾气,如果酒会之前,谈熙再受伤,秦氏的名声该如何挽回?”


“那就先别让她回来,省得天霖膈应,万一再发脾气,谁也劝不住。”


“嗯。”


“阿征,麻烦你了。”


“我只是不想陆氏的利益受损,毕竟,目前来看两家还有合作关系。”


“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你忙了。”语气讪讪,略带尴尬。


“嗯。”


通话结束,端坐一旁的秦晋辉抬手怒拂,精致茶盏尽数落地,碎片飞溅。


陆卉抚着胸口后退半步,强自镇定。


“老公,你别生气,阿征他……”


“别跟我提你那个目中无人的弟弟!”


“他也是一片好心,为老秦家考虑……”


“好心?”怒容骤沉,“他是怕秦家坏了名声,影响到陆氏!张口闭口就谈利益,半点不顾亲情!”


陆卉心里也有气,她承认,自己对陆征好有目的,可毕竟是她娘家人。


秦晋辉这番话,骂的是陆征,还稍带整个陆家,于她而言,就是啪啪打脸!


“阿征要是不念亲情,会把页岩气这么大一个新能源项目交给秦氏来做?”


“你还敢跟我提页岩气?!陆征就是匹野狼,吃人不吐骨头!没错,他是把新能源项目交给秦氏,可同时也把污染环境、破坏生态这顶大帽子扣在了秦家头上!你去听听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的?为富不仁、狼心狗肺……媒体杂志乱写也就罢了,还有那些什么狗屁环保人士也跟着踩一脚,成天堵在公司门口嚷嚷示威,赶都赶不走!”


“这么严重?”妇人皱眉,“需要我回陆家找老爷子谈吗?”


一旦涉及利益,陆卉向来立场明确,秦家才是她本源所在。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至于陆家,迟早是陆征的,跟她关系并不大。


秦晋辉面色稍霁,“暂时不用。”


“那你想好怎么应付了吗?”


“陆征想转嫁危机,拖秦氏下水,我就偏不让!他怎么吐出来的,我就让他怎么咽回去!”


陆卉眼皮一跳。


动了动嘴唇,到底没能说出什么,轻叹作罢……


“妈,我出去一趟。”秦天美从楼上下来,穿了件黑色亮片长裙,绰约生姿。


“天都快黑了,还出去?”


“有个聚会,二哥也一起。”


“嗯,记得早点回来。”


“知道了。爸也在啊,”凑上去,贴面一吻,“不要太想我哦~”


秦晋辉这才转怒为喜,“你呀!”


尽是宠溺的口吻。


“你和妈早点休息,我先走一步。”


“别忘了把你哥也一起带回来。”


“知道!”突然,脚步一顿,“后天就是周年酒会,姓谈的回来了吗?”


陆卉面色骤沉。


秦晋辉冷哼。


“Well,”两手一摊,耸耸肩,“看来她还没学乖,明天让二哥自己去医院接,得收拾服帖了才行,免得让整个秦家也跟着丢脸……”


“不用,这件事我让阿征去做了,暂时别告诉天霖,我怕他又对谈熙动手。”


“OK,明白。”


话分两头。


内衣店,柜台上,堆了整整三大包。


“32个文胸,单价3650,共计116800人民币,已刷卡支付,这是您的信用卡,请收好。欢迎下次光临。”


拎袋,走人。


行至女人面前,脚步骤停,“大姐,全部D杯都在我这儿了,要不要送您一个?”


不等她有所反应,谈熙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店门,拐过廊角,俯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再也忍不住——


“哈哈哈……笑死姑奶奶了!”


想起刚才那女人一张臭脸,就跟糊了屎一样,某妞儿身心俱爽。


突然,一双铮亮的皮鞋出现在眼前,顺势往上……


棒槌?


谈熙抿唇,不说话,保持俯身撑膝盖的姿势没动,直勾勾盯他,似要灼出个洞来。


男人手里夹着烟,眉心拧成疙瘩,居高临下的优势让他可以清晰看见女孩儿因俯身放空的前胸,锁骨精致。


“呦,您怎么回来了?”


陆征别开眼,神情冷肃。


谈熙撇嘴,这人可以升级了,从棒槌到廊柱,多牛掰的进阶?


“站好。”低且沉。


谈熙:“?”


“我让你站好。”


“啧,我说你烦不烦?怎么什么都要管?”说完,一挥手,“切”了声,擦肩而过。


“站住。”


谈熙置若罔闻。


抬起的脚还来不及落下,高大的身躯已经挡在面前,岿然不动。


奈何前方大道宽敞明亮,吾却为肉墙所堵?


其状可悲,其人可怜,其心——可诛!


“陆征!你到底要干嘛?!”磨牙,怒视。


“叫你站住,没听见?”黑眸沉凛,寒凉如刀。


“嗬,你谁啊?你让我站住就站住,那万一有天,你叫我躺好,我是不是要乖乖任君采撷?”


话一出口,谈熙就后悔了。


抬眼一瞄,男人面色沉得发黑,幽蓝火光隐隐跳动。


暗道不妙!


想趁机脱身,却为时已晚。


大掌一捞,抓住女孩儿那头乌黑长发,向后一拽,谈熙头皮发麻,痛感接踵而至。


“有本事再说一遍?”声音冷得发寒,硬如铁石。


目光一闪,“说就说,你让我躺好……”


力道收紧,谈熙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她突然怕了,这个男人比想象中更狠、更可恶!


“说啊?怎么不继续?”呼吸都带着冷。


“混蛋!”咬牙,眼眶泛红。


“好,很好!”


瞳孔一缩,“陆征,你想干嘛?放开我,听见没有!”


谈熙手脚并用,剧烈挣扎。


男人的表情太可怕,让她联想到荒原猎食的饿狼……


“这就怂了?”冷笑,一点点凑近,盘旋在唇畔的笑沾染了狠戾,挟裹着乖张。


“你不是很敢吗?爷今天给你这个机会。”


上半身被他强势扣入怀中,谈熙被迫仰头,四目相对,男人薄唇擦过耳畔,惊起一身战栗,最后停在樱唇上方。


一近,再近。


鼻尖碰撞,呼吸纠缠。


谈熙惊悚地瞪大眼,忘了呼吸。


只需要向上一点,就能轻易触碰到男人饱满的棱唇。


“敢吗?”轻笑勾唇,痞气四溢。


“为什么不敢?”


犟脾气上来,拦都拦不住。


她这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什么都怕,就是不怯场。


他狠。


她倔。


亲密如恋人的姿态,却用看敌人目光打量对方。


眼神微软,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唇瓣,谈熙笑了。


“陆征,不敢的人,是你。”


言罢,猛然向前,眼看两唇相近,即将贴合,男人却骤然松手,狠狠一推。


后背撞在墙上,谈熙疼得直冒冷汗。


“卧槽!”


陆征抿唇,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单音——“该!”


眼泪花花儿在打转儿,委屈层层翻涌:她疼啊!


“变态!暴力狂!跟秦天霖一样!”


“拿爷跟他比?”


“你是他亲娘舅!蛇鼠一窝,狗苟蝇营!”


“成语用得不错。”


吸吸鼻子,“那你怎么不鼓掌?”


陆征:“……”


“撞疼了?”话音软下来。


谈熙瘪嘴,一双水汽迷蒙的大眼看他: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拧眉,长腿一迈,“我看看。”


侧身,躲开。


“别闹。”


还是不说话,眸色如水,晶莹流光,视死如归的姿态捍卫后背。


陆征很无奈,头疼到无以复加!


当了二十几年的老爷们儿,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女人,尤其,这个女人又疯又痞,无法无天!


谈熙面上淡定,像模像样,其实脑子里早就糊成一团。


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刚才,她离他很近,近得能数清男人的睫毛,也能闻到他呼吸间喷洒的烟味,夹杂着洗衣皂的清香,顽强钻进鼻孔,沁入心脾。


心,怦然而动。


如果说,前面的挑逗只是不肯服输的犟性作祟,那之后主动凑上去,作势落下的一吻,便是情不自禁的产物。


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尝尝这个男人是何滋味。


无关爱与不爱,动不动情,只有一点,谈熙很确定,那就是——她对这根棒槌很好奇。


陆卉同父异母的弟弟,秦天霖的舅舅,陆氏财阀掌舵者,当过兵,听说还毙过人,行事决绝,杀伐果断……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长得帅,身材好!


谈熙咽了咽口水,眼冒绿光……


常言道,男人好不好,一看就知晓。


谈熙活了两辈子,又受西方教育,在那段荒唐的日子里见惯了分月。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么回事儿?


目前看来,陆征比她见过的那些都要好……


“转身。”


“不要。”


“谈熙!”


“谁知道你是不是又要发疯?”目露防备。


“狗东西!蹬鼻子上脸!”


“臭男人!你个变态暴力狂!”


陆征胸膛起伏,冷硬的侧脸淬染寒霜,到底按捺住脾气,好言相劝:“行了,东西买好我送你回酒店。”


“背疼。”


“……”


“而且,我鞋带掉了。”


“所以?”


伸脚,咧嘴笑开,“不能弯腰,只能麻烦您老咯~”


陆征太阳穴一跳。


“鞋带松了,还怎么走路?要不你抱我去车上?”眨眨眼,天真又无辜。


“嘶,你今天非得跟我闹是吧?”


“我怎么敢?”


目光带怯,心里却狂笑不止,触及男人怒极而黑的面色,差点哼起歌来……


丫丫的!让你拽,活该!


“喏。”动动脚,期待脸。


男人不语,一双眼睛黑得吓人。


谈熙正面迎上,视线交汇处,又是一场无声拉锯战。


然后,低头,缓缓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一绕,很标准的花扣。


从谈熙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男人漆黑的发顶,薄唇抿作一条直线。


即便低眉颔首,腰板却始终笔挺。


刚毅的侧脸,冷峻的眼神……


收手,起身,“现在可以走了?”


“哦,”视线聚焦,猛然回神,“你把那两个袋子捡起来给……”


“我”字还没出口,话音戛然而止。


天雷滚滚,轰鸣乍响,看着散落一地的文胸,再瞅瞅面无表情的男人,某妞儿大脑瞬间当机。


“它自己断了。”陆征抬手,一截断绳。


“不过,这些型号,应该不适合你吧?”


咽了咽口水,吞下一切惊愕,脚边是一地赤果果的D杯,眼前是某人戏谑欠揍的表情,谈熙内伤。


“要你管!”


“刷了爷十几万,就为了这一地垃圾?你胆子还真大!”


“卡之所以存在,不就是为了刷吗?您老舍不得?”


“钱多,不代表可以随便浪费。”


谈熙瞪眼,目露凶光。


“凭你的Size,恐怕这里任何一件都穿不下吧?”


“姑奶奶高兴!”


“也对,摆在床头,说不定可以激励你。”


“滚!”


陆征别开眼,兀自轻叹,“忠言逆耳。”


谈熙磨牙嚯嚯,拳头攥成铁钵儿。


“既然不想浪费,那就动手吧。”


男人下意识拧眉,“动手?”


“捡啊!”


陆征顿觉不妙。


“我连鞋带都没法儿系,你不会指望我能把这些捡起来吧?”


刷的一下,男人面色全黑。


……


十分钟后,谈熙拎着两个黑色纸袋,从电梯出来。


一路蹦跶,突然止步,转身,回头,“我说,你倒是快点啊!”


直若刀裁的西装裤,包裹着男人两条长腿,自电梯迈步而出。


目不斜视,轮廓深邃,引得过往女生纷纷偷瞄,下一秒,却掩唇轻笑。


“噗——”


谈熙没忍住。


男人手里,两个大大的购物袋,粉红底色,印着两位内衣模特,无比招摇。


没办法,买得太多,两个袋子怕撑坏,她又返回店里一口气要了四个,至于,陆征手里“与众不同”的两只,想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幼稚!”


“都说了,人家店里正常的袋子刚用完,就剩这两个了印花儿的!男人嘛,看我多替你着想?”


冷冷睨了她一眼,男人大步往前。


“诶!你慢点,别忘了,我可是病号!被你第二次伤害过,新伤加旧患……”


“闭嘴!”


谈熙连忙跟上去,“话说,你不是走得很潇洒吗?回来干嘛?不会是……担心我吧?”


“不、会。”


“嗯哼?”


“爷好奇,瞬间刷走卡上十几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现在有答案了?”


冷笑,勾唇,“对你来说,就只是一、堆、废、品。”


“你!”


“阿征?”一声娇啼,婉转悠扬。


两人同时回头。


陆征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嘴脸,即便面前站着一个大美女。


谈熙却笑了。


狭路相逢?


还是,冤家路窄?


有时候,猿粪要上门,挡都挡不住!


岑朵儿见到谈熙,也是一怔,旋即,坦然自若地转移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我看背影觉得像,幸好没认错。”


垂眸,低笑,诱人的红唇,双腮泛起隐隐绯色。


端的是,人比花更娇。


轻嗯一声,算作回应,冷得不近人情。


岑朵儿笑笑,不甚在意。


显然,已经习惯了“陆征式”冷场。


大眼珠子一遛,谈熙摩挲下巴,这是……有奸情的节奏?


