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古丽平时穿着很时髦，可今天晚上怎么看怎么土，梳个马尾辫倒也有几分姿色，就是身上那股农妇的气质实在太浓，一看就是从村里人。

人一多就热闹，尤其还有石岭两口子，看着他们，和刘凤伟心里有了底，不再害怕。

刘半仙招呼我们帮着拿东西。他从汽车里搬出纸箱子，装着一堆作法的东西。我搬起箱子，还真沉，吭哧吭哧抬到屋子里。

众人现在没心情互相介绍，彼此点点头就当认识。

招魂的地点是在胖嫂的院子里。

四十分钟后，我们到了院子里，胖嫂指了指与马元结婚拜天地的位置。我感觉一股寒意袭来。不远处就是屋子门口，屋子门口就是马元发病倒下的地方，院里一片死寂的荒芜。

深更半夜，寂静无声，四周是无尽的漆黑，浓得像染了墨。这鬼地方，如果只有我自己，打死也不敢进来。

刘半仙到底是老江湖，经验丰富，把自己的四把手电都带来了，分给我们拿着，几道光束射出去，四周异常冷清，所有东西都死气沉沉，连个鬼影都没有。

我们来到屋子门口，胖嫂用手电比划着门槛位置：“当时他就死在这儿。”

刘半仙把手电夹在胳肢窝下面，掏出纸烟点上火吧嗒吧嗒抽了几口，说道：“布阵！”

今晚我算是开眼了。

刘半仙打开纸箱子，取出一堆白色蜡烛，点燃后，吩咐我们在地上摆出八卦形状，围成圈。又取出一面椭圆形的镜子，在墙上打了钉子，挂上去，镜面正对着死人的门口。

他拿出一沓黄色的符咒，对我们说：“这些符都是高人所画，一共就没给我留下几张，今天就要用了。我算是下了血本。”

他把符咒裹在黑色的布条里，吩咐胖嫂和伊尔古丽一人拿一个，刘半仙道：“这种符，名为阴符，是行走在阳间的鬼差所画。

“戴上它，再配上我的阵法，能让你们直接和阴灵沟通。但是你们切记，你们的任务不是和它们交流，如果马元现身，你们感觉到后，马上告诉我，不要自作主张和它们说话。”

两个女人吓得瑟瑟发抖，已经来了又没有办法。她们把黑色布条裹在眼睛上，刘半仙搀着她们走进八卦圈，让她们背对背互相挽着手坐下。

刘半仙又让秧歌队小伙子坐在那面镜子下面。

安排好这一切，刘半仙说：“阵里的人，千万别动！蜡烛火苗不熄，你们就没事，听明白没有？”几个人赶紧答应，表示知道了。

其他的人退到外面，他们倒是安逸了，点着小烟悠闲地看着西洋景。

刘半仙对我说：“小刘，把香炉摆到死者倒下之处，然后插上三根香。”

我答应一声，硬着头皮捧着铜香炉放到门口。看着高高的门槛，想起那天，马元与胖嫂拜了天地，是不是被这个门槛绊倒了？顿觉腻歪和害怕，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我把香炉摆好，颤抖着拿出三根香，用打火机去点。火苗凑在香头，说来也怪，并没有风，可香怎么也点不燃，我用了各种办法各种姿势，香还是没有燃烧。

阵里的几个人坐着有些焦急，尤其两个女人还蒙着眼，目不视物使她们的恐惧加倍。

“怎么回事？”刘半仙问。

“香，不知为什么……怎么也点不燃。”我声音颤抖地说。

“我来点香。”刘半仙说：“没想到阴气这么盛。”

他把香攒在手里，大头朝下，用打火机的火苗去燃，一边烧一边用嘴吹，说来也怪，三烧两烧，香果然燃了起来，冒出絮絮白烟。

我把香插在香炉里，烟雾轻，向上飘，可飘了半尺高，烟雾竟然像遇到了很大阻力，在空中弥漫成一团，像是碰到一块看不见的玻璃。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愣了。

刘半仙道：“婚礼上死的人，魂魄是从胸口向下降的。现在这种情况说明，有灵体在这里不断徘徊。这灵体应该是马元的。”

刘半仙对我说：“你退到一旁看，我要开阵作法了。”

我赶紧退到一边。刘半仙围着八卦阵转圈，手里拿着小铃铛，院子里所有手电全部熄灭，只有阵法里蜡烛的火苗在燃烧，四周寂静无声，偶尔响起铃铛清脆的声音。

刘半仙边走边念，经文听不清是什么。阵法里的几个人，在火苗的映衬下，脸庞忽明忽暗，颇为诡异。 我缩在角落里，紧紧裹着棉袄，提心吊胆看着。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怪声。我揉揉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墙上那面镜子里，此时隐隐出现一张模糊的人脸。

我以为是光线不好，看差了，再仔细去看，这真是一张脸。这张脸凝在镜中，一动不动，看不清五官，似乎是马元在透过镜子凝视着外面的世界。

镜子对应的位置，正是门口马元倒下的地方。我下意识瞅了一眼，门口空荡荡，根本没有人。也就是说，这张脸只出现在镜子里，现实中并没有真人。

我不知道其他人看没看到，想提醒刘半仙，还没开口，胖嫂突然说话了。

她的声音温柔，和此时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她对着空气说话：“马元，你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叮。”刘半仙手里的铃铛停下，发出一声长鸣。他转向镜子，指着镜面说：“马元，你已成游魂，为枉死者，在枉死处，我送你往生超度，不要再流连徘徊世间。”

镜子里那张脸木然没有表情，直勾勾瞅着镜子外。院子里十分安静，唯有蜡烛燃烧的声音。烛火左右摆动得特别活跃，像是起了一阵风，火苗摇摇欲坠。

“师傅，我冷，救救我，这里好黑啊。”说话的居然是秧歌队小伙子。他咬牙切齿，五官挪移，声音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本来是坐着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突然间站起来，挣脱了刘半仙阻拦，朝着阵外就跑。他跑的方向有一大片蜡烛，眼瞅着就要踢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