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作者: 渝人更新时间:2021-01-06 16:33:01章节字数:17544

谈熙吐够了,撑着树干,大口喘息。


烈日当空,把人都照蔫了。


又饿,又热。


这种时候,要是有家西餐厅,冷气充足,环境优美,七分熟的牛排搭配法国鹅肝酱,再来支冰镇后的帕图斯——Perfect!


下一秒,整个人耷拉下来,情绪down到最低点。


荒山野岭,除了路,就是山,连个街边小店都没有。


“啊——”谈熙很烦躁,徘徊在抓狂边缘,状若鬼嚎。


“闭嘴。”一声冷喝,沉凛,狠戾,匪气十足。


谈熙目露恨色,下一秒,整个人都酥了……


男人坐在车盖上,两腿弯曲,略分开,很标准的M形,右手夹着烟,腕部随意搭在膝头,慵懒,流痞,浑身上下带着阳刚气。


就连被她暗中吐槽过无数次的寸板头也顿时可爱起来。


谈熙忍不住想,摸上去什么感觉呢?


水眸荡漾,双颊含嫣。


原谅她,对于美的事物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


俗称,花痴。


“上车。”


“不要。”


男人跳下车盖,碾灭烟头,一步步靠近。


谈熙心肝儿猛颤,不停后退,下一秒,反身狂奔。


不垂死挣扎一番,不是她谈熙的风格,OK?


即便任人宰割,那也是块哈拉带筋、难以下嘴的滚刀肉!


“干!”男人低咒,拔腿就追。


天光敞亮,烈日灼烁,宽敞的柏油路上,正拉开一场生死追捕。


“谈熙,你站住。”


“啊呸——你当老娘傻……”


话音未落,右肩猛然一重,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掌如铁钳将她牢牢扣住。


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起来。”


心脏剧烈跳动,声声回响,她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不想听。


从停止奔跑那一刻起,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


谈熙只想睡觉……


“你给我起来!”


人中一痛,恍惚睁眼,“滚!”


丫的!敢掐老娘……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目光冷却下来,又恢复成不近人情的扑克脸。


谈熙坐在地上,佝着背,剧烈喘息。


整个人像从水里打捞上来,狼狈不堪。


“站起来,听见没有?!”


“我累。”


“起来!”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不跟我唱反调会死啊?”


“起、来。”男人咬牙,额上青筋暴突。


对上他吃人的目光,谈熙略怂。


“我就坐地上歇会儿怎么了?!反正也跑不过你……”


“如果,你想第二次休克,那随便!”


啥?!


休克?!还第二次?


想起刚才,自己云里雾里的状态,如果不是陆征掐她人中,估计就睡过去了……


噌的一下站起来,她还不想死。


无奈,两边小腿僵硬如铁,根本无法站稳。


一声轻叹逸出唇畔,看来要和大地母亲来个拥抱。


谈熙认命。


人一倒霉,喝口水都塞牙缝。


唉~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发生,却在某个瞬间燥热难当。


睁眼,一堵肉墙。


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挟裹着汗味,却缭绕洗衣皂的清香。


微醺,半醉。


懵圈儿三秒。


一颗心怦怦直跳。


人间极品!


既然如此,那就……玩玩儿呗!


这个时候还无动于衷,那她可以去死了。


“站好。”除了冷,还是冷,即便烈日炎炎,也难挡寒意。


“腿僵。”


“……”


面对这样一座巍峨雪山,谈熙心下盘算,是上呢?上呢?还是上呢?


嘿嘿嘿……


仰头,正面捕捉到男人的目光,瞬间胶着。


谈熙伸手。


“你又想做什么?”警惕,提防。


男人眼底一片烦躁。


“不是要送我回秦家?”


“所以?”


“走不动了,你抱。”


“异想天开。”厉声冷斥,喉结上下轻动。


“哦,那就耗着呗,反正秦家那个金丝牢笼我也不想回。”


“你!”


“别想再用扛的,信不信我吐你一身?!”恶狠狠龇牙,某妞儿目露凶光。


男人眼皮一跳。


“抱,还是不抱?一句话!”


俯身,抬手。


“记得,要公主抱呦~”


陆征:“……”


跟想象中一样,男人的胸膛很硬很宽,双臂沉稳有力,托起她轻而易举。


“我重吗?”谈熙开口,双手攀附在男人肩头,指尖不安份地摩挲。


“……”


“干嘛不说话?能不能有点情趣?”


“……”


“喂,你什么意思啊?跟我说句话会死?”


“……”


“你真是秦天霖他舅?今年贵庚?”


“……”


“哥们儿,咱能不这么酷吗?你这样还怎么找女朋友?唔……不会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吧?”


“闭嘴。”


陆征实在忍无可忍。


瞥见女孩儿一开一阖、喋喋不休的小嘴,他就忍不住烦躁。


好像心里装着一团火,烧着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喷涌而出——


野火燎原。


谈熙捂着屁墩儿,她是被摔进副驾驶位的。


“靠!摔你妹!”


伸手,掐住女人线条精致的下颌,陆征凑近,森寒一笑。


“我警告过你,别在我面前爆粗。嗯?”


笑、笑了?


都说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原来男人也不差!


硬朗的五官也因唇角隐现的弧度变得柔和起来,只是眸中寒色如故。


不知道这双冷眼沾染欲望,该……何等销魂?


谈熙勾唇,眼波横媚。


“诶,你有女朋友吗?”


男人动作一顿,漆黑瞳眸秒变深邃,“你想说什么?”


“看你这么不解风情,也不懂怜香惜玉,就算有,也会被你给吓跑吧?”


谁愿意天天对着张扑克脸过日子?


“……”


“不说话?什么意思?难道……被我猜中了?”


女孩儿笑得眉眼弯弯,近在咫尺的呼吸迫使男人后仰,以保持距离。


也不管自己可怜的下巴还握在敌人手里,谈熙一近再近。


鼻尖相对,四目相接。


女孩儿独有的清甜体香扑面而来,犹如结网蛛丝,紧密缠绕。


绵软,却坚韧,带着绕指成柔的冶丽。


陆征眼底,片刻怔忡。


年轻的气息,青涩的身体,以邀请的姿态,引诱着他……


“如果没有女朋友的话,那……怎么解决生理需求呢?”


眼皮猛跳。


“自己动手?还是……充气娃娃?”大眼眨巴,何其无辜天真。


猛然一个激灵,男人眼底乍现清明。


“滚!”


谈熙措不及防,下颌一痛,转眼间,身体后仰。


头磕在车窗玻璃上,闷响沉沉。


她没动,保持着被甩的姿势,目光错愕,眼神惊怔。


陆征也愣了。


他是特种兵出身,力气自然比普通人大,刚才一时情急,忘了要控制力道……


“你怎么样?”