“阿征,没想到你这个大忙人也有时间逛商场。”


“嗯。”不咸不淡。


“赶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没有在意他的冷淡,美人儿笑得一如既往,任谁都不会拒绝,可惜,她遇到的人是陆征——


“不必。”


一块铁板挡回来,谈熙抿唇,她绝不承认自己在偷笑。


岑朵儿耸耸肩,也不生气,“那好吧……看来,传闻不假,陆总确实不好约。”


谈熙扬唇,转眸,第一次正眼打量她。


很美的女人,白色条纹一字肩上衣,半露香肩,黑色排扣一字裙,上衣下摆束进去,不仅勾勒出平坦纤细的小腰,还拉长了腿部线条。


戴的是镶钻Choker,背的是香奈儿夏季新款。


简单,时髦,将“低调的奢华”完美诠释。


纯粹站在美学构图的角度,就搭配、色彩、比例、线条,谈熙给满分。


唯一的缺憾,也是致命的缺点——


装嫩!


“Hello,大姐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


“啊呀!你这么快就忘了?刚才在内衣店,咱们俩看中了同一款bra,结果你想要的D杯全被我买走了?记得不?”


大眼眨巴,晶莹透亮,女孩儿一脸“我找你很久,原来你在这里”的兴奋表情。


“是吗?”


“当然!你还挖苦说我胸小,建议去童装店买儿童穿的海绵小吊带。忘了?”


岑朵儿:“……”


不就是装嘛,就看谁比谁更像咯!


姑奶奶妥妥的影后范儿,OK?


谈熙深以为,她要进军电影界,指不定能捧座小金人回来!


嘿嘿嘿……


“怎么回事?”提到“内衣”,男人瞬间黑脸,将手里两个奇葩购物袋不动声色往腿后放。


“没什么,一场误会。”岑朵儿笑言,短短七个字,轻描淡写。


英气剑眉一挑,谈熙但笑不语。


她果然没看错,卿本佳人,可惜了,是个心机婊,虽然婊得恰到好处,却逃不过她一双火眼金睛。


掩唇,娇笑,“大姐,看您说的,挖苦就挖苦呗,这有什么好狡辩的?说到底,也怪我,基因不好,光长肉,不长胸,哪有您这对儿汹涌?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您呀,就是太善良,别再帮我找借口了哈!”


岑朵儿怔忡。


男人嘴角抽搐。


“呵呵,大姐勿怪,小妹妹我说话就是这么耿直,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惯?对了,看在你一片苦心,打击挖苦的份上,我送你一袋内衣呗!放心,全是D杯,完全match!”


“你……”


“嘘!千万别推辞,反正是往养牛场送,奶牛穿跟你穿不都一样嘛!可别跟我客气!”


女孩儿眨眨眼,一脸“我很好,快夸我”的损样儿。


“咳咳!”陆征握拳,掩在唇畔,咳得又急又喘。


谈妞儿撇嘴,一记大白眼儿送上:想笑就笑呗,憋急了伤肾,当心不举!


陆征冷脸,只是抵在唇上的拳头始终不肯拿下,咳得愈发急促。


切~


装模作样!


岑朵儿内伤,气得心肝脾肺都在打颤,莹润通透的水眸,凶光一掠而过。


“阿征,这位是?”


“她……”


“你好,我叫炎兮,征征的女朋友。”粉面含羞,十九岁的姑娘,嫩得可以掐出水儿来。


不用刻意打扮,单就一个低头垂眸,便秒杀菲林无数。


青春,就是她最大的本钱。


笑容一滞,再难为继,岑朵儿转眼,看向陆征,幽怨之下,暗藏质问。


男人临到嘴边的解释,没了下文,别开眼,徒留一个冷漠的侧影。


谈熙大大松了口气。


没拆穿她就好……


至于,为什么不解释,岑朵儿参不透,某妞儿却一清二楚。


陆征是谁?


“狂妄”的代名词,“冷傲”的典型例。


说好听点,叫以自我为中心,说得不好听,就是天生反骨!


这种人,最不屑的,就是跟人解释。


尤其是对那些拎不清自己地位的人!


瞧瞧那含幽带怨的小眼神儿,就跟正牌老婆当场抓包老公养小三儿似的,拜托,大姐你sei呀?


没见人家用冷屁股对着你吗?


颠颠儿地贴上来不说,还用控诉、质问的眼神看他?


理你才怪!


既然要装优雅,显大度,就该敬业一点,好歹从一而终。


男人呐,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飞龙的抢手货,最看不惯两种女人——


第一,自作多情。


第二,矫揉做作。


很不幸,眼前这位美女占齐了……


为避免穿帮,谈熙拉着陆征开溜。


等岑朵儿反应过来,早就没了人影。


疾行至停车场,谈熙一个踉跄,前扑,还好陆征眼疾手快,扶她一把。


“靠!谁把垃圾桶踢翻了?”


男人喉结一动,摇头,“不清楚。”


“真没公德心……”


陆征轻咳,目光移向别处,“走了。”


边说,边掏车钥匙。


“等等!你手上两个袋子呢?”


“不是你说送人吗?”转身,拉门,稳坐驾驶位。


谈熙:“……”


“上车。”


“哦。”


“安全带。”


谈熙动手,系到一半,“诶,刚才那女人谁啊?”


冷冷瞥了她一眼,陆征笑,“想知道?”


点头,小鸡啄米。


“爷不告诉你。”


嘶……混蛋!


发动引擎,车身平稳驶离。


谈熙张嘴,一个大呵欠,折腾半天,早累了。


蔫蔫地靠在椅背上,抠手指。


“舅,你就说说呗,我保证不说出去。”


陆征目不斜视。


“老情人?”


“……”薄唇一抿,没反应。


“青梅竹马?”


“……”嘴角下拉,没表情。


一个响指,“得了!看你一脸不情愿,肯定是单相思。人家惦记你呢!”


“谈熙,你就不能有一刻消停?”


“呦呵!生气了?”


“……”


“小伙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拍拍肩,语重心长,“这说明,你还是很有魅力滴!”


钻石级金龟,谁都惦记。


回应她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偏头,盯着男人线条刚毅的侧脸,某妞儿暗叹,什么时候冰块才会融化咧?


一边想,一边眼皮也开始耷拉。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男人却突然开口——


“说起来,你跟她应该很熟。”


“啥?”一个激灵,谈熙挺身坐起,额头磕在车顶上,疼得倒抽凉气。


陆征嘴角一抽,“该!”


“你啥意思?我,跟她,很熟?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叫,岑朵儿。”


“关我屁……”


等等!


岑朵儿?


秦家长媳,秦天霖的精明大嫂貌似也叫岑什么儿来着?


“不会这么巧吧?”


“嗯哼。”


“难怪,我说怎么一见她就讨厌呢!原来跟秦家蛇鼠一窝,切,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面色一沉,笑意骤敛。


“呃……那个,你是例外。”才怪!


“她应该不会认出我吧?”谈熙干笑两声。


“不一定。”幸灾乐祸的表情,居然还放音乐,打节拍?!


谈熙怒,突然,展颜一笑。


陆征心里发毛。


“其实,她认出我也没什么关系啊,反正我跟大嫂的关系本来就不好。”


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痞样。


“不过,”话锋一转,“刚才,看美人儿一脸倍受打击的模样,她不会真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吧?”


男人目光一紧,凌厉双眸危险半眯,“威胁我?”


“哪儿能啊!”


嘴上示弱,表情却相当猖狂。


“谈熙,你真欠!”


“欠嘛?”


“欠打!”


“总之,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相关,别想背后给我捅刀子。”


两人去了超市,挑好洗漱用品,又到药店买了消炎药和止痛药,谈熙两只眼睛都快糊上了——


她困啊!


回到酒店,一头扎进被子里,全身软得像棉花糖。


“谈熙?”


“……嗯?”


“你就这样睡?”


“……”


“起来,去洗漱,洗完把药吃了。”


“困。”


“起来!”


翻了个身,眯眼看他,“你怎么还在这儿?赶紧走……”


陆征气极反笑,还真是要人的时候要人,赶人的时候翻脸!


白眼狼!


“随便你。”


三秒钟后,传来门阖上的声音,世界终于清净了。


谈熙枕在床边,侧卧着,目光投向窗外。


好累……


眯了将近半个钟,爬起来,抱着洗漱用品进浴室。


脱衣服的时候,扯到后背伤口,谈熙疼得冒冷汗,转身,背向镜面,才发现有几处渗了血,和衣服布料粘在一起。


又把秦变态在心里问候了八百遍,咬牙,狠心一扯。


“嘶……”


心肝脾肺都在颤,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的痛觉神经太发达,还是上辈子跳崖有阴影,反正,就是特别疼!


放满一缸热水,没办法泡进去,只能蘸湿毛巾,慢慢清理。


整整一个小时,才弄完。


从浴室出来,谈熙整个人都瘫了。


头发也来不及吹,倒下就睡。


迷糊间,有些口渴,“水……”


没人理她。


勉强坐起来,掀被,下床,脚刚接触地面,全身一软,哐当——


“卧槽!”


双膝跪地,还好没摔成狗吃屎。


伸手,抚上脸颊,暖烘烘的,又摸摸额头,不是很烫啊……


应该没发烧吧?


甩甩头,暂时摆脱困顿,扶着床沿站起来。


从购物袋里取出矿泉水,拧了半天,瓶盖稳稳盘踞瓶口,没开。


“唉~”


叹了口气,摸黑坐到床上,果然,人一倒霉,喝口水都要出问题。


歇了半分钟,实在太渴,索性用牙齿咬住瓶盖,两只手死命掰瓶身——


呼!


终于拧开了。


猛灌两口,水渍顺着唇角滑进脖颈,湿了前襟,却冰冰凉凉,格外舒爽。


躺回床上,再次沉入梦乡。


没一会儿,又渴了,只是这回谈熙没能爬起来。


半梦半醒间,只觉口干舌燥,出了汗,浸进后背还未痊愈伤口,火辣辣疼。


不知道熬了多久,直到眼皮被人撑开,强光射进眼里,她才安心昏睡过去。


“怎么样?”沉凛的嗓音,仿佛天生带冷。


庞绍勋收回手电筒,站直,“睡过去了。”


“还用你说?人就没醒过!”


“啧,你陆二也有眼拙的时候,”庞绍勋摇头,“没想到啊!”


“什么意思?”


“这丫头,虽然烧得迷迷糊糊,意识却相当清醒,甚至可以说高度戒备。应该是怕没人发现,把命交待在这儿。我敢保证,就算今天咱们都不来,她也能伺机自救。”


陆征眉眼一动,若有所思。


庞绍勋看了眼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女孩儿,视线定格在丝丝渗血的唇瓣上,摇头,一声轻叹逸出唇边。


一个女孩子,逞什么强?


有时候,野得像只猴子,有时候又犟得像头牛,谜一样的眼睛,谜一样的人……


“现在情况如何?”


“打了退烧针,温度还没降下去,消炎药喂了,再处理一下后背伤口,应该就差不多了。”


“怎么处理?”


庞绍勋抽出一只药膏递给他,“外敷,每两小时一次。”


眼皮一跳,“给我?”


“不然?Well,你也可以让她自己涂,前提是,把人叫醒。”


陆征:“……”


“我很好奇,”抱臂环胸,庞绍勋一脸戏谑,“上午还好好一姑娘让你扛走了,不到一天,就把人折腾成这幅鬼样,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滚犊子!”


“哟!这就跟我恼上了?”


“赶紧走!”


“嘶……大半夜把我从床上挖起来,用完就撵人,这也忒不厚道了!卸磨杀驴玩儿得可劲儿呢?”


“杀的就是你这头笨驴。”


庞绍勋:“……”


“明天上午过来一趟。”


“啥?还使唤我上瘾了?”


“作为医务工作者,不该对你的病人负责到底吗?”


“……算你狠!”


庞绍勋走了,留下一只药膏,还有床上昏睡的某人。


陆征脱了外套,抓起烟盒、打火机拐进阳台。


已经凌晨两点,四方城在霓虹装点下,依旧绚烂璀璨。


夜风轻拂,烟头火星忽明忽暗,男人一张俊脸朦胧在烟雾之中,莫测难辨。


如果,不是钥匙落下,他不会去而复返。


如果,他没有去而复返,谈熙现在会怎样?


高烧三十九度八……


“不死也变成小傻子。”


一声轻嗤在暗夜中响起,男人灭了烟头,吐出最后一口,转身进入室内。


“水……”


床上突起的身影正不安份地乱动,嘤咛出声。


“病了还不老实!”


男人低咒,迈向床边的脚步却丝毫未停。


“水水……兮兮要喝水水……”


女孩儿软软糯糯的呢喃犹如轻羽,拂过男人心尖,又痒又麻。


陆征眸色一暗,视线从女孩儿嫣红的两腮移开,落在干涸的唇上。


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无法无天,现在却蔫蔫地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比起蔫巴的喵,他还是喜欢上蹿下跳的猴子。


顺眼!


“热……兮兮热……要喝水水……”


环视一周,没有看到饮水机,也没有温水瓶,倒是有一只崭新的水壶。


目光落在床脚边的购物袋上,翻出一瓶矿泉水。


倒进玻璃杯。


“起来。”


“渴……水水……”


认命轻叹,把人扶起来,一手穿过脖颈,另一只手扶住水杯,送到嘴边。


辅一接触到清凉,谈熙大口吞咽。


男人扶着杯子,缓缓倾斜,动作下意识放柔。


“还要……”


“麻烦!”


扶着她躺回去,陆征又倒了半杯,照先前的姿势喂她喝下。


“还要吗?”


