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长挤进洞来看了一圈，见一处石壁凸出一大块，上面刚好可坐一人，就对洞口的陈大鹏喊道：“哥子，你进来，那块翘出来的石头上可以坐。”

陈大鹏只好挤进来，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爬上了那块石头。

山上的洞子，环境确实要好一些，洞口有天然的出气口，洞里清凉干爽，虽然人很多，洞里的气味并不是太难闻。比起拥挤潮湿臭哄哄的城里的防空洞要好多了。洞里的秩序也比较好。但也有最大的不好，敌机已经知道了山洞里躲了人。重庆每一个防空洞的位置和军事设防，早有汉奸和日本特务画了图交给了日本总部。秦怡芳他们躲的这个洞子，定是敌机今天的重点轰炸对象。敌机马达轰轰隆隆的声音，始终在头顶上盘旋。炸弹的爆炸声，也在山前山后炸响。有几次，炸弹掀起的热浪从洞口扑进来，把洞子里的菜油灯全扑熄了。洞长站在洞的交叉口，每到紧张的时刻就喊道：“大家镇定，镇定就是安全，不要紧的，我们这洞子非常牢固。”

但大家的心还是悬在半空。黑暗中，有呼嗤嗤的哭声立即变成哇哇的大哭。有的人吓昏过去了。

一位母亲在问抽抽答答的两个孩子：“你们还是不是男子汉？”

孩子们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很不男子汉，两个人低了头，都不回答。母亲又说道：“男子汉可不能这样胆小，这样胆小，长大了啷个打日本鬼子呢？”

哥哥说道：“妈，我再也不怕，再也不哭了。”

弟弟用小手擦了脸上的泪，也说道：“我也不怕，我也不哭了。”

母亲就表扬道：“这才像男子汉。日本鬼子给我们投炸弹，就是要我们怕，我们就偏不怕。”

“嗯！”两个孩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洞里其他孩子也说：“我也不怕了。我也要做男子汉，长大了打日本鬼子。”

洞里的人又开始沉默了。时间大概已过了下午。很多人饿得支持不住，开始吃东西。有的吃着冷馒头就着冷水，有的吃着冷馒头就着黄瓜。有一个父亲带着三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见别人吃东西，眼巴巴地看着，父亲不忍心，从衣服里摸出一个纸包来，将煮熟的几十粒豌豆分作三份，用三个指头撮着，分别放在三个孩子的手心。说道：“孩子们，不要怨父亲，这都是日本鬼子把我们逼的。”

三个孩子吃了可怜的几粒豌豆，又祈求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父亲显然是无能为力了，转过头去，默默地擦眼泪。有人再也看不下去，把正在吃的一袋饼干给了那几个孩子。

几个孩子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又酥又脆又香又爽口的高级饼干，吃得一脸幸福一脸兴奋。父亲看着几个孩子，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秦怡芳和亚德利等人因出来蹲点，带了足够的干粮，他们自己吃得很少，大部分分给了其他人。秦怡芳和陈大鹏分吃给其他人时，有的客气起来。秦怡芳说：“大家不要客气，只要大家同甘共苦，团结互助，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困难，打跑小日本。”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妇女的哼叫声。“啷个一回事？是不是病了？”洞长问道。

里面有个妇女答道：“不是，是要生娃儿了。”

“啊？要生娃儿了？”人们翁翁地议论起来。

洞长说道：“不要吵，大家安静下来，有会接生的帮帮忙。”

躲山洞的人里面却没有接生婆。不但没有接生婆，而且男多女少，大部分是孩子，学生娃娃。那个女的却一声比一声高地叫喊起来。有的就说道：“妹子，你就忍着点，敌机还在头上呢。”

“妹子，你这娃儿来得真不是时候。”

妇人却不理会人们的话，一声比一声叫得厉害，到后来，就是嚎叫了。

洞长急了，说道：“啷个办，啷个办？出又不敢出去。你们生过孩子的妇女有经验，快点帮帮忙嘛。”

几位做母亲的女人挤到了产妇身边。

产妇是个年轻的妇女，大概是第一次生育，脸上不但刻着痛，还刻着怕和惊慌。产妇坐在一张椅子上，两手死死地抓住椅子的扶手，脸上全是痛出的汗水。椅子上搭着一个旧被单，产妇的裤子已经被血染红了。椅子下的地面也汪着一滩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产妇周围的人全都背对着产妇，捂着鼻子。

一位妇女说：“产妇是不是姿势有些不对，她窝在椅子上，胎儿一定不好出来。”

另一位母亲对那产妇说道：“你起来走动，胎儿出来得快一些。”

产妇微弱地说道：“我二两力都没有了，地方又这么窄，我啷个走得动嘛。”

秦怡芳朝其他人喊道：“大家再挤一挤，行行好，让一点地出来。”

人们开始往一边挪，很快就让出了一小块可以转身的地方。有两名妇女一左一右地扶了那产妇在原地踏步走着。然后扶了那产妇躺在了铺着毯子的地上。一名妇女给那产妇退下裤子，掰开产妇的腿，见胎儿的头发已经看得见了。就对那产妇说道：“你快用力，娃儿快出来了。”

一位妇女说道：“你吸一口气，然后狠狠地用力。力要一股一股地使。”

产妇照着说的做。猛吸气，猛用力，随着产妇排山倒海的一声大叫，胎儿从娘肚子里滑了出来，孩子有些瘦小，像只猫。

但孩子的哭声却很响亮，一出母体就挥拳踢腿“哇哇”地大哭起来。

“是个男孩！”周围的人对产妇说道。

产妇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然后虚弱的说：“谢谢你们这些好心人。你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一个老人说：“让孩子的爸爸取吧。”

产妇的神情暗淡下来，说道：“男人几个月前上前线了。上个月，公公婆婆受不了日机的疲劳轰炸，又惊又吓，吃睡不安宁，病倒了，不久就相继归天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一个大肚子，好难啊，饭都吃不饱，要不这娃儿也不会这样瘦小，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娃儿她爸不回来，我一个人啷个养得活这娃儿啊，要是有好心人，把娃儿抱走吧。”产妇说着话，泪水从她眼里成串地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