“……”


“谈熙?!”


“……”


“起来。”


“……”


“有没有伤到?”


“……”


这回,变成了他问,她默。


角色对换。


谈熙死活不开口。


她是真的疼,后脑勺肯定起包了。


不过,被甩开的瞬间,她看见男人面上恼羞成怒的神色,顿时,又不觉得疼了。


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扑克变脸更有趣?


试想冰山垮塌的壮阔美景,谈熙心似猫挠。


可有些表面工夫,还是要做滴~


两行清泪滑落,贝齿紧咬下唇,无声咽泪。


撒乱的发覆在面上,蓝白色病号服愈显憔悴,女孩儿僵硬地靠在车窗玻璃上,犹如暴雨侵袭后的娇弱白梨。


苍白,惨然。


陆征瞳孔微缩,不由想起女孩儿遍体鳞伤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模样。


纤细的后背,血痕斑驳……


一声轻叹逸出唇畔,语调也下意识放软,“过来,我看严不严重。如果有必要,立刻回医院。”


女孩儿只是摇头,泪水泛滥成灾。


陆征冷脸,心里却相当无措。


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脆弱无助的女孩儿和之前一而再再而三挑逗他的妖精,是同一个人。


审视,打量,不解,疑惑,最后通通化作无奈。


“过来,我检查。”


他一伸手,女孩儿就开始发抖,甚至目露惊恐。


鬼才让你检查!


谈熙腹诽,借着发丝遮掩,小翻一记白眼儿。


万一没什么大碍,她装逼了这么久,还哭成小白花,不都前功尽弃?!


陆征已是懊恼至极。


毕竟只是个孩子,不该下那么重的手。


“别哭了,现在回医院。”


泪水蜿蜒,谈熙狠狠摇头,“不,不去医院……”


让童子鸡一检查,发现只撞了个青包,根本没什么大碍,那她岂不亏大发了?


还没借此讨到便宜,又怎么可能轻易暴露?


“那你说,到底想怎样?”


陆征耐着性子,眼底却有烦躁上涌。


女孩儿压抑的哽咽声,让他抓狂。


这他妈就是个祸害!


操!


“我不想回秦家。”


“不行。”一口拒绝。


“好,”深吸口气,“那你现在把我送回去,让秦天霖那个变态打死我算了。”


扭头,转身,默然垂泪。


留给男人一个孤傲的背影。


正午阳光透过车窗,映照在女孩儿惨白的侧脸之上,颤动的睫羽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排小小阴影。


陆征无奈。


发动引擎,调头回开。


谈熙转眼看他,黑眸灿若星子,牵扯出一抹固执的倔强。


“送你回医院,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目光微闪,“就算你送我回去,秦家人明天也会来接我。”


“所以?”


“给我一个栖身之所,暂住两天,我保证后天会准时出席周年庆。”


“嗬,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顶住秦家的压力?”


水眸无辜,清明澄澈,“你不愿意吗?舅、舅!”


心,狠狠一悸。


“舅舅”二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硬且直,带着威胁和警告的意味,偏偏沾染了三分桀骜,七分邪性。


陆征只觉头皮发麻。


“别忘了,是你先对我动手。”


男人拧眉。


谈熙以手扶额,虚弱状,眸底晶莹涌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你!”


陆征咬牙,一肚子鸟气没地儿撒。


憋屈!


“陆征?大爷?亲娘舅?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咯?”


“我……”


“一二三,OK!就知道你人好,肯定会答应。”


陆征:“……”


“啧,别皱眉啊?白瞎了一张俊脸,暴殄天物。”


“闭、嘴。”


“……有没有纸巾?”


“后座。”


吸吸鼻子,谈熙伸手,半侧着身体,从两人座位中间的缝隙去拿。


就差一丁点儿……


提气,咬牙,卯足劲儿一抓。


“呼!”


总算拿到了。


赶紧抽出两张,擦干眼泪,再擦鼻涕,揉成团,开窗,丢!


转眼,恰好对上男人诡异的目光。


谈熙眨眼,“你……看我干嘛?”


薄唇微抿,下一秒,移开视线。


靠!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懒得理你……”


闭眼,假寐。


风一吹,脸颊紧绷,似要皴裂一般,早知道意思意思就行咯,哭得那么真干啥?


得流失多少水分和盐分?


失策!


正当懊悔之际,陆征突然开口——


“如果我是你,不会等所有扣子都开了,才发现不对劲。”


啥?


扣、扣子……


猛然低头,下一秒,谈熙悲催了。


“臭流氓!”


男人眼皮一跳,方向盘拐了小半圈儿,连带整个车身都跑偏。


谈熙本来还挺直腰板儿,这一偏,好死不死,直接砸男人腿上。


鼻尖正对……咳咳……


轰——


惊雷乍响!傻了,愣了,直线懵逼!


“起来!”


谈熙没动。


“别逼我动手。”男人每个字都像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压抑,紧绷。


谈熙一颤,赶紧爬起来,坐好。


然后咂咂嘴,状若回味,意犹未尽的小眼神儿直往男人身上瞟。


“混账!”暴喝出声,冷峻眉眼淬染冰霜,车内气压降至最低。


“啧,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骂起我来了?!”眼尾上挑,目光睥睨。


陆征没开腔,他忍!


不跟泼妇一般见识。


“敢偷看,不敢承认?乍一看人模狗样,实际却是个偷窥狂!”


“……”


“话说,您老暴露、偷窥两不误,忙得过来嘛?”


“谈、熙!”


“我在。”眉眼弯弯。


“你以为,我会对飞机场感兴趣?”


一刀捅进心窝,直戳要害。


“初中生发育水平,”凑近,翘起的唇角邪肆带痞,“除非爷瞎,才看得上你这种。”


一口老血哽住,谈妞儿严重内伤。


陆征总算出了口恶气,通体舒畅,比抽一包烟还来得管用。


谈熙已经在心里默默吐露芬芳。


“你看上去,好像很不服气?”男人凉飕飕开口。


谈熙恨恨,怒目而视。


如果,她手上有刀,毫无疑问,陆征就是杀猪凳上待宰的那头,没有之一!


“说不定你这个老男人,就好我这口儿呢?”


眨眨眼,纯与媚的结合,浑然天成。


陆征瞬间黑脸。


“电影里不都演了,什么怪蜀黍爱上小萝莉啊,变态虐童犯之类……想想也是,一把嫩草搁面前儿,几只老牛不来吃?”


“你!”


“哦,除非那老牛没牙,别说嫩草,连枯草都吃不到。您说是这个理儿吧?”


“谈熙,不要试图惹怒我,代价你付不起。”


男人整张脸阴沉下来,眸中狠色令人心惊。


没有谁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挑衅,尤其,这个人还是天之骄子的陆征,陆二爷。


“警告?”谈熙挑眉。


即便心里发虚,面上也要出奇冷静。


股市浮沉二十多年,除了挣钱,炎兮还有一个绝活——面不改色!