沉凛之中潜藏一丝柔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


谈熙摇头,突然,抿唇一笑,“饱……”


没有了玩世不恭的痞态,眉眼间,一派恬淡。


陆征动作一缓,黑亮的瞳孔在灯光下泛起深邃幽光,如平静湖面晕开的微波,层层荡漾……


悠远,神秘。


扶她躺好,陆征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壁灯昏黄,影影绰绰。


突然,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响起。


转身,去到阳台,烟味散尽,夜风送来几许清冽的味道。


“喂。”


“臭小子,长这么大不会叫人?!外面待几年,最基本的礼貌也忘了?”炮筒子一样,连轰带炸。


“有什么事,说。”


“我是你爷爷!”咆哮乍起,伴随着拍桌的巨响。


陆征皱眉,“有事说事,没事的话,我挂了。”


“你敢?!”


通话切断。


“明天回来吃……喂?陆征?!臭小子,还真挂——”


两手撑在桌沿,陆觉民气得直喘,精瘦的胸膛上下起伏,身上宽大的睡衣也跟着一晃一荡。


“大半夜不睡觉,怎么跑书房来了?”温婉柔雅的嗓音,带着关切和担忧。


啪嗒——


灯光骤亮。


“谁又惹你生气了?”上前,替他顺气,“当心血压……”


叹息逸出唇边,责怪的话,难掩关切。


陆觉民抬手一挥,老眼怒瞪:“一边儿待着去!”


妇人收手,把桌上的茶杯端给他,“你呀,活了大半辈子,还是这副臭德性?难怪阿征不待见你!”


“别跟我提那小白眼儿狼!还不都是你作的妖!”


“嘶……说话凭良心!你跟孙子闹,干嘛往我身上扯?”


“臭小子敢气我,还不是被你给惯出来的?!”


“哦,小时候你就没惯着?”


“……”嘴角一动,没吱声儿。


“行了,阿征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气呢?”


“我看他要翻天!”


“以前他没进公司,你骂他没出息;现在照你的意思接手陆氏,你又嫌他太嚣张。非得鸡蛋里面挑骨头,是吧?”


“嗬,看看,还在替你乖孙子说话!”


妇人眼波一横,“敢情那不是你孙子?”


陆觉民喉头发哽,半晌,才虎着脸憋出一句:“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妇人伸手,摊开,目光示意。


陆觉民:“你做什么?”


“电话给我。”


“不给。”


“这个周末还想不想让阿征回来吃饭了?”


老脸一红,“拿去。”


“你呀!从星期一盼到星期五,不就是想他回来吃顿饭吗?还非得摆个谱儿,结果被甩脸子了吧?该!”


“嘿,我说你……”


“喂,阿征呐,是奶奶……”


陆觉民闭口,两只耳朵竖起来。


“……这个周末回来吃饭吧,奶奶炖了你最喜欢的甲鱼汤,很鲜的……不累不累……知道你工作忙,可是再忙,也要吃饭是不是?开车很快就到了……好,那奶奶就等你回来了……拜拜……”


“怎么说?”老爷子轻咳两声,正襟危坐。


“答应了。”


“这么容易?”


“你以为有多难?”


“……”


“哟,快三点了?这个时候打电话,亏你想得出来!”


“臭小子肯定没睡!”


“就你事儿多!”剜了他一眼,“大半夜尽折腾人。”


“你今天吃豹子胆了?”居然敢对他大小声?


“懒得跟你掰,睡觉!”


“诶!怎么说走就走?等等我……臭小子答应要回来是吧?”


“……”


“你保证!”


“我保证,你乖孙子肯定按时到家,行了吗?”


“这还差不多……”


“……”


抽完最后一口,手机放回裤兜,陆征返回室内。


枕边,放着一只白色药膏。


伸手,先摸她的额头,再摸自己的,温度倒是降下去了,又开始冒冷汗。


“谈熙?”凑近,在她耳边低声开口。


“……”


“涂药了。”


“……”


“给你五秒钟,醒不过来有你好看!”目露狠色。


床上的人,依然没动静。


二爷不愧是二爷,脸不红,气不喘,直接伸手掀被,把人翻过来,背朝上。


咔嚓——


领口处撕裂一方小口,顺势下剥,女孩儿纤细的后背跃然眼前,触手一片滑腻,只是斑驳的红痕却有些破坏美感。


几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红与白的对比,宛若暴雨中被摧残的桃夭,破败,苍凉,依旧难掩风华。


怜惜的同时,油然而生一种想要蹂躏的冲动。


白纸滴墨,静湖坠石。


带着一种破坏、摧毁的邪恶,明知是错,偏偏控制不住要犯,清楚是罪,却依然我行我素。


瞳孔骤然一缩,陆征移开视线。


眼前的女孩儿,有种令人疯魔的怪力。


谈熙穿的是睡裙,不能从下往上撩,就只能从领口向下剪。


“好凉……”一声嘤咛。


男人涂药的动作顿住,下一秒,继续,直到抹遍所有伤处。


谈熙紧皱的眉头也渐趋舒缓,抿紧的唇瓣勾起一抹无意识的轻弧。


陆征替她拢好后襟,托住腰,正准备把人翻过来,不料一开始还安稳沉睡的某妞儿,突然挣扎起来。


男人措不及防,手一晃,谈熙俯面朝下,栽进枕头里。


“疼……”


陆征一惊,见她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半晌,才挤出一句——


“小疯子!”从来都不消停。


“疼……兮兮疼……”


娇娇软软,撩动心尖儿。


“哪里疼?”


“……鼻子……”


陆征咬牙,扣住肩膀把人翻过来,却见谈熙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嘴角抽搐。


“疼也忍着!谁让你乱动?”


“唔……兮兮疼……要呼呼……”


谈熙已经彻底烧糊涂了。


梦里,她回到了小时候,炎兮的小时候。


母亲坐在画架前,怀里抱着她,面前是一块铺开的画布,脚边散落着调色板、调色刀,还有一堆型号不同的画笔。


油彩斑斓,一盆怒放的金色向日葵跃然画布之上。


浓郁的色泽,仿佛承载了所有阳光,蓬勃而生,欣欣向荣。


透过敞开的门,向外望去,街对面,是一间老式发廊,汗衫短裤的中年人正替隔壁大叔修剪平头。


那是……爸爸?


两栋瓦楼的中间是一条青石板路,小孩儿结伴玩耍,嬉笑打闹。


“兮兮,画画的时候要专心,知道吗?”


“哦。”可是她不想画画,她想出去玩。


“爸爸!”从母亲怀里挣脱,满心欢喜投向父亲的怀抱,却撞上画架边角,磕了鼻梁。


“兮兮疼……”


“乖女儿,咱们不哭哦,呼呼就不疼了……”


“呼呼……要呼呼……”


陆征皱眉,替她掖好被角,正准备后撤,突然,手背覆上一层温凉的触感,带着汗津津的湿意。


梦里,小炎兮得寸进尺,嫌呼呼不够。


“我的小兮兮呦,就是个小鬼灵精……”


而现实的情况是,陆征的手被谈熙拉到面前,一个劲儿往鼻梁蹭——


“继续!”


命令的语气。


脆弱烟消云散,娇蛮取而代之。


“嘶!还命令起爷来了?”


“快点!”比之前那声儿更大,也……更娇。


“松开。”


“……”她不听,紧紧攥住。


男人咬牙,额上青筋猛跳,“谈熙,你给我撒手。”


咂咂嘴,翻个身儿,直接枕在侧脸下。


柔软的触感紧贴手背,犹如上好的羊脂暖玉,细腻温润。


男人眸光微闪,没动。


其实,他只要稍微用力,就能轻易挣脱。


却在女孩儿不知死活的轻蹭下,晃了心神。


下一秒,面色骤沉,黑如锅底——


“爸爸……”


“谈、熙!”咬牙切齿。


最后,实在被她缠烦了,伸出食指在鼻梁上来回刮,力道……不轻。


“唔……”许是感觉到不适,女孩儿眉头一紧,像丢垃圾一样把男人的手抛开。


陆二脸色更黑。


咬牙,他忍。


坐到沙发上,解开袖口、领口两处扣子,单手撑住前额,闭眼假寐。


不到二十分钟,对面床上又开始不消停。


一个劲儿喊疼。


这回疼的不是鼻子,是膝盖。


把灯调亮一个度,定睛一看,白嫩的膝头晕开两团乌青。


将就着庞绍勋给的药膏,挤在掌心,推开,贴上淤青部位,狠狠揉搓。


谈熙疼得直叫唤。


“轻点……”


陆征充耳不闻,以前在部队的时候,这种小伤都是他自己处理。


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谈熙毕竟是个小姑娘,虽不受黑心二房的待见,可在吃喝方面,从来没有短过她,毕竟,谈家富足,不差这几个钱。


也算娇养出来的,一身细皮嫩肉,没揉几下就红得发紫,看上去好像比之前更严重。


其间,哼哼唧唧的叫声没听过,只要稍微用点力,瞬间撩嗓。


揉了一分钟不到,陆征拿开手,盯着那团青青紫紫的瘀痕皱眉。


女人就是麻烦!


尤其眼前这只。


打不得,骂不得,呸你一脸,还耀武扬威,有条尾巴能翘上天!


现在他就揉了几下,力道也不大(自以为),居然变成这副鬼样?


突然,飞来一脚,虽然及时避开脸,肩膀却结结实实挨了下。


“滚开!”即便闭着眼,还发烧,也能中气十足嚎一嗓。


全然下意识的防卫动作。


男人狂怒,一脚喘在床板上,哐当巨响。


“欠干!”


他陆二什么时候被女人踢过?!


正当恼怒之际,房间座机却突然响起。


谈熙翻了个身,继续睡,蜷起双腿,勉强拢合的睡衣沿之前撕裂的口迸开,留给男人一个半遮半掩的后背。


“1206房住客,您好,这里是酒店服务总台……”


“有事就说。”


那头一顿,“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住客投诉,您房间的……声音太大,已经影响到其他人休息。”


“嗯。”


“还有件事需要提醒您,我们酒店是全球连锁,不允许玩字母圈的东西,万望自重。深夜打扰,给您造成的不便,敬请见谅。”


陆征:“……”


初晨,万籁俱寂。


谈熙睁眼的时候,险些被白茫茫的天光晃花眼。


伸手去挡,金色暖晖穿过指间,仿佛一收紧,就能握住温暖。


想起梦中的温馨,浅浅扬唇。


母亲还是记忆中知性优雅的模样,父亲笑得憨厚直爽。


八岁前的日子,简单,清苦,却甜到发腻。


那时的炎兮,多可爱?


两个羊角辫儿能萌翻整条街。


可八岁之后,全变了。


一场罕见的暴雨让年久失修的理发店再难为继,父亲带着家里仅有的两万块钱,毅然南下,寻找商机。


她和母亲留在农村,捉襟见肘地过日子。


虽聚少离多,却还算幸福。


两年后,父亲衣锦还乡,成了同乡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大老板”。


人人都说——时绣,你苦日子熬到头了。


却不想,真正的苦日子才刚开始。


因为,父亲还带回了一个穿着时髦的美艳女郎。


“兮兮,这是你江姨。”


十岁的女孩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心思何其敏锐?


手一倾,滚烫的热茶洒在女人半露的胸脯上,她却笑得天真无邪——“茶好喝吗,江姨?”


炎武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儿,阴戾,邪肆,像潜伏在阴暗处吐着信子的毒蛇。


最后,江蕙进了医院,炎兮挨了打,就连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时绣也被牵连: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绣绣,你太令我失望……”


“是吗?同样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看着明净如月的妻子,炎武如遭雷击。


“是去,是留,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说完,也不管男人是何表情,反身回到卧房。


炎兮趴在床上,听得一清二楚,手里拿着一朵假花,百无聊赖地把玩。


“妈,我们要打仗了?”瞳仁黑得发亮。


“不,聪明的将领只会不战而屈人之兵。”


直到今天,炎兮仍然清楚记得母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安泰与沉静,像一个久经杀伐的老将,带着高高在上的凛然与冷肃。


那一刻,她就知道,母亲一定会赢。


第二天,江姓女人不情不愿地走了,来时意气风发,去时灰头土脸。


炎武则伏低做小,百般讨好。


半个月后,母亲的态度逐渐软化,二人冰释前嫌。


日子好像又回到从前,可炎兮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腐烂,即便表面看上去,一如既往。


多的是自欺欺人的傻瓜。


可事实不然——


“兮兮,你要记住,出轨的男人就像一只被人用过的牙刷,就算捡起来,你也觉得恶心。”


“爱情这种东西,一旦产生裂痕,便再无修复的可能。”


原来,从头到尾,最清醒的人,是母亲!


“妈,那你为什么还要原谅他?”


“原谅?傻孩子,那叫逢场作戏。你愿意让一只野麻雀占了我们的巢?”


