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停地写啊写，有开头，没有结尾，更不敢署真名。回忆让她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非常清纯美好的世界中。记忆这玩意儿真是不可思议。当她提笔倾诉时，所有经历的一切，那一草一木都记得很清楚。老实说，那时候的秦怡芳根本不在意什么风景，只关心走在身旁的那个阳光般的男孩，和光明在一起时，不管见到什么、感受到什么、想到什么，结果总会像飞镖一样，又飞到自己这一边来，当时正是这样一个情景啊。

再说，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眼中，那时眼中除了那个男孩子，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去留意周围的风景。可是，现在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的，不但有光明，还有周遭的风光。草香、夹着些微寒的风、山上的树，树上欢叫的小鸟。一切都清清楚楚的。也因为实在太清楚了，让人觉得仿佛只要一伸手，便能用手指将它们一一描绘出来。街边的树丛中，有萤火虫在微微地发亮，可是那亮光着实太弱、颜色也着实太淡。秦怡芳最后一次见到萤火虫，已经是许久以前了，但记忆中的萤火虫，在夏夜中放出的亮光比这更为鲜明。她开始回忆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萤火虫究竟是什么时候，究竟在哪里。

她仍清楚地记得那情景，当时是黑夜，学院后面有一条小河流，岸边有成百上千的萤火虫飞舞着。那亮光倒映在水面上，仿佛礼花在绽放，听得见欢快的水流声。秦怡芳和光明依偎着一起看萤火虫，萤火虫在他们的面前飞来飞去，亮光一闪一闪的。那是一个多么温馨的时刻啊。

天越来越暗了，秦怡芳闭上眼睛，暂时将自己委身于记忆中的黑夜。风声比往常更清晰了。那风并不算大，树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但这些风景是空的，只有风景，没有她喜欢的光明。一个以民族大义为重的成熟女子，再也不能只顾儿女私情。光明，你在哪里？你回答我，你一定在同日本鬼子殊死搏斗，光明，你多打鬼子，早日把鬼子消灭光，为我们的祖国早日迎来清清朗朗的世界。

第二天，秦怡芳一天都不给陈大鹏好脸色看。陈大鹏最后还是作了让步，说道：“秦小姐，我真是怕了你了。你们出去做什么事？你不要太由着顾问的性子。昨天你说从窗子出去，窗子外有卫兵呢，窗子外的卫兵怎么办，总不至于把他们毙了吧？”

秦怡芳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还不简单，让学生在院里弄点响声，把卫兵吸引过来。”

秦怡芳和亚德利到楼上房间躲起来，陈大鹏让一个学生在院里尖声大叫：“不得了了，不得了了。顾问他，他……”

卫兵们惊惶失措地跑来，问道：“顾问怎么了？”

学生则鬼鬼地笑着说道：“顾问头上一根毛都没有长。”

学生们都笑起来。

卫兵则骂道：“龟儿子的神经病，吃饱了撑的。”说完各回各的岗位去了。

卫兵离开的瞬间，秦怡芳和亚德利顺利地跳出窗子，消失地别墅后的花园。他们来到汪精卫的府上，王贞的亲信早在门口候着他们，见了他们就把他们带进去。汪精卫没有在家，王贞约了些朋友在家里打牌。王贞见了他们十分高兴，撇开其他人，同亚德利和秦怡芳说话。有个叫施韦尔的美国人过来同亚德利说话，他的身边跟着一个漂亮的中国姑娘，这中国姑娘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施韦尔羡慕地对亚德利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你是世界密码学专家，你在重庆把密码破译了吗？”

亚德利正要说什么，秦怡芳却用眼神制止了，然后用英语对施韦尔说道：“你的女朋友真漂亮。”

施韦尔得意起来，说道：“是一个荷兰人留下的，他怕轰炸，丢下她跑了，她的确很漂亮。”

亚德利笑道：“你真是捡了个大便宜，你得花钱养她，你得让他吃好穿好，对吗？”

施韦尔耸了耸肩，说道：“毫无疑问。你没看出来，她很幸福。”

“你得花多少钱？”

“三百块，因为重庆通货膨胀，过去我有一个更好的姑娘，花的钱比现在要少一半。亚德利先生，你在中国有情人吗？”施韦尔说完，很有深意地看着秦怡芳。

秦怡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却又不好过多解释。

王贞忙笑着说道：“这秦小姐是顾问的翻译，秦小姐是有婆家的人，顾问懂得尊重中国人的习俗，他在秦小姐面前是个君子。”

施韦尔遗憾地说道：“那你该找个女人，重庆是出美女的地方。”

“要是让我供养，那可不行。要是让我陪他，更不行。我没金钱也没时间”亚德利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笑了。到这时候，秦怡芳和亚德利都还没想到，他们将获得一个天大的秘密。喝了一会茶后，王贞让秦怡芳和亚德利打麻将，劝他们要放松放松。亚德利一到重庆就迷上了中国的麻将，刚学会的亚德利麻将瘾比较大，一见麻将就沾上了。秦怡芳为了应酬一些场合，也学会了打麻将，但今天这场合她不想参与，而是暗中保护着亚德利。

王贞并没有打麻将，而是进到里面卧室去了，好大一半天都没有出来。秦怡芳想看看王贞的卧室，走到门口，轻轻敲着门，说道：“王小姐，你怎么不出来玩呢？”

“秦小姐吗？进来坐，我正忙着呢。”王贞在里面答道。

秦怡芳进到里面去，王贞的卧室富丽华美，浪漫典雅，比古代的皇后享受的都要高级，就是当今中国也无人能比，汪精卫真是会享受，难怪王贞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作为一个平庸女人，做女人做到这份上，也值了。

王贞在往一个大皮箱里收拾衣物。秦怡芳问道：“王小姐，你要出远门吗？”

“我要走了。”王贞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