哪怕下一秒即将崩盘,前一刻,你也必须从容优雅。


“或许,‘威胁’更恰当。”


森寒,冷戾,凉彻心骨。


靠!


老虎发威了。


这种时候,没必要鸡蛋碰石头。


谈熙乖乖坐好。


内心贼亮堂,什么叫“能屈能伸”,她就是最好的范本儿!


陆征刚做好发飙的准备,才呛出第一声儿,就碰了颗软钉子。


有什么比两军对阵,你蓄势待发,准备大干一场,对方却摇着白旗,主动投降更来得憋屈?!


好像他所有战前准备、兵力部署、行军谋略,通通白瞎。


谈熙面上紧绷,心里却狂笑不止。


哀兵策略,大获全胜。


噢耶!


很快,车从荒凉的郊外开回市中心地段。


终于不用再看见那条宽得能同时挤过一百个肥妹的柏油路,也不用顶着烈日,拼命狂奔。


“诶,我们现在去哪儿?”


“……”


“问你话咧,咱能配合点儿不?”


“……”


“我说,你这耳朵不用扇蚊子吧?况且,这里也没蚊子给你扇啊?”


骂他是牛!


“有求于人还这么嚣张,你就不怕我反悔?”


“怕啊,”两手一摊,“可你不会。”


陆征冷笑,“你还真是自信。”


“错!不是我自信,而是对你有信心。”


陆征:“……”


“出尔反尔,不算男人。你这么爷们儿,肯定不会没种,对吧?”


“……”


“诶,你还没回答我,要去哪儿?”


“……我不叫‘诶’。”


“那叫什么?”眼珠一溜,“陆征?阿征?陆二爷?老二?你还真是不损这排行——二到家了!”


言罢,捧腹大笑。


一张冷脸,顿时黑如锅底。


“我、是、你、舅。”


“错!你是秦天霖他舅,”伸出一根食指,轻晃,“跟我没关系。”


话锋一转,“如果,非要有关系,也不是不可以。男人和女人,想有点什么还不简单?”


床上滚一圈儿,十万八千里的两个人也能相亲相爱。


想想飞龙虎虎生威的模样,再瞅瞅男人高挺的鼻梁,果然成正比。


就是不知道用起来感觉如何?


陆征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冷冷一哼,目露嘲讽:“收起你那些龌蹉的想法。”


“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大眼眨巴,澄澈透亮。


“没兴趣。”


“我在想……你。”


心下咯噔,连呼吸都在一瞬间变轻变缓。


“活好不好。”


“谈、熙!”


“我的名字很好听吗?你咋就这么喜欢?”


“给我好好说话!再敢犯浑,扔你下车,我说到做到!”


铁血冷硬,折戟沉沙。


谈熙撇嘴,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只好悻悻作罢。


三分钟后。


“陆征,这都开半天了,咱们到底去哪儿欸?你不会把我卖了吧?”


“就你?”一声冷嗤,“值几个钱?”


“去死!”


“32B,初中生。”


谈熙整个人都懵了,天雷滚滚,全砸她一个人身上。


龇牙,目露凶狠,“咬死你!”


唇角翘起一抹隐秘的弧度,男人挑眉,“不与恶犬斗。”


嗷!


丫丫个熊,这男人太他妈可恶了。


谈熙鼓着腮帮,暗生闷气。


只听风声掠过的轻响,发动机低声咆哮。


一时静谧。


突然——


“舅,我饿了。”


陆征一愣,女孩儿随口吐出的称呼,竟让他有瞬间不适,浑身都别扭起来。


舅?


他是哪门子舅舅?


想起秦家人做的那些荒唐事,眼底一派寒光。


“舅,我真饿,快饿死了,从早上到现在只啃了一个苹果,刚才都吐光了。”


“……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眼泛绿光。


天知道,她在医院吃的是什么猪食?


二十分钟后。


敞亮的大厅,装潢精致,小提琴音飘逸悠扬。


两人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这家法国餐厅还不错。”谈熙点点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透过落地窗,恰好可以将街对面高耸伫立的经融大厦尽收眼底。


视线往上,定格在28层,那是她成功的起始点。


第一家投资公司……


“这是菜单,两位需要点什么?”


陆征看她。


谈熙盯着窗外,径直开口:“一客牛排,七分熟,鱼子酱,番茄色拉,不用给我芥末。”


“好的。这位先生呢?”


“羊排,全熟,烟熏鲑鱼,蛋黄酱明虾。”


“需要红酒吗?”


“不用。”


“需要。”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目光交错,互不相让。


陆征冷眼,“我要开车。”


唇角微扬,谈熙耸耸肩,“我不用开车。”


“大白天喝什么酒?”


“谁规定白天不能喝酒了”


“不准。”


“你自己不能喝,也不让别人喝,真是够野蛮!”


“别忘了,这餐饭是我掏钱。”


“小气!”


“那……两位还需不需要红酒?”


“不用。”


“要!”


相持不下,眼神交汇处,火光噼里啪啦。


“未成年人,不提供酒水。”


“姑奶奶十九岁了,OK?”火大。


“32B,十九岁?”嗤笑。


“陆、征!”抓狂。


“诶,商量个事儿。咱能别张口闭口就32B吗?这会让我,”话音一顿,邪肆扬唇,“觉得你有企图。”


“企图?”轻嗤,带讽。


“Sure,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企图。”凑近,呵气如兰。


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把玩着银制打火机,却并不点燃,冷厉之下,玩世不恭的痞气一览无余。


谈熙瞳孔微缩。


没办法,她喜欢爷们儿的男人。


就跟驯马一个道理,桀骜的烈马往往比那些温顺的驽马更有趣。


这叫——征服。


眼前,就有一匹,不仅烈,还有些痞。


相当诱人。


如果不是顾忌场合,某妞儿的口水早就顺着嘴角,淌落一地。


就连规规矩矩静立一旁的服务员也不由看呆。


陆征却恍若未觉,叼着烟,深邃的眼眸紧盯谈熙,凛冽迫人。


后者不闪不避,直勾勾迎上去,带着邪妄,以及……不怀好意的狎昵。


“这么好的餐厅,如此曼妙的气氛,不喝点酒是不是太浪费?”眨眼,轻笑。


男人没理她,直接转向呆立的服务员,“就是这些。”


“呃……好的,二位稍等。”


落荒而逃。


谈熙撇嘴,耸耸肩,“好吧,听你的。谁让,你是我舅?”


陆征笑得轻狂,一双冷眸难掩得意。


他喜欢谈熙吃瘪的样子,敢怒不敢言,亮晶晶的两颗瞳仁儿像在发光。


下一秒,面色急转直下,黑得能与锅底媲美——


“毕竟,尊老爱幼是华夏民族的传统美德,您老可宝贝得很,敬着才行!”