炎兮摇头。


“很多时候,歇斯底里毫无意义,温柔一刀才最致命。”


这是母亲教她的第一课,也是终身受用的一课。


“女人之间的战争,一开始为男人头破血流,发展到后来,为自尊而战,面前三亩地,不是谁想犯就能犯。”


柔婉,铁血;温润,肃杀。


矛盾奇迹般交汇一点,她只记得,母亲在笑,眼神却透着冷光。


很快,他们搬进别墅,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父母恩爱如初,她乖巧懂事。


惊涛骇浪潜伏在平静之下,一切再正常不过。


该来的总会来,就像不定时炸弹,总有爆开的一天。


炎兮十五岁那年,时绣被查出癌症晚期。


弥留之际,抓住炎兮的手,将身份之秘娓娓道来。


不是同乡人口中孤苦无依的


“兮兮,妈走了,这个战场,留你孤军奋战,对不起……”


“放心,有我在一天,野麻雀永远飞不进来。”


少女笑靥如花,眼神却凉得惊人。


“去,把他叫进来,妈妈送你最后一份大礼,希望我的兮兮,安恬喜乐,一生无忧……”


凌晨三点,时绣在加护病房睡过去,再也没醒来。


忧思入脾,慧极必伤。


葬礼办得风风光光,头七一过,炎武当众宣布将自己名下一半财产划归独生女炎兮名下,包括炎氏股份,以及他所持动产、不动产。


不出所料,江蕙找上门,以女主人的姿态耀武扬威。


争执中,炎兮摔了一跤,磕得头破血流。


刚巧被下班回来的炎武撞见,狠狠给了江蕙一耳光,带着对亡妻的愧疚,将女儿背起来,直奔医院。


除了江蕙,没有人看到,女孩儿回眸间,唇畔扬起的蔑笑。


那次受伤后,炎兮就彻底变了,成绩一落千丈不说,还成天混迹富二代圈子,抽烟、酗酒、打架,没有人比她更会玩,很快,“声名鹊起”,成为当地有名的女纨绔。


面对这样的女儿,炎武痛心之余,更多的是愧疚。


每每醉时,兮兮像只温驯的小猫,安安静静靠在他肩头流泪,嘴里喊的是……“妈妈”。


一颗慈父心,顿时柔结百般,软到滴出水来。


再看女儿光洁的额间,浅浅一道细痕,愧疚更深。


所以,任凭江蕙用尽手段,炎武始终没有给她一个正式名分。


小三儿的身份,加上炎兮不时在圈子里“无意”泄露的八卦,一时间,江蕙沦为笑柄。


没有人知道,那次受伤,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堕落在令炎武愧疚的同时,也为自己积累了大笔宝贵的人脉资源。


纨绔对纨绔,好比王八看绿豆。


没点资本,怎么出来玩?


能跟她混一起,要么富二代,要么官三代,个个都是寻欢作乐的高手。


刚回国那会儿,这些狐朋狗友,没少为炎兮忙前跑后。


当然,出来混,就免不了闯祸。


炎武进局子领人,成了家常便饭。


因此,去江蕙那儿的时间大大缩短。


江蕙也不是吃素的,想方设法留人,缠得男人无法招架。


这一大一小,互不相让,现实版宫心计拉开帷幕,好多人等着看笑话。


有个时绣那样厉害的妈,炎兮能怂?


青出于蓝,青于蓝,比狠,江蕙那把老骨头确实拼不过,可耐不住这女人活好,在床上把炎武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时,吹一吹枕头风,即便男人心里有愧,也经不起这番柔情攻势。


炎兮会傻到坐以待毙?


显然,答案是否定的。


十八岁生日那天,炎武替她准备了一辆价值千万的小跑当成人礼。


炎兮想都不想,直接拒绝,声泪俱下忏悔了以前的荒唐行为,发誓重新做人,并说出自己出国求学的想法。


江蕙暗喜,炎武愧疚。


“但是,我一天不同意,你就一天不许娶这个女人进门,一切等我学成归国再说。”


当着所有宾客,炎兮给了江小三儿一个响亮的巴掌。


炎武答应了。


“你看,赢的人还是我。”女孩儿亭亭玉立,笑得恬静温雅,只是眼底的恶劣让人毛骨悚然。


“别高兴得太早!”


几年蹉跎,江蕙老了,粉底比以前更厚,唇红得能滴血——外强中干。


“麻雀永远变不成凤凰,就算金鸡,你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炎兮,你是个魔鬼!”


“当不成鬼,怎么找你索命?江蕙,我们之间,还没完呢。”


半个月后,一只行李箱,一张银行卡,炎兮直飞美利坚。


起初,还是玩,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女纨绔,有些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轻易改变。


甚至,比在国内的时候,更野更疯。


除了不碰毒,不涉黄,其他缺德事没少干。


一时间,“Yan”的名号在斯坦福那叫一个响当当,几乎全校皆知。


很快,炎兮凭着那股嗜玩的冲劲儿,成功跻身校园“高干圈”,和那些所谓的“风云人物”打成一片。


彼时,她头上还扣着顶“学渣”帽,又高调得离谱,引来不少非议。


最后,实在被闹烦了,躲到图书馆,泡了半个月,谁知月考冲到系前三,还上了全校红榜,拿到三千美金奖励。


所有人目瞪口呆,专业课教授惊掉下巴。


当然,斯坦福这种地方从来不缺学霸,炎兮顶多就是玩票性质,加上运气不错。


而她的风云事迹能传唱至今,还得归功于蹲局子这类鸟事。


就在小日子倍感滋润,乐不思蜀之际,国内传来炎武和江蕙订婚的消息。


当时,炎兮正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中式烧烤店撸串,半打瓶酒下肚,已经头昏脑涨,等对方说完,瞬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火急火燎赶回国内,从机场直奔4S店,开着从十八岁封存至今的小跑,直接撞开教堂大门。


一对新人正含情凝望对方,准备交换婚戒。


“狗男女。”


不顾尚有宾客在场,炎兮撂下花圈,径直走人。


花圈正中缠绕着一截白条:时绣敬上!


婚礼搞砸了,炎武沦为笑柄,江蕙气得住进医院。


三年未见,这才打了个照面,女儿就把他一张老脸给丢尽了,炎武大怒,下定决心要好好管教这个女儿。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炎兮已经单方面见过律师,以年满二十岁为由,要求执行当初炎武立下的财产转让协议——


持股一半,财产平分!


那个时候,她只想得到更多,最好一毛钱也别给江小三儿留。


对炎武,已经失望透顶。


说她不孝也好,忘恩负义也罢,有些事,只为争口气。


以前,还住乡下的时候,经常听隔壁老人念叨:兮兮和时绣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姐妹花,漂亮着咧!


其实,她和母亲最像的地方并非容貌,而是——性、格!


倔强偏激,死磕到底,即便自损一万,也要破敌三千。


江蕙说:炎兮,你比毒蛇还狠!


狠吗?


看着头顶天花板,谈熙自嘲一笑。


出手不狠,江山难稳。


只有让敌人痛了,下次才不敢轻易来犯。


母亲说,这叫——


立威!


眨眨眼,将回忆锁进心底,谈熙松了口气,咧嘴一笑。


仿佛那些纠结惆怅的情绪从未出现过,她还是那个笑得没心没肺的姑娘。


十九岁……


多美的年纪。


那可是七八点钟冉冉升起的骄阳,从炎兮变成谈熙,老天既然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有些执念也是时候放下……


掀被,坐起,如此明媚的清晨,不伸个懒腰,怎么对得起自己?


蓦地,动作一顿。


眨眨眼,再眨。


只见沙发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


躺姿非常……正。


双腿并拢,两只手紧贴左右裤缝安放,像一张绷直的卧弓。


这是……躺着也列队?


噗——


原谅她没忍住!


“很好笑?”


“错!”抱腿,摇头,女孩儿眉眼半弯,“是非常好笑,跟僵尸……”


呃!


“那个……你、醒了?Hi~”


抿唇,收笑,目光讪讪。


男人翻身坐起,领口半开,露出健壮的古铜色胸肌,黑眸沉凛。


可她真的很想笑啊?肿么破……


嗯,不能笑,忍着!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嘛~


“噗噗噗——”


极力憋笑的后果,就是笑得像放屁。


男人一张脸,瞬间黑透。


“闭嘴。”


“哦。”乖乖应承,只是下一秒,“噗哈哈……”


陆征:“……”


“你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啥?舍不得我啊?”笑够了,盘腿坐在床上,与男人正眼相对。


起身,行至床边,西装裤包裹下的两条长腿,直若刀裁,挟裹着铮铮凛然的冷意,却难掩阳刚正气。


谈熙眨眼,被迫抬头仰视,“你……干嘛?”


突然,一阵温凉覆上额际,她恍然怔愣。


“退烧了。”收手,抓起药膏丢给她,“自己涂。”


温柔来得太快,走得太急,像坐过山车,还不及感受上坡的失重,就已经步入了俯冲直下的轨道。


捡起怀里的药膏,谈熙怔然数秒。


“昨晚,不会是你替我抹的吧?”干笑两声,低头,瞥过领口。


还好,完整无缺。


可后背,怎么凉飕飕的?


反手一摸,嘎——


“陆征!说,是不是你干的?!”


双手插兜,斜倚而立,“爷干什么了?”


背对穿衣镜,偏头一看,卧槽——


正中紧贴脊椎骨的地方大喇喇裂开一道口子,略微佝背,瞬间暴露大片皮肤。


男人敛眸,不着痕迹避开视线。


“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爬起来,站在床上,谈熙抱臂环胸。


居高临下的态势让她得以俯视男人,挑眉,睨笑,之前的羞恼通通化作戏谑,带着恶意顽劣的打量。


“撕衣癖?还是,习惯粗暴?”


一张俊脸,瞬间黑透。


“谈熙,有本事你再贫?爷就不信,拿你没辙!”


“谁跟你贫了?”一记白眼儿送上,女孩儿撇嘴,目露嫌弃,“不就是开个玩笑嘛,老古董!”


“赶紧起来,别忘了,今晚秦氏周年酒会。”


“我记得清清楚楚,不用你提醒!”


“那最好。”


“诶,”两手撑在膝头,谈熙向前一凑,“我说,你是不是特希望我回秦家被那群人渣虐待?”


男人面色一正,“秦家人没你想象的可怕。”


“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嫁?”


谈熙笑容一滞,半眯了眼,打量他,“你猜?”


薄唇抿作直线,男人不说话,只是眼中光亮却忽明忽暗。


谈熙突然兴致全无,把药膏丢还给他,转身背对。


“你……”


“帮我擦。”


陆征眼皮一跳,打从摊上这么个小祖宗,轻不得,重不得,他真心很无奈,也很崩溃。


总不能像对公司下属那样,不高兴了一拍桌子,扔个文件夹什么。


如果他真这样做了,估计这狗东西能直接捡起来,回扔他一脸。


也不能像训新兵蛋子那样,往死里折腾,毕竟,是个姑娘,还有伤在身,加之,外甥媳妇的身份,陆征这个当舅的,还真不好办。


头疼!


“我一抬手,后背就扯着疼,你总不能让我自己动手吧?”


“……”


谈熙扭头看他,对上男人犹疑避忌的眼神,她笑了,“放心,我累了,暂时没兴趣逗你。”


陆征嘴角一抽。


说到做到,谈熙这次真没闹了,安安静静等他上药,乖巧得不像话。


抹完最后一处,陆征收手。


谈熙心底划过一抹怅然。


转而又唾弃自己——


不就是男人嘛?上辈子不缺,这辈子也不会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姐姐还怕吃不饱?


笑话!


突然这么听话,陆征倒是别扭了。


心里毛毛的,顿觉诡异。


谈熙倒没想这么多,她是真的很累。加之,陆征刚才的话,让她很烦,所以才不想说话。


昨晚发烧,伤口发炎,她虽然意识不清,却也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照顾自己。


一开始,她觉得可能在医院,照顾她的人多半是童子鸡。


但是味儿不对,没有闻到刺鼻的消毒水。


可转念一想,管他是谁,能照顾自己就成,死不了就好。


没想到,是陆征这个二愣子。


嗯……原来冷硬的汉子也会照顾人,谈小妞很是受用。


“好了。”男人收手的同时,也把药膏放下。


她爬起来,拢好睡衣。


换来男人一声轻嗤,又不是没看过,还藏什么?


女人,就是矫情!


“我饿。”双手叉腰,一脸娇蛮。


“所以?”


“咱们去吃麻辣香锅吧!”咂咂嘴,已经开始咽口水。


“玩儿命呢,是吧?”


刚退烧,伤口发炎,还想吃辣的东西?


一个字儿——作!


“嘴里没味儿,不信你自己闻。啊~”


“狗东西,滚去刷牙!”额上青筋暴跳,男人怒斥,满眼嫌弃。


“你个棒槌,骂谁狗东西呢?!”


“谁应就骂谁。”


“你!”


“五分钟,时间一到,爷走人,饿死活该。”


“啥?”


“四分五十七秒。”


“算你狠!”


五四三二……


“OK!”


白色短T,热裤,头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前额,脚上一双人字拖,露出十个圆润的脚趾头,趾甲盖是健康的浅粉色。


英气剑眉一挑,莞尔娇笑,“收拾好了。”


陆征转身,迈步。


“等等!你确定就这样出门?”


发丝凌乱,衬衣褶皱,知道你脸俊,可也经不起这么个糟蹋法儿吧?


果然,这年头,有颜就是任性!


陆征脚步一顿,调转方向往洗手间走。


砰——


关门。


谈熙傻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笑得前俯后仰。


早知道她还多什么嘴啊?!大街上一遛,保管丢人丢到姥姥家。


“欸,你快点啊!给你两分钟,时间一到,姑奶奶立马走人,信不信?还剩一分五十八秒……”


半个小时后,谈熙站在一家粤菜馆门口,面目扭曲。


陆征停好车,上前,“不是饿了?进去。”


谈熙站在原地,没动。


“嗬,这又跟爷耍什么浑呢?”


