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时间，期限不苛刻，足够突老板运作。我要求不高：刚才路过乡农机站，那里摆放了一队钩机，现在不要更多，立刻把那些钩机调来、十点钟开工就可以了。

没想到，大秃子听了我的话，当即拒绝。

理由是那些钩机是租来的。甲方乙方，不算个明白怎么做？还是那句话：砍头可以，赔钱不行。

“真不行吗？”

“确实不行。”

我把茶杯一放，招呼两个随员：“突老板说不通，咱们走。”

大秃子发笑：“刘总经理这是打算要人命了？”

我指着门外给了大秃子几句硬话。今天上午十点钟开工，如果你大秃子还是磨蹭，我会安排其他建筑公司施工队伍和机械进驻工地，突老板收拾好这里的茶壶茶杯，准备移交走人。

后续事项甲方会跟突老板具体交涉，高兴的话双方尽可上法庭解决。我知道突老板交道很广，朋友很多，手眼通天，办法多的是，那就来吧。

“刘总经理以后要当大领导的。”大秃子当即抗议，“不可以这样不讲理。”

我就回答：“咱们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大秃子问我不打算留点商量余地吗？我说自己绝不松口。大秃子说，时下搞工程的人都知道，先把工程拿下来，发生情况再商量。

这是行内通行规则，他这么做，别人也一样。大树县建筑市场这么大，几个施工单位情况差不多，刘总经理不会不清楚吧？

我说：“知道。这里边突老板最出头。”

“刘总经理这是要杀鸡儆猴？”

我说这里没有鸡也没有猴，只有我和突老板。我把话说清楚了，听不听由突老板自己决定。

大秃子冷笑，说他明白，你是打定主意逼我吃大亏，让别人看，给自己垫脚，还有谁像你这么不讲理的。

我发狠道：“今天就是不跟你讲理。”

“刘总经理这样踩人就能上去？”

我说我不考虑那么多。突老板认识好多比我大的官，尽管去找。工地这件事是上级领导让我管的，找谁都没用，只能按我说的做。

大秃子回应：“刘总经理不讲理，大苦力怎么听？”

“不听算了，咱们走着瞧。”

我不再多讲，起身离开。临走前我还再敲一下，指着大秃子腰间，提议突老板把藏在皮带上的驳壳拿出来，给在座诸位见识。

大秃子推辞，说他的手机虽大，档次不高，不好见人。当年他在武装部时使过手枪，如今把手机别在腰间，那只是习惯，给自己壮胆，没想吓唬谁。

我点头，说突老板曾经吓住几个办案人员，在本县城很传奇。这回轮到我了，猛一看突老板衣服下边鼓起一块，真是很危险，吓个不轻，所以很好奇。

要是突老板只想吓人，不现真容，决心死藏着，那就算了，我不会强人所难，揪着不放。今天就不看了，留个悬念，以后再说，总有突老板露相的一天。

大秃子打个哈哈，说他佩服，刘总经理有胆气。他当众掀衣襟，把别在腰间的所谓大家伙拿出来搁在茶桌上，露出真容。如他所言是一部老式大哥大，块头真是不小，足有巴掌大。

“就是这支驳壳，不怎么样。”他说，“领导放心，我当过国家干部，懂法律，守法公民不能私藏枪械。”

我不再说话，起身出门。大秃子把我们一行人送到停车场。

有一个手机铃声响于大秃子的腰间，他取手机，动作有如掏出手枪。

“库仑大哥你好。”他接电话，“我是大秃子。”

我步子一顿，知道这是谁了。新上任的县府一把手库仑。

这个电话很节约时间，不到一分钟。大秃子向对方告罪，说自己此刻刚好有事，送老娘出门，不能多讲话，回头再打电话过去向领导请示。

对方生疑了，追问突老板哪来的老娘？大秃子哈哈，说库仑大哥记性真好，还知道我的亲生母亲早已过世，眼下说的不是那个。

老话讲有奶便是娘，如今小老板到哪里找老娘要奶吃？当然是找管事的领导。这领导是谁？大哥你再熟不过，不信可以直接问。说话间大秃子把手机递给我，请我跟对方说。

“突老板瞎扯什么？”我明知故问，“谁的电话？”

“县长库仑。”

我略略停顿，终于还是接过电话。

“库仑县长好。”他问候，“我是刘君子。”

库仑县长哈哈，说我一定是在工地检查工作。我说没检查什么，也就是转一转。库仑县长让我多关心一下民营企业，人家办个企业，到处找奶吃，也不容易。

然后他夸奖我，说我不错，工作很努力。他还交代我应当拿得起放得下，此刻宜注意休息，不要太着急。

“时到花便开嘛。”库仑说。

我笑道：“那我就听县政府领导的，不着急。谢谢关心。”

寒暄几句，我把手机还给大秃子。大秃子朝话筒喂了几声，电话已经断了。他装模作样甩手机，像是要把它丢到工地围墙外一般。

嘴上骂说又他妈掉线了，别看老式手机块头大，却是母的，见官就怕。我忽然着恼，说，请突老板赶紧把这母的扔了，下回插支公驳壳来。

“我说过了，给突老板五天。”我接着发狠说道，“是公是母到时候看。”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这回与突老板无关，是我自己的电话。我从上衣口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急忙打开。

是个女声，语音平稳：“是刘总经理？”

“是我，刘君子。”我说，“家里有事？”

“工地情况怎么样？都好吧？”刘凤伟也关心工地的事。

“都好，挺好的。”我赶紧跟着，“家里没事儿吧？”

她笑笑道：“也没什么事儿，想沟通一下情况……”

话没听完，坏事了。

工地边有几级石阶，高低不太规则，我一边接电话，一边踩着石阶往下走，顾了说话，没顾着脚下，不留神间一脚踏空，哎呀一声当场扑倒，失手将手机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