“嗬,拐着弯骂我老?”


“你要这样认为,我也没办法。要知道,我这个人特实诚,从来不说假话。”


狗屁!


陆征咬牙,烟也丢了,拳头攥紧又松开,反复几次才平静下来。


谈熙哼哼,看向落地窗外,她曾经挥汗如雨的战场……


上菜完毕,谈熙终于可以敞开肚皮,祭祀馋虫。


天知道,她快被医院清汤寡水的饭菜逼疯了!


甚至,一度怀疑童子鸡开小灶,那厮养得油光水滑,肯定吃了不少肉……


陆征出身行伍,吃饭速度自然比普通人快,而谈熙纯粹是饿到极点,一个劲儿往嘴里猛塞。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心一意对付盘中餐。


终于,饱了。


几乎同时放下刀叉。


谈熙一个响指,“麻烦给我香槟。”


陆征冷笑,服务员愣在原地,目露为难。


“老二,人要学会适可而止,懂否?”意味深长,说教起来有模有样。


“不懂。”装傻的陆征,笑中带痞。


“OK,”谈妞儿咬牙,“没关系,我今儿言传身教,当一回免费的老师。首先,你要明白,任何事情都是第一次香,第二次臭,三次四次脸皮厚。”


“所以?”


“不给红酒,成啊,现在香槟也不让喝,是不是有点过分?”


“哦,你可能忘了,这顿饭是要我结账,你想喝自己掏钱买啊……”


卧槽!老娘有钱还轮得到你丫嚣张?


某妞儿憋屈。


这男人也真是绝了,心眼儿比石头缝儿还小,表面一本正经,骨子里闷骚到家!


“没那个款,就别充大爷。”鄙视。


“你!”


晃眼一看,恰好瞥见耐心等候的服务员,不是之前那个。


眼珠子一溜,精光乍现。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


“死相!就知道欺负人家啦~”


最后一个音故意拖长,端的是婉转风流,娇嗲十足。


是谁说,撒娇女人最好命?


陆征不吃她这套,没关系,反正有人看,不愁没观众。


果然,男人全身一抖,目光霎时冷凝,看她的眼神像看怪物。


“我知道,你怕我喝醉,可人家就是想喝嘛~”


“谈熙,你给我好好说话!”


陆征面色发青,女人阴阳怪气的腔调让他头皮发麻,心脏也跟着紧缩。


“唉哟,怕什么嘛,你不是就喜欢人家酱紫跟你说话吗?知道你害羞,我也很害羞呢!征征,就让我喝一杯嘛,只一杯哦,一杯就好了啦!”


最后,连服务员都听不下去了,陆征才松口。


“算你狠!”


谈熙捧着香槟,呷了口,半眯双眸,心满意足。


“征征,你要来一口吗?”


男人眼皮一跳。


“谈熙,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鹰眸凌厉,带着苛刻的审视和打量,似要将面前的女孩儿灼出一个洞来。


“你以为,被秦家人虐待之后,我还能继续软弱下去?”


陆征抿唇,眸中暗潮汹涌。


“求生是人的本能,没有谁会心甘情愿沦为炮灰。”


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转变会惹人怀疑,却不料,第一个怀疑的人,是陆征。


准确来说,是没有料到,会和这尊煞神有所交集。


从原主残留的记忆来看,秦家和陆家并不亲近,来往的也只有陆征一人。


而陆卉和这个弟弟之间的关系也相当微妙。


没有长姐的威严,反而不自觉带上低声下气的谄媚意味。


由此可见,眼前这个男人确实不简单。


至少,能让秦家人忌惮……


“吃好了?”


咽下最后一口香槟,谈熙点头。


凉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顿时暑意全消。


“麻烦给我一杯冰水。”


“好的,请稍等。”


男人嘴里叼着烟,似笑非笑,黑亮的瞳仁紧盯谈熙,一刻也不见放松。


谈熙却爱死了他现在的模样。


有点野,些许坏。


像潜伏在丛林里的黑豹,矫健,孤戾,却让人蠢蠢欲动。


猎手的乐趣,从来都是建立在绝对的征服之上。


遇强则强。


“知道为什么好姑娘都爱坏小子吗?”凑近,澄澈大眼稍显神秘,谈熙直视他。


“为什么?”随口搭话,不经意间流露的慵懒,煞是勾人。


某妞儿咂咂嘴,俨然把他想象成了盘中餐。


“新鲜。刺激。不安份。”


“所以?”


“别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否则……”


陆征挑眉。


“我会像好姑娘喜欢坏小子那样,赖上你。”


“谈熙,你是小辈,”整张脸阴沉下来,“而我,是你舅舅。”


呵……


舅舅?


那又如何?只要她想,天王老子也别想逃!


两手一摊,女孩儿耸肩,不甚在意。


“不过,我喜欢你这样看我。”


坦荡如月,飒飒清风,好像只是在说——嘿,今天天气不错。


“你对谁都这么直接?”


“目前,只有你。”


虽然上辈子艳遇不少,什么政商名流、纨绔子弟,可细细数来,还真没见过陆征这款。


冷硬笔直,浑身上下都带着硬劲儿,好像从内到外,没有哪处是软的。


深情挑逗,却换来一声轻嗤,“谈熙,别跟我玩儿那套。”


“陆征,你觉得我在玩儿?”


“不然?”


“万一,我是真的对你有企图呢?”


“趁早扼杀。”


“啧,你还真是霸道。”


下一秒,纤细的手腕被扣住,不断收紧,谈熙面色难看,贝齿紧咬下唇,不肯痛呼,也不愿求饶。


直勾勾看他,目露倔强。


“玩火,烧手。”


“你怕了?”


“我只是提醒你,不该碰的东西,永远不要伸手。”


“呵……不伸手,怎么知道不该碰?”


“还真是……固执。”唇畔扬起一抹戾笑,眸色深沉。


谈熙不服软,回瞪,“你要抓到什么时候,我亲爱的——舅、舅!”


陆征收手,“这才对,外甥媳妇。”


一个称呼就想让她知难而退?


谈熙垂眸,掩下一抹暗色。


不急,慢慢来……


“小姐,您要的冰水。”


服务员把玻璃杯放在谈熙面前,她却径直推给陆征。


“亲爱的,你吃了这么多肉,喝点水,清清肠胃。”扬唇恬笑,温柔的眼神,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小姐,你对男朋友真贴心。”服务员忍不住接话,满眼歆羡。


“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这个人就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陆征面色一黑,却没有开口解释什么。


谈熙这种人,蹬鼻子上脸,随时随地可能发疯,你越在意,她就越起劲。


不搭理,不回应,不反驳,直接无视才最明智。


果然,见陆征那二愣子没反应,谈熙顿觉无趣,只好悻悻作罢。


“饱了?”