“嘿嘿……”扭头看他,笑得那叫一个谄媚,“爷,咱打个商量呗?”


陆征摘了墨镜,“说。”


“能不能换一家?”


“原因。”


“不想吃甜。”


像粤菜馆这种番茄炒鸡蛋都能放糖的地儿,谈熙敬而远之。


想当年,她并不讨厌吃甜,只是躲进大凉山后,口味就向川菜跑偏了,到后来,那叫一个无辣不欢。


想想浸了层辣椒油的冒菜,再想想热气翻腾的火锅,馋虫蠢蠢欲动。


“舅,您就是我亲舅!答应嘛答应嘛……”拱手,两眼弯弯,像只耍赖的哈巴狗。


陆征心头一动,有种伸手在她脸上狠掐一把的欲望。


那娇俏的小脸儿,白白嫩嫩,只怕得拧出水来……


想归想,到底是当过兵的,意志力和自控力皆非常人能及。


握拳,按捺,轻咳两声借以掩饰,陆征这么些年的部队生活绝非白混,隐藏真实情绪这招儿练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


明明心里发暗骚,面儿上却看不出丝毫端倪,一脸正气。


“不吃甜?”


“嗯啊!”点头,大眼瞅他,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


“你想吃什么?”


“麻辣香锅!”脱口而出。


“不行。”


“舅~”


心肝脾肺齐齐一颤,男人面色骤沉,“不准。”


“小气!”


“不识好歹!”


一番磨搓,两人都不肯让步,谈熙性子倔,无奈肚子不争气,饿得前胸贴后背,最后只能任由男人宰割。


没办法,兜里有钱才是大爷。


谈熙想反抗,可她没底气啊!


吃过午饭,两人从馆子出来,谈熙嘴里除了甜,还是甜。


冷不防闻到葱姜蒜杂在一起融了醋味儿传来,顿时口舌生津,咂咂嘴,循着味道往街对面望去。


酸辣粉小摊,歪歪斜斜的红色招牌上几个白色大字分外惹眼——“不酸不收钱,不辣自打脸。”


“舅,有零钱不?”


“你又瞎犯什么浑?”


“别啊,瞧瞧你俩眼珠子,什么眼神儿嘛?盯恐怖分子似的……”


冷笑,好整以暇。


反正一遇到狗东西,注定不会有好事!


如果谈熙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估计会一鞋底子拍上去——呵呵他一脸。


“先回答我,有没有零钱?”


“有。”


“瞧见没,”伸手,直指街对面,“那小摊儿?”


“所以?”


嘿嘿嘿……


“去帮我买一碗呗?”眨眨眼,女孩儿偏着头,笑得眉眼弯弯。


“嘶,拿爷当奴隶使?”陆征冷笑,只是表情愈发悠游,像逗鼠取乐的花猫。


有种“且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的雅态,却绕不过自身本来的痞气。


小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反正,某妞儿的铁钵是松了紧,紧了松,来来回回好几遍。


只是脸上灿笑,却纹丝不动。


想她谈熙,两世为人,这点儿忍性都没有,还怎么继续红尘翻滚?


“嘿嘿……哪能啊!您要成奴隶,其他人估计就是马粪了。”


“马粪?”


“被你踩啊!”


中世纪欧洲,奴隶扶主人上马车,自个儿在后面徒步跟着,可不就是踩马粪?


“你说你,吃饱了撑的贬自己干啥?这不拉低整个人类的档次嘛……”


“嗬,这么说,爷的错?”


谈熙撇嘴,敛眸的瞬间,也隐藏了满眼嫌弃。


臭男人,还知道顺着杆子往上爬?!


“嗯?把话说清楚,爷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也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指控。”


“不是……我说你至于吗?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叫,精益求精。”


谈熙:“……”


“一句话,买不买?”


“不买。”


“哼!小气!连五块钱一碗的路边摊都舍不得,难怪没有女朋友!”


“跟你有关系吗?”挑眉,冷冷一睨。


伸手,搭上对方肩头,“咱做笔买卖呗?”


可惜,她身高不够,又穿的是平底鞋,即便踮起脚,也只能勉强够到男人后颈,不够绕弯儿。


因而,顶多“勾肩”,“搭背”还差得老远。


一高一矮,偏偏矮的那只非要伸手去够高的那只。


画面太美,画风太诡。


“买卖?”


男人拧眉,顺势挥开肩上狗爪。


谈熙表情一讪,很想大耳刮子落他脸上,不过,也只是想想。


“嗯啊!”


“就你?卖什么?”


“请姑奶奶吃碗酸辣粉,免费当你一天女票,怎么样,划算吧?”


陆征气乐了,咧嘴笑开,露出白晃晃的牙。


某妞儿顿时惊艳。


男人的牙齿很白,唇色自然,不像那些常年泡在烟酒罐里的老爷们儿,嘴唇泛青泛紫。


不笑的时候,像冰山;笑起来,下巴两个酒窝窝,春暖花开。


可谓,人间极品。


只可惜,生了张臭嘴——


“想当爷的女人?”


谈熙还来不及点头——


“到C再说。”


一时怔愣,半晌,才反应过来,“陆征,姑奶奶跟你拼了!”


回应她的,是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直挺如竹。


结果显而易见——


酸辣粉没吃,还咽了一肚子鸟气。


整整一下午,某妞儿鼓起的腮帮子就没瘪过。


“下车。”


谈熙正打盹儿,全身懒洋洋,没动。


“赶紧的!”


抬眼,透过车窗,入目一片金黄,险些亮瞎眼。


招牌是黑底金漆,上书——Sara造型。


背景是古埃及金字塔,外加法老头像,仍然金辉一片,硬生生磨搓了


墙砖更不用说,满壁亮堂。


谈熙顿时来了兴致,摩挲下巴,暗想这得多强悍的审美,才能hold住眼前这一大片儿……黄。


下车,关门,陆征紧随其后。


“进去。”


“带我来这里干嘛?”谈熙目露警惕,“不会想卖我吧?”


“面无二两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谁要?”


“陆征!你哪一秒不损我,活不了是吧?”


“再说一遍,进去。”


“进就进,谁怕谁!”瞪眼,甩手,大摇大摆往里走。


男人站在原地,半晌,轻笑摇头,吐出一句——


“狗东西,还矫情上了!”


一进门,谈熙立马傻掉。


“卧槽——”


这也太豪华了吧?


金玉为墙,五步一廊,水晶灯垂坠而下,钻石流苏摇曳生姿,脚下是白色羊绒毯,软绵的触感,如同踩在云端。


而最吸引她的,却并非华丽的装潢,而是眼前琳琅满目的衣服、鞋子、包包……


可以毫不夸张地讲,这里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包括她……


“jimmychoo最新款金色尖头鞋、GUCCI限量水墨丝巾……只是,这个……”


巨大的展览架,用檀木制成,分作一个个均匀大小的隔间,而那些价值不菲的物件便分门别类放置其中。


突然,脚步一顿,谈熙看着面前小隔间里蓝白拼接的帆布包,融合黑色皮革线元素,本是素雅的意境,却因皮革,顿时多了三分张狂,略带野性。


只一眼就相中了。


“Excuseme,这个包拿给我看看。”


恍惚间,她像回到了美国留学那段日子,拿着炎武的副卡,一通猛刷,自然,英文张口就来,还自带西部旧金山口音。


恰好被进门的陆征尽收耳中。


啪啪啪——


蓦地,一阵掌声响起。


谈熙回头,陆征也循声望去……


一个女人。


风情万种的女人。


细腰长腿,一头金色长发,带着撩媚的狂野。


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谈熙目光如炬。


换做一个正常男人,面对如此尤物,恐怕早就难以自持,恨不得扑上去,分分钟化身为狼。


“不知哪家娘子,竟美得不似凡人?”伸手,挑起女人下颌。


谈熙邪笑扬唇。


灯光下,一对剑眉英挺,璀璨黑眸沉淀深邃之色,带着饶有兴味的探究和不加掩饰的好奇。


野性,霸道。


狄姗微愣,因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明丽双眸有片刻沉滞。


谈熙却得寸进尺,顺势再近。


仗着一米七五的身高,愣是将狄姗压了一头。


她进,她退,不自觉间,输了气势,也丢了主动权。


把人逼至角落,再伸手一咚。


“美人儿,怎么不说话?嗯?”尾音上挑,笑容邪性。


狄姗一时恍然,连带心跳也迟滞半分。


无关情欲,只是惊讶。


一个英气的……女人?


不,或许,这还是个女孩儿?


举手投足间,却像极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手,纨绔,恣肆,甚至……放浪不羁。


“我可以理解为调情吗?”她笑。


“或许,挑逗更恰当?”谈熙也笑。


四目相对,彼此都入了眼。


轻笑一声,狄姗侧首朝陆征看去。


“敢问二爷,您是从哪儿弄这么一翩翩少年郎?”


谈熙闻言,自是得意非常——


姑奶奶今儿攻气十足啊有木有?


“东施效颦。”冷哼,薄唇微动,缓缓吐出四字。


谈熙气绝,瞬间有种捏死他的冲动。


“做女人就要有女人的自觉,少学糙老爷们儿——瞎贫!”


板着脸,跟训孙子一个样儿。


“要你管!”


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把自己当颗葱?!


“不介绍一下?”


美人开口,巧笑嫣然,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得以缓和。


“狄姗,我朋友。”陆征介绍。


“姗美人儿,幸会。”拱手一礼,若有折扇在手,当真与那古代俊秀一般无二。


盈盈回身,“小女子这厢有礼。”


谈熙莞尔,如斯美眷,当真有趣得紧!


男人却嘴角抽搐,隐有黑脸的趋势。


原谅他,实在搞不懂女人这种谜之生物……


谈熙不忘甩他个鄙视的小眼神儿。


轮到谈熙,“这是我……”


“女朋友。”脱口而出。


狄姗彻底震惊,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半晌——


“二爷,恭喜……”


谈熙朝他狡黠眨眼,带着挑衅的意味。


陆征没说话。


应付谈熙这种泼皮耍赖专业户,沉默才是上上策。


你越解释,她闹得越起劲,那才叫一个大写的头疼。


“美人儿,你不伤心?”


狄姗犯懵,“伤心?”


“是啊,什么青梅竹马,横刀夺爱,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吗?”


“呃……所以?”


“你跟陆征啥关系?”脱口而出,眸底隐有深色。


“朋友。”


“仅此而已?”


“不然?”


“这样啊……”状似叹息,心里却乐翻天。


刚才她一直用余光瞅陆二,发现这厮从头到尾目不斜视。


那叫一个光明磊落,风光霁月。


暗骂了声,棒槌!


心里却有种隐秘的欢喜升腾。


禁欲系?


嘿嘿嘿……


摩拳擦掌。


狄姗有种扶额的冲动,这姑娘是不是太跳脱了点儿?


“晚上有个酒会,把她从头到脚给我撸顺眼!”陆二忍无可忍,直接发话。


“放心,交给我。”


……


咔哒——


试衣间大门应声而开,男人抬眼,下一秒,怔住。


柔暖灯光下,女孩儿一袭短礼服裙,抹胸设计,露出两片精致的锁骨,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短摆仅到膝头上方,露出两条又白又直的长腿。


橙色系,映衬那一脸漫不经心的娇笑,浓艳,热烈,像个不知疲倦的小太阳。


转圈,笑逐颜开,“好看吗?”


“咳咳……”


“问你好不好看呢?‘咳咳’啥意思?”


“勉强。”


“嗬,您老这眼光可有点儿高了啊!莫非是不好意思承认?害羞啦?”


女孩儿偏着头,笑容促狭,眼底却澄澈空明,好像她把什么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陆征别开眼,“胡闹!”


“好不好看?”她转了个位置,移到男人面前,眼里的倔强昭示着一问到底的决心。


“说嘛……”


“亲舅?二爷?陆征!”


“……好看。”


“不错,”搭上男人肩头,拍拍,目露欣慰,“小伙子怪有眼光的!”


陆征:“……”


狄姗:“……”


咱能不自恋吗?


答案当然是——否!


换完衣服,接下来就是上妆。


狄姗挽起衣袖,亲自上阵,好一番捯饬,谈熙整个人精神不少,气色红润。


“那个包,”她指向展览架,“是你设计的?”


“何以见得?”狄姗挑眉,一脸兴味。


“我听见你鼓掌了。千好万好,都比上自己的作品,这是艺术家的通病,俗称——自恋。”


“艺术家不敢当,一时兴起的产物。”


“能送我吗?”谈熙仰头看她。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狄姗竟心下一软。


这般样貌,这样的眼神,换谁都不忍拒绝吧?


余光掠过静候一旁的陆征,原来,阎王也有被小鬼缠上的时候?


还是只艳鬼……


“喜欢?”


有戏!


谈熙忙不迭点头。


“那就送你了,权当见面礼。”


“多谢小娘子。”低眉敛目,拱手一揖,两道剑眉英气十足。


“玉郎客气。”翩翩回礼,金发妖娆。


嗬,又演上了?


陆征移开目光,实在……不忍直视。


最后互留了手机号和微信,谈熙和狄姗才依依惜别。


拎着拐来的帆布拼接包,往副驾驶上一坐,无奈动作过大,裙摆太短,露出黑色底裤一角。


下扯,掩住。


抬眸间,恰好对上男人不及收回的视线……


“好看吗?”湿漉漉的大眼盛满好奇,三分狡黠,七分天真。


“丑。”


笑容一僵,冷冷抬眼,“丑你还看?”