软倒在椅背上,挥挥手,“嗯啊,还行。”


跟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真是怀念……


“走了。”


起身,大步迈开。


“啊喂!你怎么说走就走,我还没消食儿……”


坐上车,男人发动引擎,谈熙捧着小圆肚儿,打了个饱嗝。


男人眉心明显一皱。


“哦,蒜蓉吃多了,不介意的嚯?”


陆征:“……”


“现在去哪儿?”


“酒店。”


“啥?”谈熙惊坐起来,小手指钻钻耳朵,可惜没掏出耳屎。


“你要带我去开房?!”


陆征:“……”


“是不是太快了点?”


“谈熙,你要再敢浑,信不信我立马送你回秦家。”


“嘿嘿……别啊!开个玩笑嘛!您老别动气儿,息怒,息怒……”


狗腿子,讨好状。


冷冷睥睨,“别再用话来挑逗我,爷对你,没感觉。”


去死!


“你再说一遍?”双眸微眯。


“十遍都一样,爷从来不对豆芽菜发情。”


“你他妈还真敢说!”龇牙,怒火翻飞,下一秒,却雨过天晴。


“得!姑奶奶还就爱你这股犟脾气,现在不发情,总有一天会发情的,”眨眼,挑眉,“相信我,嗯哼?”


一语成谶。


车速渐慢,最终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前。


市中心地段,装修奢华,抬眼望去,只觉金碧辉煌。


“诶,你还真打算把我扔酒店了?”


“不然?”熄火,拔钥匙,开门下车。


谈熙解开安全带,追上去,“你慢点!腿长了不起啊?”


陆征充耳不闻,大步向前。


“靠!装聋作哑是吧?臭男人,还真能耐!”


握拳,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胸中火焰,噼里啪啦。


“陆征!你给我站住!”


男人脚下一滞,很快,又重新迈开。


谈熙伸手,抓他衣袖,“我说,你脑子没问题吧?”


脚步微顿,就是这个时候!


谈熙顺势反超,眨眼间,两人调换了方位,从身后跃居正面,肉墙似的堵在男人跟前儿。


距离,很近。


陆征冷笑,后退半步。


“带我来酒店干嘛?”不等他回应,谈妞儿径直发问。


“千万别说,你想把我丢在这儿,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恭喜,答对了。”皮笑肉不笑。


谈熙整个都蔫下去,耷拉着头,眼睑低垂。


男人眉心一紧。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她的死缠烂打外加狂轰滥炸,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反应……


站在他的方位,恰好能看见女孩儿因低头露出的雪白后颈,肤质细腻,线条完美,比白天鹅优雅。


风过无声,阵阵幽香。


“铁了心让我住酒店?”头未抬,声音低沉。


“嗯。”


“我身上没有任何证件。”


“用我的。”


“一个人住不安全。”


“酒店的保全系统很完善。”


“我不想一个人住。”


“谈熙,你没得选……”


交谈到此结束,女孩儿耷拉的肩头慢慢挺直。


深呼吸,“好。”


转身,朝酒店大门走。


男人心下怪异,似是没料到她会轻易服软。


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对方却不战而降。


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诡异层层翻涌。


目光乍然一厉,事出反常,必作妖!


三两步迈开,追上,“你……”


下一秒,狠狠愣住。


雪白的脸,鼻子眼眶红成一片,贝齿紧咬下唇,泪洒无声。


谈熙侧身一避,恶狠狠瞪他,“看什么看,一大把年纪了,没见过美女啊!”


“你也算美女?”


“姑奶奶盘儿正,条儿顺!”吸吸鼻子,逼退眼泪。


陆征轻嗤,“小朋友。”视线停在她空荡荡的胸前。


“二流子!”抬手一掩,目露防备。


偌大的京都皇城,敢指着他陆征鼻子骂的,除了谈熙,找不出第二个。


就算陆征的亲外公,庞老爷子都不敢这么跟他讲话。


“狗犊子!还会咬人了?”


谈熙龇牙,红眼睛红鼻头,整个一寒风中冻僵的胡萝卜。


嘴上却半点不示弱,“二流子配狗犊子,天生一对!”


陆征气极反笑,“怎么就堵不上你这张嘴?”


“很简单啊!亲一口,不就堵上了?”


“……”


“喏,我不介意你来堵。”红唇一撅,大眼妩媚。


果然,张牙舞爪更适合她。


两人走进大厅,谈熙一身蓝白病号服本就扎眼,外加冷脸帅哥保驾护航,顿时吸睛无数。


谈熙淡定,陆征目不斜视。


同样高傲,出奇自我的两个人,又怎么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两位有什么需要?”前台接待笑脸相迎。


“一间房。”


“请出示身份证,或护照。”


谈熙靠在一旁,百无聊赖,眼眶还有些红,眼珠子却不安分地乱转。


随眼一瞥,呦,根正苗红一小伙儿,应该是早年的照片,稍显青涩,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吓人。


付了钱,拿到门卡,陆征递给她。


“这两天你就乖乖住在这里,后天,我会通知秦家,让他们派车过来。”


谈熙后退一步,没接。


“你就不怕我跑了?”


“没有证件,没有钱,能跑到哪里去?”


“出不了四方城,总能躲起来,避开秦氏酒会应该没问题吧?”


陆征看了她一眼,冷笑,“随你。”


“所以,你不管秦家咯?”


“秦家,从来不归我管。”


“你确定要放弃一个和美女独处的机会?”踮起脚尖,凑近男人耳畔,“要知道,更深露重,长夜漫漫……”


“美女?”轻笑,抱臂环胸,“你吗?”


目光往她胸口扫。


“美不美,尝过才知道,嗯?”


“可惜,品相不好的,爷没法儿下口。”


丫丫个熊!


门卡丢给她,陆征拔腿就走。


伸手,拖住,无尾熊一样紧缠男人手臂。


“松开。”


“不要。”


“谈熙,你非要犯浑是吧?”


“送佛送到西,你跟我上楼。”


……


1206号房间,向阳,宽敞。


“床太硬,地板滑,灯光太暗,正对步行街,噪音太大,两个字——差评!”


谈熙坐在布艺沙发上,挑剔的目光扫过四周,满眼嫌弃。


陆征站在落地窗前,嘴里叼着烟,一双漆黑深邃的瞳孔明暗不定。


“我走了。”


“等等!”


“你还想做什么?”


谈熙耸肩,两手摊开,“我现在光杆司令一个,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


“最起码带我去买身像样的衣服吧?”


伸手,掏钱,红红一沓软妹币,“自己去。”


谈熙吹了声口哨,男人什么时候最帅?


当然是掏钱的时候!


“陪我一起去。”


厉眸半眯。


“谈熙,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适可而止。”


“舅,您老恐怕忘了,我后背有伤,要用处方药。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把证件全部放我这儿,我自己去买也OK啊。”


陆征没说话。


靠在椅背上,谈熙伸了个懒腰,两腿随意交叠。


“你把我从医院扛出来的时候,很得意,很张扬嘛,这才过了两三个钟,就不管我死活了?”


“唉,男人呐,果然是得到手就不珍惜,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一句换,到底陪不陪?!”


“……走。”


谈熙跳起来,“Yes!您就是我亲舅,那些犯贱的普通男人怎么能跟如此高大光辉的您相提并论?”


“犯贱?”冷冷挑眉。


“是啊,没得到就死缠烂打,得到了反而不珍惜,俗称——犯贱。”


“你呢?”


谈熙愣住,“啥?”


“得到了不珍惜,你会这样吗?”


“呃……发烧了?”


居然问她这种问题!


陆征移开视线,抬步往外走。


“等等!你确定让我穿成这样跟你出去?”


“无所谓。”低头,点烟,雾气缭绕,模糊了男人一张俊脸。


“等我两分钟。”


某妞儿开始翻箱倒柜。


斜倚门边,看着女孩儿上蹿下跳的背影,陆征突然觉得好笑。


他放下公司一堆事情,就为了陪这狗犊子疯?


现在,居然还答应陪她买衣服?


妈的!真是活见鬼……


“征二爷,麻烦挪一下您的尊臀,OK?”


“你做什么?”


“拿剪刀。”


目光一紧。


“放心,不会自杀,姑奶奶我惜命!赶紧的,有急用。”


移开,顺势抬腕,“还剩一分二十三秒。”


哀嚎乍响,“你还真计时啊?我说的两分钟是虚数!虚数啊!”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哪来这么多借口?”男人冷斥,一身大老爷们儿的铁血气息。


谈熙咬牙,“算你丫狠!”


拿起剪刀,转身往洗手间走。


突然,脚步一顿,回眸,樱唇含笑,“有句话您还真说对了——二、就、是、二!”


砰——


关门,闪人。


陆征吸烟的动作一顿,眉头紧拧,半晌,才反应过来。


“狗东西……”


“还剩最后十秒。九、八、七、六……”


“OK,搞定!”


男人抬眼,下一秒,愣住。


还是那件蓝白条纹交错的病号服,宽大的下摆从侧面剪开,分别向前向后挽起两个结,露出女孩儿纤细凝脂的蛮腰,就连肚脐也煞是可爱。


长裤则被她改成热裤,还剪出几缕流苏以作装饰,两条长腿又白又直,脚上一双粉红人字拖,饱满圆润的脚趾,趾甲盖泛起健康的樱花粉色。


转了个圈,停在他面前。


“怎么样?”


“不怎么样。”低头,吸烟。


“切——没眼光,不懂欣赏!”


谈熙本尊是个极有天赋的西洋画高手,无论素描还是水粉,都能游刃有余,许是对色彩有着天生敏锐的触觉,谈熙的时尚眼光很好。总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当季流行元素,穿衣品位自然不俗。


可惜爹妈死得早,被狼心狗肺、霸占家产的二叔二婶骑在头上,顶着“谈家大小姐”的光环,却过着下人一样的生活。


堂妹谈薇穿的是当季新款,她身上永远是五十块一件的地摊货。


即便这样,她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坚持每天一换,雷打不动。


就算简单的牛仔裤配白T,她也能穿出和别人不一样的韵味。


干净,整齐,好似青青竹林中,最挺拔劲瘦的那株。


昂首向上,野蛮生长。


伸手,将长发拢起,蓦地,笑容僵硬在唇畔,谈熙倒抽一口凉气。


男人灭了烟,大步上前,“怎么回事?”


却见女孩儿一张脸白得吓人,细密的汗珠挂满额际。


“谈熙,你做什么?!”


“卧槽!姑奶奶疼着呢,你丫吼个毛线!”


“……”


“扯到后背伤口了,不敢动。你过来点……”


陆征往前挪动一步,“做什么?”


谈熙白了他一眼,不搭腔,举起的两只手慢慢放下,中途一直紧皱眉头。


终于,长舒口气。


“喏,这个。”


“橡皮筋?”下意识皱眉,“给我?”


“嗯哼。”点头。


“做什么?”


“帮我把头发束起来”


“什么?”黑眸一定,幽光摄人。


“替我绑头发啊!听不懂中文?”


塞还给她,“不会绑。”


“你不是在部队待过吗?”


“然后?”


“有野外生存训练,对否?”


“嗯。”


“那应该捆过柴火吧?”


“所以?”


“就照那方法,捆起来就行,很难吗?”


“听上去不难,所以,你完全可以做到。”


一记大白眼儿,“我要是自己能绑,还叫你干嘛?又不是闲得蛋疼……”


陆征皱眉,“女孩子别张口闭口就是粗话。”


“粗话?我说什么粗……哦,你说蛋啊?”


陆征:“……”


“别跟我东拉西扯,赶紧动手,绑好就出门,去晚了商场打烊,还买个鸡……。”


男人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伸手,按捺住突突跳疼的眉心——“再说一遍,我、不、会!”


“唉哟,你试试嘛~我一举手,后背也跟着疼,现在就靠你了。Comeon,baby,姐无条件相信你,尊哒!”


“你就不能披着吗?!”


“不能!大夏天,想热死我啊?再说,姑奶奶现在这样,全是你好外甥作的妖!你是他舅舅,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有责任。”


“强词夺理!”


“陆征,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让你绑头发,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至于忸怩成麻花不?”


谈熙撇嘴,绞着头发,慵懒一叹,“你丫就俩字儿——矫情!”


大掌摊开,“拿来。”


瞬间笑意明媚,乖乖奉上皮筋,转身,后脑勺留给他。


“束到头顶,越高越好。如果能挽成花苞头就更完美了……”


“闭嘴!废话真多。”


谈熙撇嘴,唇角却隐隐上翘。


她现在算不算太后级待遇?


至于,陆二是什么?


答案很明显——


宫婢咯!


男人干燥的指腹划过头皮,惊起酥酥麻麻的凉意。


女孩儿双眸半眯,无尽慵懒,惬意享受的表情。


这双手,拿过枪,甚至杀过人,也曾签署天价文件,杀伐尽握。


如今,却为她梳头挽发?


某妞儿内心无限嘚瑟。


怎么形容咧?


就像一脚踩到便便,以为是坨狗屎,凑近一看,才发现是猫屎,再闻一闻,原来是麝香猫留下的。


收集起来,加工一番,就成了天价猫屎咖啡!


总之,奇货可居,感觉嘛——


贼好!