发动引擎,手握方向盘,男人目不斜视。


待车平稳汇入主干道后,才缓缓开口,“爷在看,到底有多丑。”


谈熙气绝——


“混蛋!”


陆征挑眉,心情大好。


“乖,叫声舅舅来听。”


“……变态。”


秦氏,作为京都四大财阀之一,年庆酒会自然非同凡响。


希尔顿酒店,室内宴会厅。


此刻,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咽下最后一颗车厘子,谈熙冷哼:“腐败!”


居然在这种场合铺白色羊绒毯?


嗬,当一次性地砖来使?


钱多也不是这么个烧法,说白了,典型“暴发户”做派——俗不可耐!


京都四大财阀,庞、陆、顾、秦,分别代表了四大家族势力。


其中,以拥有红色背景的庞家为尊,自华夏建国始便存在,屹立风雨,始终不倒。


其次,才是陆家。


至于顾氏,原主的记忆并不清晰,只知道这个家族向来低调,近乎神秘。


前三者,无不底蕴深厚,根基稳健。


只有秦家是近年才崛起的新贵,抓住房价疯涨的机遇,从一家建筑公司,摇身一变,成为地产大鳄,可谓一夜暴富。


所以,无论从人脉,还是实力,秦家较之其余三大财阀皆相去甚远。


虽跻身上流社会,却并非焦点中心,时常受人排挤。


直至陆卉下嫁,搭上陆家,才扭转了尴尬局面,在四方城站稳脚跟。


不过,土豪就是土豪,再怎么阔绰,也摆脱不了一个“土”字!


瞧瞧这富丽堂皇的布置,两排整整齐齐的郁金香,偏偏空气中弥散栀子的香氛,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交杂,浓郁到令人作呕。


谈熙只能手执酒杯,用酒香覆盖鼻前三分地,否则,她怕自己会当场吐出来。


毕竟,吃了好多车厘子……


脚步一顿,陆征也跟着停下来,目露询问。


“Mr·Lu,你的绅士风度呢?”挑眉,睨笑,目光落在男人左手之上。


陆征没动,一双黑眸深邃无垠。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带我来了,不会连最基本的礼遇也不给吧?”


女孩儿笑着,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只是眼底的郑重,让人无法忽视。


鬼使神差般,陆征伸出左手。


谈熙顺势挽上,攀附,轻柔的力道,好似一层薄弱白纸,翩然覆盖,矜持却不显疏淡,一切都恰到好处。


任谁都不会把眼前妆容精致、含矜带礼的女人与市井上那些破皮无赖联系在一起。


陆征冷笑,不愧是祖籍四川的谈家人,个个都会变脸绝活……


谈熙倒没想这么多,所有反应不过习惯使然。


当年,时绣就是这么教她的!


“一个女人的气质,不在衣服首饰,亦无关妆容点缀,而是自信。”


这也是为什么,炎兮作为暴发户的女儿,能入那些所谓名流二代的眼。


不看身份,看做派!


说好听点,叫“装”;说得不好听,就一个字儿——“作”!


装得有气质,作出新高度,那么恭喜,你也是半个上流社会的人了。


“你就这样把我交给秦家人?”


“不然?”


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软话求饶,一口应下,女孩儿始终笑靥如花。


陆征目光一闪,薄唇抿作直线。


……


“天美,你二哥呢?”陆卉一身月牙白旗袍,搭配绸缎丝绦,长发挽作一个高髻,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痕迹。


俨然豪门贵妇的派头。


秦天美显然也精心打扮过,火红抹胸长裙,浑圆半露,收腰紧身的设计勾勒出窈窕身段。


“您请,招呼不周……”将客人引至席间落座,方才得空回应,“二哥?”


“眼看马上就开席了,他倒好,这个节骨眼儿上整幺蛾子!是想气死我吗?!”陆卉咬牙,满眼焦急。


“说不定……去接谈……二嫂了?”


“天美,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岑云儿突然开口,白了她一眼,“天霖对弟妹什么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会主动去接?”


“可是爸让他去,二哥再怎么犯浑,也不敢不听。”


轻嗤一声,“谁知道呢……”


“大嫂,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冷冷一笑,她最烦岑云儿这幅拈酸的嘴脸,恶心!


“二哥虽然对很多事情不在意,但心里明镜似的,哪些人偷奸耍滑,试图作妖,他都看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白白给人泼脏水的机会?肯定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岑云儿笑容一僵,狠瞪了小姑子一眼。


“够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每个人都少说一句!”陆卉面露威严,到底是陆家人,气势不可小觑。


秦天美贴上前,“妈,您别气,我不就跟嫂子说了两句话嘛?您以为我们吵架呢?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不值当……”


柔柔软音,娇态毕露。


陆卉本来就溺爱这个女儿,当即没了脾气,拍拍她手,轻声叹道,“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哥,能有你一半懂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秦天美腼腆一笑。


岑云儿却气歪了鼻子,明明是秦天霖的错,凭什么把她家天奇也搅和进去?


有些人,心天生就长歪了!


呸——


“哎呀!你看,说曹操,曹操到,”秦天美指向进门处,“那不是二哥嘛……”


陆卉这才松口气,“总算到了。”


岑云儿眯眼,突然掩唇笑开。


“可不是,盼星星盼月亮,天奇都忙活一下午了,二弟才来。不仅自己来,还把弟媳妇也叫上……咦?我怎么觉得不像熙熙呢?”


话音刚落,秦天霖挽着女伴走到三人面前,“妈,大嫂,天美,介绍一下,这是美琪Maggie。”


“二弟真是艳福不浅呐!”岑云儿笑得花枝乱颤。


秦天美撇嘴,既看不惯大嫂嘚瑟,也讨厌二哥风流,当然,对谈熙那种小白花一样怯弱的女人也全无好感。


尤其,还是用钱买来的。


一件廉价货而已,也难怪二哥喜欢不起来。


没有理会两个女人的叫嚣,秦天霖顽笑,径直开口,“Maggie,这是我妈,还不叫人?”


女伴恍然,似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开口:“阿姨,您好。”


陆卉面色一青,刚想发作,便听一声冷嗤从旁传来——


“真是热闹,在聊什么呢?”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西装笔挺的陆征挽着一个俏丽小丫头,站在侧方不远处。


开口的正是小姑娘。


“阿征来了。”陆卉面色渐缓,目光稍移,“这位是……”


“谈熙?!”秦天美惊呼。


这下,不仅陆卉,连岑云儿和秦天霖都齐刷刷看过来,惊愕,诧异,不敢置信。


谁能料到,那个终日低眉敛目、沉默寡言的女孩儿,也会有如此明丽张扬的一面?


的确。


不久前的谈熙还是一副清汤挂面的学生样,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连说句话都含羞带怯,囫囵不清。


活像一个受气包,毫无精气神。


秦天美说她矫情,陆卉嫌她不够大方,而秦天霖则直接把她当面团处理,搓圆捏扁全看心情。


尤其与八面玲珑的岑云儿两相比照之下,谈熙忸怩局促的性格愈发惹人生厌。


秦晋辉作为长辈,又是个男人,不便说什么,但早已心存不满。


“这是……老二媳妇?”陆卉倍感诧异。


“才几天不见,您就不认识我了?”女孩儿眨眨眼,双眸透亮,巧笑嫣然。


不仅陆卉有此疑问,秦天美和岑云儿也是一脸惊奇。


医院住一遭,两星期不到,竟然脱胎换骨?


“妈,大嫂,天美,”挨个儿招呼,落落大方,自然不会漏掉某人——


“老公~”


秦天霖眼皮猛跳,从手臂到胸膛不可抑制地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脊背生凉。


见鬼一样的眼神投向谈熙,“几鞭子把你打傻了?!”


一旁陆征,面色骤冷,其实,早在谈熙娇滴滴喊出那声“老公”的时候,男人脸上本就不算明朗的笑意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老公?


她还真叫得出口!


谈熙却不甚在意,逞口舌之快罢了,真刀真枪才算本事!


樱唇微扬,眉眼半弯,“说起来,还多亏你那几鞭子,傻倒不至于,清醒了而已。”


原主的性格,说好听点叫“软弱”,说得不好,就是“窝囊”!


总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不争不抢,该硬的时候,软得像烂成糊糊的面条。小门小户过日子也罢,可是一入豪门,绝对被撕成碎渣!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老祖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滴!


这样的性格混迹名媛贵妇圈,注定被人踩踏,受人糟践。


如今可好,秦天霖几鞭子下去,彻底粉碎了原主的求生意志,身体还是那具身体,芯子却换成另一个人。


懦弱忍让是谈熙的风格,不是她炎兮的!


既然摆脱不了秦家,还费那傻劲儿干嘛?


套用一句时下最流行的话,生活像强奸,反抗不了,那就躺着享受呗!多简单的选择题。


殊不知,女孩儿不温不火的态度,不咸不淡的笑容,已经激怒某人。


长腿一迈,半步向前,“清醒?”


秦天霖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笑意未改,凑近,轻声低喃:“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我是什么东西,你就是什么东西。”


“妻子?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将女伴揽入怀中,低头,一记绵长湿吻。


眼底满是轻蔑与挑衅。


谈熙退开半步,冷眼笑看。


陆征拧眉,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傻站着,到底不忍,正准备伸手,却对上女孩儿冷漠疏离的眼神。


动作僵滞。


深深看了他一眼,谈熙冷讽扬唇。


你就这样把我交给秦家人?


她问过。


他的回应是——“不然?”


态度明了,立场明确。


现在又用同情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路边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恻隐之心?


怜悯作祟?


不好意思,她通通不、需、要。


男人目光微闪,本就冷硬的侧脸线条愈发绷紧,良久,一声轻叹逸出。


轴!


那厢,谈熙却一手挽着陆卉,一手搭上岑云儿,笑逐颜开。


“妈,您今天真漂亮。”


陆卉还来不及消化二儿媳妇突如其来的热情,就被从天而降的赞美砸晕了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好听的话尤其顺耳。


谈熙毕竟是老秦家选定的,虽然性格孤寡了些,但总比外面那些来历不明的莺莺燕燕要好。


“老二媳妇有心了。”拍拍手背,笑意和善。


岑云儿瞪眼,这也行?!


“大嫂,你今天真是容光焕发,难怪大哥一直往咱们这边瞄呢!”


岑云儿心头一动,下意识回望,迎上老公注视的目光,心底丝丝泛甜。


“弟妹真会说话。”芙蓉桃花脸,腼腆娇羞笑。


哪里还顾得上挤兑谈熙?


眼看老妈和大嫂被糖衣炮弹轰得晕头转向,秦天霖挑眉,诧异看了她一眼。


什么时候闷葫芦成精,也会满嘴抹蜜了?


“几天不见,二嫂变活泛了?”秦天美笑言,似讽非讽。


上次在医院,是她疏忽大意,才让谈熙有机可趁。


以致于现在一闻萝卜味儿就想吐,总会不自觉联想到……屁。


全是这小贱人害的!


现下正有机会,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看来,这医院真是块风水宝地,二嫂进去溜达一圈儿,连带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要不你也试试?”


“咒我?”


“天大的冤枉!这不看你把医院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还以为你想进去待几天呢……没想到,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两手一摊,目露遗憾。


秦天美冷笑,“刚才还说二嫂精明了,怎么一转眼又犯糊涂?连句人话都听不懂。”


她这是夸医院吗?傻缺!


谈熙拧眉,目露疑惑,“我是人,怎么会听不懂人话?除非,那谁说的不是人话。”


“你!”


“我说得对吧?天美。”


“……”


一番较量,秦天美不得不正视眼前这个惯常被她欺压的嫂子,好像从上次医院见面,谈熙给她的感觉就变了。


不仅嘴皮子利索许多,连带身上那股小家子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会抬头看人,昂首挺胸,尤其那双眼睛,黑如点墨,不似以往的黯淡,隐约流窜着精光。


以前的谈熙,绝对不敢反驳一句,可是现在,不仅当众下她面子,话里还夹枪带棒,冷嘲暗讽。


陆卉和岑云儿对视一眼,齐齐惊愕。


事情还没完,辩得秦天美无话可说后,谈熙转眼,一脸灿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没办法,年龄摆在那儿,经历了高考,没出成绩,自然也没拿毕业证。


妥妥的高中森咧~


“天霖,这位小姐是谁,不介绍一下?”年纪小,口气不小,原配正室的腔调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好,我是Maggie,中文名美琪。”


女伴抢在男人开口之前说话,美眸半眯,隐现战意。


“哦,美琪小姐,幸会。”


“你似乎还没向我介绍你自己?”女伴娇笑,右手牢牢攀附住男人臂膀,头一偏,倚在秦天霖肩上。


明显示威的姿势。


陆征没说话,凉薄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场闹剧。


仿佛所有人都身在剧中,只有他一个人冷眼旁观。


瞳孔一缩,心口绞痛顿生,像吃了记闷锤,谈熙惊怔。


她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不及细思,便迎上秦天霖嘲讽的眼神,似笑非笑。


难道……


压下心头暗惊,蓦地,莞尔笑开,“你可以叫我——秦、太、太。”


女伴表情一僵,盈盈泪目望向男人,带着隐忍的委屈,楚楚可怜。


秦天霖也不负美人儿期望,安抚地拍拍她后背,正欲开口,不料谈熙先声夺人——


“美琪小姐好像不大相信,我亲爱的老公,你说呢?”