“你动作快点?”


“嗯。”


五分钟后。


“好了没?腿麻。”


“忍着。”


又五分钟。


“您老手脚快点儿行不?束上去就成,没那么复杂。”


终于,大功告成。


谈熙欢天喜地站到穿衣镜前,目光微顿,下一秒,“陆征,你个棒槌!”


镜中,脸还是那张脸,明眸皓齿,檀口琼鼻,一对剑眉英气逼人,病号服也改成了小清新,一切本该完美,除了——


头顶那团鸡窝!


“都说了我不会,是你坚持。”男人斜倚墙柱,开口,轻描淡写。


“所以你就弄成这样?!”眸中,怒火翻飞。


“我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你不信而已。”


“有种!”


冷冷笑开,“爷当然有种。”


谈熙:“……”


最后,还是披头散发出了门,什么铁汉柔情,百炼钢成绕指柔,都他妈放屁!


这分明就是块木头……


两人先去了购物商场,谈熙走走停停,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像被放出笼的鸟儿。


繁华喧嚣的都市,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切好似穿过岁月洪流,蒙上轻雾,谈熙看在眼里,说不清是熟悉多一分,还是陌生重一成。


不久前,她还是这座大都市的一员,上班,下班,每天对着电脑,操控盘面,周而复始地开仓平仓。


股市神话,点金胜手,诸多美誉蜂拥而至。


她成了香饽饽,众人争抢。


由她一手创办的“CK投资”也水涨船高,成为业界翘楚。


人怕出名,猪怕壮。有时候,麻烦要上门,拦都拦不住。


一家名为“鸿鑫”的木材公司找到她,想做私募,实地考察之后,无论公司规模,还是资金供应链,都潜藏巨大风险,炎兮当场拒绝。


对方却突然翻脸,扬言不答应就做掉她。


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妥协,被迫上了贼船。


接下来的日子,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


大把钞票、成吨的金银一夜之间运到她面前,走私、贩毒、抢劫,所有见光死的财富都通过她的手,流向股市,转一圈,再绕回来,黑的变成了白的,丑的伪装成美的。


那个时候,炎兮就预感到——她这辈子,完了!


提心吊胆熬过第一年,相安无事,头发却一掉一大把。


她开始做恶梦,梦到警察,梦到监狱,梦到自己成了一具尸体,或漂浮在海上被恶鸟啄食,抑或深埋地下,被虫蚁啃咬。


期间,不是没想过摆脱那些人,但真正动手去做了,才知道究竟有多难!


一个能汇聚大笔黑钱的木材公司,其后牵涉的势力必定错综复杂。


即便跳出小圈,也还会有更大的陷阱在前方等她。


——进退两难。


除了坐以待毙,炎兮根本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就像虔诚的基督教徒,明知末日将至,却无力反抗,只待审判来临——眨眼,便是天堂和地狱的差距。


也不知道是她作案手法太高超,还是运气太好,第二年,险险避过。


她却越来越不安,当这种不安到达顶点,就是迎接毁灭的时候。


第三年,业界传出风声,举报有人恶意操控股市。


证监会闻风而动,查到她头上,几次三番,侥幸逃脱,精神却几近崩溃。


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人?


所以,她逃了。


曾经光鲜亮丽的“点金胜手”一夜之间声名狼藉,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至此,炎兮彻底告别这座繁华的城。携带价值超两亿的有价证券和“鸿鑫”洗钱罪证,乘火车南下,转大巴,最后上了牛车,摇摇晃晃进入四川大凉山地界。


不愧是华夏最穷的地方,整整半年,她没看过电视,没用过冰箱,甚至连干净的卫生纸都成了奢侈品。


落后、贫穷扎根在这片土地里。


毒品、艾滋肆意掠夺生命。


即便你有再多的钱,也很难吃上一块肉,喝上一杯干净的牛奶。


她寄住的那家算是木阿觉乡马依村富庶的大户,却也只有一个大厅,两间卧房。


炎兮一个人住小间,其余八口人全部挤大间,一到冬天,为了防止牲畜冻死,人畜混居是常态。


时髦的都市女郎,贫穷落后的彝族山区,完全不搭的两者联系在一切,可想而知,炎兮受到的关注绝不会少。


有人说,她是慈善家,将为这片土地带来生机。


有人说,她是吸毒者,被社会抛弃,才躲到这里。


还有人说,她是艺术家,来找寻创作的灵感,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所有猜测,被她一笑置之。


事实上,她只是个亡命天涯的求生者……


抛却金钱、名声,炎兮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活着!


即便苟且偷生,哪怕受尽糟践,她也要拼命活下去。


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在她看来,都是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屁话!


人,可以潦倒,可以窘迫,可以穷,但绝对不能丧失活命的勇气和信心。


当年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让她一夜之间沦为穷逼,甚至有委托人提着菜刀找上门,炎兮都没想过去死。


她不想放弃的东西,凭什么交到别人手里?


笑话!


事业如此,命也一样。


只要她炎兮还想活,就绝不轻易给人伤害她的机会!


从秋天到冬天,落叶换白雪,忍过清秋寒凉,熬过霜雪漫天,在大凉山一住就是半年。


纠缠她的梦魇奇迹般消失,每天能睡足八个小时。


粗茶淡饭也从不挑剔,就连餐餐必备的土豆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从最初的诚惶诚恐,提心吊胆,到最后淡漠以对,泰然处之。


炎兮的心境一天天改变。


她开始学习烹茶,尝试养蚕,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是坐在老挝山顶看日出日落。


所以,当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她才能如此坦然。


“你到底走不走!”


一声冷斥乍响耳畔,拉回谈熙飘远的思绪。


陆征站在前方不远处,回眸,冷眼看她。


女孩儿怔然,下一秒,抬步跟上。


“知道你腿长,走慢点又不会死……”


“女人就是麻烦。”


“这叫细致。”开口,顶回去。


路过灯光明亮的衣橱,塑料模特身上套着当季最火爆的潮款,触目所及,辉煌绚烂,带着城市独有的繁华。


“诶,你看,有抓娃娃的机器,我也想玩……”


幸好,她还活着。


活在声色靡靡的四方城。


以谈家大小姐、秦家儿媳妇的身份,改头换面,重回起点。


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女孩儿笑得眉眼弯弯,眸底精光流窜。


陆征咬牙,瞬间火大:“爷没空跟你瞎耗,衣服还买不买?”


“买!”


不买她穿什么?


开放归开放,还不至于裸奔……


“现在去哪儿?”


陆征冷哼,不接话,直接把她拽进电梯。


蛮力之下,谈熙像只小鸡崽,拎来提去,毫无反抗余地,只能任由宰割。


“粗鲁!”


“对付你,不需要温柔。”


电梯停在三楼,两人步出。


谈熙顿时傻眼,“你你你……带我来童装区?!疯了吧——”


“闭嘴。”


“姑奶奶不穿童装!”


“没人让你穿童装,虽然你只有32B……”


“陆、征!”握拳,咬牙。


“还是叫舅舅好听。”


“变态!”


“刷爷的卡,就得听爷的话,哪来这么多意见?!”


穿过右侧走道,眼前豁然开朗,男人径直迈步,拐进一家门店。


抬眼一看,AlexanderMcQueen。


谈熙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真的要带她买童装。


进了店的陆二爷,瞬间开启雷达模式,冷眼一扫,“这两件拿给她试。”


“鞋子要左边那双,还有那个粉色挎包。”


言罢,大马金刀往沙发上一坐,谈熙尚在懵逼状。


等反应过来,已经被导购小姐推进试衣间,抱着两条裙子,一长一短,一白一粉。


提在手里,细细端详,谈妞儿顿时乐呵。


白裙上缀蝴蝶结,粉裙是泡泡袖。


还真把她当小女生了?


低头,扫过胸前两只小笼包,谈熙自己都不忍再看。


姑且当几天小女生……


两条裙子,挨个儿试了一遍,谈熙站在全身镜前,很难相信,里面那个一身淑女气息的人是她自己。


陆征倒是颇为满意,点头,一锤定音——


“就这两件。”


刷卡,走人。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从头到尾,某妞儿被当作空气无视。


“拿着。”袋子扔给她,谈熙伸手一接。


“还要什么?”


“一套睡衣,还有bra。”


“卡给你,自己去买。”


谈熙半点不矫情,伸手接过。


亮闪闪的钻石卡,粪土气息扑面而来。


这辈子除了命,她最爱的就是钱。


“征征,要不你包养我呗?”谈熙偏头,靠在男人肩上,蹭啊蹭,像只谄媚的松狮犬。


闪身,避开,目露嫌弃,“爷又不傻。”


谈熙悲愤。


“姑奶奶有的是行情!”


“不守妇道。”


“妇你妹!”


男人面色一正,“我不管你拿秦天霖当什么,既然嫁到秦家,底线在哪里相信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懂。”


“呵……”两手一摊,“那还真是抱歉了,姑奶奶一点都不懂。”


“谈熙!你非要唱反调?!”


“姓陆的,”笑意淡了,目光渐冷,“别把自己看太高,你以为你谁啊?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瞎逼逼!”


“呵……”冷笑,转身就走。


谈熙没追,眼睁睁看着他进了电梯。


垂眸,敛下其中凉淡的薄怒,再抬眼,笑得没心没肺。


有卡在手,就不怕你走!


还真以为自己成亲娘舅了?张口闭口就是秦家,居然还讽刺她“不守妇道”?


明明是秦天霖那个变态不行,好吗?


“切!姑奶奶一个人——慢、慢、逛……”


臭男人!笨得像个棒槌,冷得像支冰棍,还敢乱发脾气?!


拂袖而去是吧?


得!趁早滚粗。


有卡刷,有钱花,咱小日子乐呵着。反正,这回谈熙说什么也不追!


女人呐,别睡得太晚,也别爱得太满。


欲擒故纵,可是门大学问……


一头扎进内衣店,琳琅满目的文胸瞬间亮瞎狗眼。


“啧……还有比基尼!”


谈熙两眼放光。


不禁回想起山中岁月,那个时候多苦啊!


别说bra,连个像样的背心都难买,有些穷一点的人家,连文胸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三件,拿下来给我试试。”


“好的,”导购小姐笑容可掬,“方便告诉我您的Size和Cup吗?”


“……32B。”


轻笑骤起,谈熙循声回头,只见一个打扮时尚、妆容精致的女人站在斜后方,拿着一款文胸,葱白如玉的手指搁在罩杯上。


似是察觉到打量的目光,女人转眸,向她看来。


谈熙移开视线,轻咳两声,“麻烦把这三件取下来,我现在就试。”


导购小姐目露为难,笑容也秒变尴尬。


“有问题吗?”谈熙皱眉。


时髦女郎再次笑开,将目光投向店员,“Susan,你跟她直说就好,这种问题小妹妹应该不会介意。”


“呃……真的非常抱歉,这三款文胸是今夏特别推出的性感款,C杯起售,没有B杯。”


谈熙一张脸,刷的一下,全黑了。


“要不您再看看其他……”


“Susan,把那三个款拿过来,我穿应该很合适。哦,别忘了,要D杯的。”昂首,挺胸,优越感爆棚。


“好的,岑小姐。”


“小妹妹,这里是卖成人内衣的地方,可别走错了。出门左拐,有一家童装店,里面有卖初中生穿的小背心,带海绵,建议你去看看。”


“你,在跟我讲话?”


目光扫视一圈,女人笑得愈发娇艳,“周围除了你,还有谁像初中生吗?”


谈熙笑笑,眉眼弯弯,“哦,那谢谢你的提议,大姐真是个好人。”


“大、大姐?”


“嗯啊!要不叫大奶也成,反正你人如其名,可惜,比不过奶牛。”


转身,朝货架上一指,“这三款,所有D杯都给我包起来。”


“所、所有?”导购小姐愣在原地。


啪——


钻石卡掏出来,拍到收银台上,女孩儿笑得阳光灿烂。


“放心,我穷得只剩下钱,给你一分钟时间,把我要的东西包起来,understand?”


“可是您的型号不对……”


“我有说自己穿吗?现在提倡有机农场,生态养殖,奶牛都可以听音乐,干嘛不能穿内衣?”


目瞪口呆。


“我说,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你要是不行,就把负责人叫出来,我亲自谈!”


“抱、抱歉,我马上替您打包。”屁滚尿流。


“小妹妹,你这赌气的手笔会不会太大了?要知道,这里一件文胸就够普通的三口之家一个月的生活开支。”女人挎着包,站在一旁,掩唇轻笑,只是眼底还有未及散去的怔愣。


想必,一开始也被谈熙的举动吓到了。


“是吗?”女孩儿目露沉思,好像真的在忖度权衡,突然“啊”了声——


“真是不好意思,忘了看价。早知道这么便宜,应该把其他码数都买了。毕竟,奶牛的Size也分大小嘛~”


“小孩子别逞英雄,打肿脸充胖子没意思,小心刷爆父母的卡,回去挨揍。”女人语重心长,同情的眼神,劝告的语气,料定眼前这个小女生是在说大话!


现在的孩子,仗着家里小有资产,就无法无天。


目光一扫,岑朵儿冷笑。


头发乱得像鸡窝,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名牌,手里倒是提了两个AlexanderMcQueen的购物袋,估计是从什么地方捡来的。


她倒要看看,一会儿刷卡的时候,这个初中生还能不能嚣张起来……

第一卷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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