尾音袅袅,却饱含深意。


男人眸色深暗,已到嘴边的话却再难出口。


今天这样的场合,确实由不得他胡来,至少,外人眼里,谈熙还顶着秦家儿媳的身份,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家族脸面。


他可以厌弃原配,却不能把这种厌弃摆上台面。


况且,由于“家暴”传闻,秦氏股价已经连续半个月下跌,现下正是辟谣的好时机。


无论如何,都不能和谈熙当众闹翻。


挑眉轻笑,一派笃定。


她就不信,秦天霖敢做什么出格事。


将他脸上的犹疑和顾虑看在眼里,女伴笑意骤僵,愤恨地瞪了谈熙一眼。


后者樱唇轻扬,笑得山好水好。


孰高孰低,立时分明。


“天霖,你不说句话吗?”女伴咬唇,目露幽怨。


谈熙抱臂环胸,唇畔一抹讽笑,不知是同情,还是惋惜。


“抱歉。”拂开美人葇胰,长腿一迈,站到谈熙身旁。


女伴如遭雷击,泫然欲泣。


“为什么?我才是你的女伴啊!”


长臂一伸,搭上谈熙肩头,往怀里一带,娇躯入怀,亲昵溢于言表。


“既然我媳妇儿回来了,就不麻烦美琪小姐。”笑意温润,却难掩轻佻,如同丢弃一件穿过的旧衣服——轻而易举。


“你、你们……欺人太甚!”


言罢,哭着跑出去。


狗血言情剧里,傻白甜女主经典桥段。


可惜,现实太残酷,根本没人追。


秦天霖的手还搭在谈熙肩头,陆征敛眸,再抬眼,已是冷漠入骨。


她却无暇理会,甚至忘了挥开肩上男人的狗爪,因为,那种惊悸慌乱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来势汹汹……


尤其,在秦天霖揽她入怀的瞬间,谈熙甚至能听见心跳怦然的声音。


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


卧槽!


原主不会对秦天霖有什么……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深呼吸,强制压下那股悸动,“手拿开。”


秦天霖却状若未闻,不仅不放,还得寸进尺,把谈熙整个人裹进怀中,笑得肆无忌惮。


女人纤细的脊背,紧贴男人火热的胸膛,远远望去,好一对神仙眷侣。


“你不就想我这么干吗?”


“放屁!”


“哟,学会骂人了?再多骂几句试试?”


“滚你丫的,变态吧?”


“嗯哼!‘恋爱’的‘恋’不就是‘变态’上下各取一部分而成?以前,你总说喜欢我,好的坏的,来者不拒。想来,我的变态你也应该很钟意吧?”


谈熙倒抽凉气,头皮发麻。


原主不会真的喜欢这渣男吧?!


买糕的!


还能再乱、再狗血一点吗?!


之前她庆幸老天冥冥之中安排她重生在谈熙身上,不仅年轻了十岁,还拥有不输前世的外貌。


本以为天上掉馅饼儿,让她捡着个大便宜。


没想到,麻烦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先是挨鞭子,然后住院,现在居然还搅和进情感漩涡,对象是谁不好,整一渣男?!


什么玩意儿?!


贼老天,存心搞她呢?


某妞哀叹,顿时悲从中来。


难怪秦天霖不待见她,还挥鞭动手。


估摸着又是一段情感纠葛——大写的烦人!


“如果你觉得‘变态’是个褒义词,Well,敬请笑纳。”


活了两辈子,见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贴银的,还真没自告奋勇往脑门儿上打“变态”标签的!


“你,头一个。”


“什么?!”


“没什么。”


“谈熙!”


“要嚎滚远点,姑奶奶耳朵疼!”掰开男人的手,顺势挣脱。


秦天霖岂是吃素的?


扣住手腕,往怀里狠狠一按,下掌的地方恰好在谈熙后背伤处。


疼得她牙根儿打颤,压抑的怒火喷薄而出——


“你丫是不是有病啊?!猪蹄子往哪儿按?!老娘后背有伤!全他妈拜你所赐!”


谈熙声音不小,陆卉、岑云儿等人早已惊呆。


陆征目光微闪,眉眼深邃,却并未开口,也无甚动作。


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往这边瞄。


“这不是秦二少吗?那个橙色短礼服、一脸学生气的女人是秦家新媳妇吧?”


“听说这二少奶奶年龄不大,好像高中才毕业……”


“应该就是她,没错了!瞧瞧那股嫩劲儿,怕是能掐出水来?”


“这就闹上了?”


“莫非还真有家暴这茬子?”


“嘁,谁知道呢!不过啊,看小两口争得面红耳赤,想来关系并不好。”


“你说,这老秦家兴起不过二十年,咋就净出幺蛾子?”


“典型的暴发户,不能要求太高……”


陆卉反应最快,恨恨看了谈熙一眼,目露怨怼,然后朝女儿和大儿媳妇使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忙不迭招呼客人,企图转移焦点。


很快,围观的人散开,只是明里暗里都关注着事态发展。


八卦谁不爱听?


尤其是如此劲爆的猛料,想必明天又有可供打趣的话题了。


秦天霖眼皮直跳,额上青筋暴突,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怀里的女人。


可也只是想想罢了,并不敢真的动手。


谈熙被他搂在怀里,箍得死紧,浑身不自在。


原主莫名其妙的悸动,加上她自身对秦变态的厌恶,两种矛盾的感情纠葛杂糅,竟让她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只有本能地挣扎,无奈旧伤未愈,动作又不敢太大。


落在旁人眼里,倒是有些半推半就的意味。


陆征眉头狠狠一蹙。


“我看问题不大,应该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年轻人嘛,现在都讲究什么情趣、情调,小打小闹,正好调剂夫妻感情,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还家暴呢……这都什么跟什么!”


“呵呵,还是老姐姐通透……”


当然,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逃过秦晋辉的法眼。


结束与几位老友的寒暄,笑意骤敛,朝焦点中心大步行来。


“怎么回事?”


一开口,震住全场,大家长的气势和压迫毕露无遗。


视线扫过二儿子,最后落在他怀里的儿媳妇脸上,眉头一紧。


“你们两口子的事关起门来解决,大庭广众之下,闹什么?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这番话算是很重了。


陆卉面上无光,霎时噤声,秦天霖也垂眸敛目,一副聆听教训的乖顺模样。


足以可见,秦晋辉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权威。


可惜,就是有人不买账——


“爸,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天霖好着呢,谁说我们闹了?谁看见我们闹了?”


秦晋辉目露诧异。


印象中,二儿媳妇是个闷葫芦,脾气犟,话不多。


“你们的事情自己解决。”言罢,揽着陆卉离开。


这样的场合,即便要教训儿子,也不合适。


目送爸妈的背影走远,秦天美冷笑,“现在你满意了?”


谈熙无辜眨眼。


她什么时候没满意过?


“半个月不见,弟妹似乎……变了?”岑云儿开口,笑意盎然。


“是吗?变胖还是变瘦?”


笑容一滞。


谈熙却状若未见,单手抚腮,“莫非……变漂亮了?难怪天美说医院是个好地方,等有机会大嫂也去住几天,美容养颜……”


“有些玩笑开不得,弟妹自重!”姣好面容霎时阴沉,转身离开。


“秦天霖,你还要搂到什么时候?”


“刚才还一口一个老公,转眼就连名带姓地叫,女人呐,真是矫情又善变。”


“逢场作戏,懂吗?”


“你再说一遍?”力道骤紧。


谈熙撇嘴,“沙文猪!”


只能他对别人逢场作戏,不许别人拿他当幌子。


“有本事再说一遍?”


“沙、猪!”


男人抬手,目露狰狞,一副开打的架势。


谈熙脖颈一伸,把侧脸凑他跟前儿,不退反进,“赶紧的,往这儿招呼,让大家看看,堂堂秦二少是怎么虐待老婆。”


男人动作僵滞。


“呦,不打了?那我可就把脸收回来了,你别后悔。要知道,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以后谁招呼谁还不一定呢!”


言罢,望向一旁充当冰雕的陆征。


粉唇微扬,“管管你外甥,丢人现眼。”


女孩儿在笑,眼底却乍现冷光。


“天霖,放手。”


“舅……”


“我让你放手。”


力道一松,谈熙挣脱,反身抬脚,踹在男人膝头。


“活该!”


一记鬼脸送上,蹦跶着挤进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臭婊子!”秦天霖反应过来,眼睛眉毛皱在一起。


右边膝盖痛到发麻,想也知道肯定淤青了。


陆征拧眉,“她好歹是你老婆,嘴巴放干净点。”


“舅,我的事你别管。”


“翅膀硬了,想飞?”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娶了她,就应该担起责任。”


“责任?”冷笑,目露嘲讽,“她配吗?”


……


直到溜出宴会厅,谈熙才彻底松了口气。


抚上胸口,顺气儿,调整呼吸。


晚风轻拂,捎来丝丝凉意,燥热的夏夜似乎也不再沉闷。


广场中央的喷泉传来哗哗水声,冲天而起的水柱弥洒一层轻薄的雾气,走近,还能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清凉和湿润。


谈熙脱了高跟鞋,赤脚走在喷泉池边,舒服得半眯眼,喟叹出声。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不破不立,既然接替了谈熙的命运,就不能再懦弱下去。


就算秦家人察觉不对,那也没关系,随便怎么折腾,就算去验DNA,也无法否认她就是谈熙的事实。


性情大变而已,又不犯法!


跳下台阶,穿上鞋,往一旁停车场走。


找到那辆雄壮的路虎,也不管是不是有灰,侧身一靠,倚在车头。


风过,裙摆微动,漾起轻柔的弧。


难得安宁。


最后索性蹬掉高跟鞋,爬上车盖,手枕在脑后,两条长腿伸直,抬眼便是璀璨星空。


将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从头到尾梳理一番,“不应该啊……”


在嫁给秦天霖之前,对他没有任何印象。


也就是说,原主和秦变态并无交集。


那又如何解释这具身体下意识的悸动反应?


而且,听秦变态的口气,两人之间确实另有隐情……


谈熙能明显感受到,秦天霖对她的鄙视和不屑,甚至是……轻贱。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嗝——


谈熙一愣,倏然回神。


她好像听到……有人打嗝?


“月下睡美人?呵,有趣!”


低沉的男嗓,很有腔调的反问。


谈熙挑眉,循声望去,停在左侧方的一辆保时捷小跑,车门半开,一条包裹在西装裤下的长腿迈出。


很俊的脸,线条柔和,不似陆征那般冷硬,唇红齿白,像韩剧里的“花美男”。


估摸着二十出头,很年轻,“小鲜肉”一枚。


只是,这肉泡在酒罐里,一步一踉跄,好在并不上脸,双颊白皙,乍一看,有种“月下踏歌人”的清隽。


可实际上,就是一醉鬼。


还不停打酒嗝,老远就能闻到味儿。


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软绵绵趴在车缘,歪七扭八,谈熙保持着平躺的姿势,没动。


或许,这样的夜,多一个人陪也没什么不好。


孤零零的,映照着四方城里万家灯火,难免惨淡落寞,她讨厌这种比较,更讨厌这种感觉!


“喂!没死就吱个声儿。”


半晌,那人动了动,抬头,亮晶晶的眸子看向谈熙,却不带焦距——


“吱!”咧嘴,傻笑。


谈熙:“……”


突然,男子双手一撑,跳上车盖,谈熙险些被他的动作震下去。


连带车身也颤了颤。


“卧槽!你干嘛呢?!”


“睡。”


言罢,并排躺下来,扭着身体,往中间挤,“边儿去!”


嘶……


谈熙怒,抬腿一脚,直接把人踹地上。


“几杯马尿下肚,还真拿自己当大爷?什么玩意儿!”


作势收脚,下一秒,被人拽住。


男人灰头土脸爬起来,一手撑着车盖,一手捉她脚踝。


“小东西,你还真……嗝……够野!”


谈熙蹬腿,“松手!”


“不松,嘿嘿……”双眼朦胧,又开始傻笑。


“喂,你借酒装疯,想耍流氓是吧?”


“耍流氓?”男人一讷。


借此空档,谈熙另一条腿扫过来,抵在男人肩上,然后,狠狠一蹬……


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惨烈的。


谈熙踹翻了醉鬼,却连累自己被拽到地上,臀着地。


靠!


“哈哈哈……踹小爷?摔死你!”


揉着屁墩儿,从地上爬起来,谈熙轻笑,对着那张俊脸就是一脚丫子。


“神经病!”


骂完,捡起高跟鞋,扬长而去。


男人头脑发懵,半晌才反应过来。


刚才,他看到内裤了。


黑色……


抱着高跟鞋,七拐八绕出了停车场,谈熙边走边骂。


迎面撞上一人,抬眼,旋即轻笑。


“天美啊,你怎么在这儿?”先声夺人。


“二、嫂……”夜色下,目光微闪。


谈熙挑眉,眼底划过一抹沉思。


秦天美居然叫她“二嫂”?而且,还不是用那种讽刺的口气,更像情急之下,慌不择言。


“你看上去,好像很着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笑意和善,俨然好嫂子模样。


“不用!我没事。”


“真的没事?”谈熙笑意渐深。


秦天美像才反应过来,面色骤冷,“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这么得空,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最后一句,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我?”谈熙不以为然。


“你以为,今晚的事就这样一笔揭过?天真!”


“不然?”


秦天美目露嘲讽,明明没有她高,却偏要摆出居高临下、鼻孔朝天的姿态。


“哼!丢了整个老秦家的脸,爸妈饶得过你?”


“哦,那就……拭目以待咯!拜拜~”挥手,擦肩而过。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秦天美跺脚,目光忿忿,若非还有正经事做,她才不会轻易放走谈熙!


“宋白!你在哪儿……”


女人穿梭在车辆之间,夜风撩起裙摆,似乎也染上焦急。


即便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被谈熙听得一清二楚。


宋白?


……


十点一刻,酒会结束。


宾客陆续散场,秦晋辉亲自相送,陆卉站在丈夫身旁,笑得含蓄有礼,落落大方。


陆征也随众离开。


“阿征,今天麻烦你了。”


陆卉开口,笑容稍显尴尬,她指的是接谈熙出院,这事本就不该由他这个当舅舅的去做。


轻嗯一声,算作回应。


“先走了。”


“注意安全。”


陆征点头,径直往停车场而去。


“妈,是他把谈熙从医院接回来的?”秦天霖收回目光,转而投向陆卉。


“什么他不他的,那是你舅舅!”


“一个称呼而已,我舅不会介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而已。”


“昨天一早,我和天美正准备出发去医院……”


“所以,陆征昨天早上就从医院把人领走了?”


“是啊,有问题吗?”


男人眸色微凛,半晌,“没问题……”


再说甩掉醉鬼后的谈熙,沿着喷泉池,左三圈,右三圈,转来转去,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秦家?相当于噩梦集中营。


谈家?估计黑心肝的二叔二婶连门都不会让她进。


思来想去,除了陆征这棵大树,还真没有可供她栖息落脚的地方。


抬腕,看时间,这个点差不多快结束了……


陆征找到停车位,拉开车门,蓦地,动作一顿。


女孩儿盘腿坐在地上,侧身倚着后轮,正眯眼打瞌睡。


许是男人的眼神太犀利,也或者,她自身浅眠,陆征看过来的同时,谈熙也醒了。


“咦?你回来了?”揉揉眼,站起来。


冷冷看了她一眼,陆征坐进车里。


谈熙伸手一挡,车门磕在手肘上,当即一声脆响,疼得她龇牙咧嘴。


“发什么疯?!你手还想不想要?!”


谈熙撇嘴,“要啊!”


“那你还敢?”


“啧,谁让你关得这么急,我是洪水猛兽吗?躲个什么劲?”


“嗬,这么说是我的错?”


“你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我也不拦着。”


“说。到底什么事。”


谈熙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抱臂,“我不想回秦家。”


“所以?”男人挑眉。


站在谈熙的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他扬起的眉峰,以及抿紧的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宛如大师刻刀之下完美的雕塑成品。


冷厉,刚毅,触感似冰,观之如铁。


映衬着皎皎月华,男色无边。


“我跟你走。”谈熙低喃,澄澈眼底隐有恍惚。


目光倏然一滞,眉心拧成死结。


“不行。”


当头一盆冷水,谈熙怔愣。


“手,拿开。”


“帮我。”女孩儿紧咬下唇,眼底流光涌动。


陆征冷冷一睨,面无表情,“我说,松手。”


抬眸,望进男人眼底,恰好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厌烦,谈熙笑了,扒住车门的手缓缓松开,垂放身体两侧。


敛眸,再抬眼,已是笑意满满。


“哦,开个玩笑而已,不用当真。”


言罢,朝酒店大门走去。


风撩乱长发,掀动裙摆。


夜色中,女孩儿纤细笔直的背影渐远,扎进前方那一片霓虹璀璨……


“你还知道回来?”陆卉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面色不豫。


“厅里太闷,我出来透口气。”


“嗤——就你事多!”秦天美冷嗤。


岑云儿挽着老公,但笑不语,眼底幸灾乐祸却显而易见。


“车来了,回家再说。”秦晋辉发话,众人噤声。


谈熙被安排和秦天霖坐在一起,临上车前,她忍不住往停车场的方向看了眼,目之所及,没有路虎车的影子。


“半个月不见,你变了很多。”平稳前行的车内,秦天霖淡淡开口。


谈熙“哦”了声,看着窗外。


一路无话。


半个钟后,秦家老宅。


谈熙一进门,便径直就往楼上走,她很困,又吹了一夜冷风,这个时候,只想睡觉。


“站住。”陆卉的声音。


脚步一顿,转身,“有事吗?”


陆卉面色一僵,谈熙的表现太镇定,好像有什么事正在脱离掌控,这种感觉令她极度烦躁,隐约……恐慌。


秦晋辉在沙发上坐下,一言不发。


谈熙压下睡意,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化作唇畔一抹若有似无的轻笑。


秋后算账?


也好,迟早都要摊牌。


索性在长沙发另一头拣了个位置坐下,顺便蹬掉了脚上高跟鞋,光脚踩在地毯上。


秦天霖目光一闪。


岑云儿拉着老公在另一边坐下,俨然看客的姿态。


“今天晚上的事,你怎么说?”陆卉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又是谈熙的婆婆,率先发话。


“晚上的事?晚上发生过什么吗?”


“谈熙,你少在我面前装!”


“妈,”清雅一笑,“你真的把我弄糊涂了,今晚不是周年酒会吗?宾主尽欢,还需要什么解释?”


言下之意,可以揭过的事,你非要小题大做。


“宾主尽欢?”陆卉冷笑,“你和天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起来,还说什么宾主尽欢?!”


“哦,所以,你是要我解释为什么和秦天霖闹吗?”


“你!”


“爸,”谈熙不想和陆卉多做纠缠,直接转向秦晋辉,“我知道您对公司的重视,又怎么会故意捣乱?”


重点在“故意”二字上,秦晋辉听懂了。


威严的目光扫过小儿子,旋即落在谈熙身上。


陆卉正准备开口,被他抬手拦下,“老二媳妇,你说。”


谈熙不意外。


秦晋辉是只老狐狸,表面威严大气,刚正不阿,可商人该有的自私和精明,他一样不差。


而且,这人最好面子!


她和秦天霖这一闹,相当于在众人面前,狠狠扇了他一耳刮子,面上不显,心里只怕藏着火药桶。


稍有不慎,谈熙就很可能成为炮灰。


陆卉这是想把她推出来,让秦晋辉撒气!


真是好心思。


“其实,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轻声一叹,换了个坐姿,“我住院期间……”


话音一顿,这是在提醒你儿子打了我!


“伤口并没有痊愈,想着自己到底是秦家的人,虽然和天霖……关系不好,但也不能无故缺席周年酒会,让秦家难堪。况且,现在家暴传闻甚嚣尘上,如果我没出现,不就让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找到攻讦秦氏的借口?”


“我嫁过来不久,可也知道夫唱妇随、一损俱损的道理,我既然来了,又怎么会存心给秦家丢脸?”


“照你这么说,全是我们天霖的错,亏得你一片苦心?!”


陆卉就势发难,对于谈熙跳过她,直接找秦晋辉说项的举动明显心存不满。


抿唇,怯怯的目光望向陆卉,半晌,似下了好大决心,唇瓣咬得发白,谈熙这才开口:“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纠结的眼神,哽咽的嗓音,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的模样。


倒把陆卉气得两眼直瞪,暗呸一声:惺惺作态!


没错,谈熙就是要恶心恶心她。


帮儿子,谈熙理解,人之常情;但是非不分,黑白颠倒,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陆卉接收到丈夫警告的眼神,心里把谈熙骂了个底儿朝天,明面上却不敢再放肆。


显然,她也意识到,这件事的重点不在谁对谁错,而是扫了秦晋辉的面子,谁来承受怒气。


“我记得,在宴会上,可是弟妹先发火的?”


岑云儿突然开口,秦天奇想阻止都来不及,只能暗自握拳。


这个关口,傻子才搅和进去!


“谈熙,你怎么说?”音调骤沉,“老二媳妇”不喊了,直接叫名字,看来秦晋辉这心,真不是一般的偏!


“早知道,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谈熙咬唇,眼底晶莹浮动,“可……可是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


秦天霖笑容猛滞,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霖明明知道我会来,还带着别的女人出席,搂搂抱抱不说,还当着我的面极尽亲昵。爸,我好歹是秦家堂堂正正的儿媳妇,他这样做,我的脸,整个老秦家的脸往哪儿搁?那些在场的宾客又会怎么想?”


秦晋辉面色一变,陆卉心道——


完了!


谈熙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细细寻思,其中深意竟让人不寒而栗。


先捅出秦天霖的错,却不站在道德制高点一味指责,而是拿秦家的脸面说事。


偏偏秦晋辉是个极顾面子的人,一听这话还得了?


当即,目光一冷,直射小儿子。


秦天霖咬牙,握拳的右手轻颤,眼底狂暴翻涌。


谈熙看在眼里,目露畏惧,恰好被秦晋辉看到,当即怒意更盛!


“天霖,你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轻重?!”


“爸,你听我解释。”


“好,那你解释给我听,看你有什么新奇的说法!”


秦天霖一时语塞。


他另带女伴是事实,当众和谈熙起争执也是事实,不管他如何解释,都撇不干净。


“你姓秦,代表的是整个秦家,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更何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其中,有公司员工,也有生意伙伴,传出去,秦氏的名声也会被拖累!


“爸,都是我不好,但凡能忍,我也绝不出声。咱们关上门闹,总比在外人面前丢丑来得好。”


谈熙适时开口,气度海量。


陆卉登时一惊,看着眼前的二儿媳妇,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仅半个月,她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脸还是那张脸,可谈吐气质却好像换作另一个人……


岑云儿心里也不是滋味,以前的谈熙可没有现在这般伶牙俐齿,只怕今后不好拿捏了。


秦晋辉闻言,面色稍缓,“难为你替这个家着想。”


以前,他总觉得二儿媳妇小家子气,说话做事不够爽利,如今看来,倒是他眼拙。


抬手,抹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谈熙再次开口——


“我知道,谈家和秦家结亲,有高攀的嫌疑,但我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嫁过来,不是让他秦天霖随意打骂、糟蹋的!一次两次,好,我忍,就当是他压力大,需要发泄,可如果长此以往,不是逼我去死吗?!”


秦晋辉全身一震,陆卉也被谈熙那句“逼我去死”煞住。


只有秦天霖,目露嘲讽,隐忍的怒气令他额上青筋暴突。


那种恨不得把人撕碎的眼神,让谈熙顿觉心惊。


她几乎可以确定,原主和秦天霖之间肯定有一段隐晦的过去,且并不美好。


否则,谈熙不会固执地封存有关秦天霖的回忆,让她摸不到任何苗头。


心里痒痒的,极度好奇……


“熙熙,你……别说傻话。”陆卉僵硬着笑脸,试图放缓语气。


“妈,我真的受够了!”女孩儿眼底浮现出崩溃,情绪也激动起来,“天霖是怎么对我的,你看得一清二楚。我也是人,不是宠物,当初答应二叔二婶嫁过来,是因为秦家名声在外,总不会亏待我,可如今呢?何止亏待?那是家暴!虐待!”


自嘲一笑,谈熙目露凄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秦家,太让人失望……”


得益于秦晋辉的看重,以及陆卉的苦心钻营,秦家的名声有口皆碑,现在却被谈熙贬得一文不值,两人当场像被甩了一耳光,面色难看。


“孽子!”秦晋辉拍桌而起,“都是你做的好事!”


厅内一寂,众人噤声,只有谈熙抽抽搭搭的呜咽。


“爸,是她先挑衅,我才……”


“闭嘴!作为男人,你不该对女人动手;作为丈夫,你不该对妻子动手!做错了,还有理?”


“妻子?”冷讽勾唇,“她也配?”


“当初不是你指名道姓要娶她?现在,你一句‘不配’,就想撇得干干净净?!”


陆卉面色一变。


谈熙惊怔。


居然是秦天霖主动要娶的?那他为什么对自己是这种态度?


拿婚姻当儿戏?


或者……他想报复谁?


看陆卉的表情,她应该是知情者……


“爸,这是我和她的事,不用你管。”男人腮帮僵硬,已是忍到极致。


陆卉顺势上前,替丈夫顺气,还不忘狠瞪谈熙一眼。


“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不气,由着他们去折腾啊!”说着眼眶红了,眼底的关切和担忧不加掩饰,秦晋辉登时就心软了。


拍拍她的手,无声安慰。


陆卉点头,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得逞的快慰。


夫妻三十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秦晋辉。


谈熙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开口。


她公爹炸开的毛已经被厉害婆婆三言两语给捋顺,她这个时候再找事,恐怕会惹人厌烦,遂作沉默状。


至少,目前看来,她还是受害者,占据绝对的优势和主动权。


秦晋辉再偏心,也不会颠倒是非,否则如何维系他一家之主的威严?


“行了,”沉声一叹,“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有一点,你们的所作所为绝不能影响整个秦家,拖累秦氏!否则,不管亲儿子,还是儿媳妇,我一个也不轻饶!”


秦天霖低眉敛目,“爸,我有分寸。”


“哼!最好是这样。还有,别让我发现你对自己媳妇儿动粗!”


“……嗯。”


陆卉挽着秦晋辉上楼,岑云儿和秦天奇也相携回房。


偌大的客厅只剩谈熙,还有秦天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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