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怔片刻,定下心来,拱手说:“启禀皇上,臣对川东酉阳县的土司制和‘改土归流’后的‘流官制’做过比较。酉阳的土司制实行有三百余年,历代土司有十三人,多为一介莽夫。‘改土归流’后,外地去那里任知州、同知者多达四十二人,其中,进士九人、举人十一人、监生十五人、拔贡五人、禀生二人。”
乾隆说:“你还摸得清楚。”
他答:“臣做过实地调查。”
“往下说。”
“臣以为,我皇实行‘流官制’后,废除了官员在当地的终身制,有利于防止贪渎的滋生蔓延,体现了唯才是举任人唯贤的国策。那些新去的官员自是不敢怠慢,多数都勤政为民办差,使当地人丁更旺,荒地多被开垦,还农商兼顾引来不少客商,街市的商店连成了片。臣就有幸赶上‘酉阳布庄’的开张庆典。实证说明,土司制乃腐朽没落之制,应该废除……”
乾隆龙颜舒展:“我那爱卿宁德功有个能干的外孙儿呢。”又面露哀容,“咳,可惜,他竟然离朕走了。”
他听着不解,难道火爆的外公辞官走了?
萧太傅出列盯他,翻出旧账:“赵庚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放众多的移民进川。”
他听外公宁德功说过此贪官,气愤也紧张,还是不卑不亢,说:“萧大人,您详查过此事?”
萧太傅一怔,说:“你回答我,有否此事?”
他说:“有此事。如查实我有罪,我甘愿受罚。”对皇上拱手,“启禀皇上,臣是忠心为朝廷办差的,是一心为四川致富的。移民的大举填川,是朝廷的圣明决策,四川已经在复苏了。至今仍有移民进川,说明移民看重四川,证明朝廷举措正确。而今这些进川的移民,有其为了发家置业等诸多的原因,也有不少人是进川寻找移民先祖和在川亲朋的。故尔,朝廷发布了新规,凡进川投亲靠友者,各省地方官要给予印照,使其彼此可以稽查。凡无印照者,各关隘沿途必须阻回,毋使聚众滋事。臣是按照此新规办的,放行的均为执有入川印照者。可有的贪渎官员却无视朝廷的这一新规,竟然巧立名目,敲诈移民钱财以中饱私囊。”
魏大人听着点头,出列奏道:“皇上,赵道台说得有理,应该严惩那些敲诈移民钱财以中饱私囊者。”恨盯萧太傅,“皇上是最狠贪渎之人的,微臣以为,这些贪渎的蛀虫一日不除,国则一日不安。”
萧太傅胡须抖动:“皇上……”
乾隆挥手:“好了好了,朕知道了,赵庚弟是言之有理的,你们都退下吧。”无论赵庚弟是对是错,他都同情也青睐宁德功的这个外孙儿的精明、能干、忠诚,他还有许多急待处理的军国大事。
三人都退下。
就有武官出列奏报边关之事。
退朝后,魏大人来找他,怒斥了萧太傅,要他去他府邸吃饭。他一心想去看外公,又想,外公没来上早朝,怕是外出办差了。想着皇上那“他竟然离朕走了”的话,心里忐忑不安,跟了魏大人走。魏大人在府邸盛宴款待他,才对他说了他外公和后外婆双双过世之事。他听后,如同晴天霹雳,震惊呆了,失声痛哭。饭后,魏大人领他去他外公府邸那早已布置好的灵堂里跪拜、守灵,之后,择吉日出殡。作为长外孙儿的他披麻戴孝举了灵幡走在前面,一路哀号。有皇上厚葬合葬的口谕,修了巨大的坟墓,立了高碑,刻有“宁德功、赵秀祺墓”字样,立碑人刻有宁徙、赵书林等后辈们的名字,坟的四周栽了松柏。他在坟前焚香跪拜,伤憾得立不起身来。
回到外公那空空如也的府邸,想着远在四川的母亲和养父,想着被贬官为民的生父,他那泪水又不住下落。魏大人宽慰说:“我已派人八百里加送去急信,他们应该知道了。唉,宁大人辛劳一世清廉一生,没有给你们留下丝毫的钱财。”他动情说:“外公留下了我等晚辈学之不尽用之不完的人生财富。”
处理完外公和后外婆的后事,他立即离开京城赶回四川,直奔荣昌县万灵寨拜见母亲和养父。看见万灵寨繁荣起来,他很感欣慰,更感欣慰的是,养父赵书林的病全好了。拜见养父后,立即赶去“常家土楼”拜见母亲宁徙。当晚,母亲叫了他到她的住屋里说话,母亲问了他进京面圣和安葬外公外婆诸事,他一一回答。母亲伤感也欣慰,她父母去了,终入土为安。母亲看着他,犹豫好一阵,说:
“儒儿,妈要给你说件事情,你可一定要挺住。”
“妈,你说。”
母亲两眼潮红,没让泪水下落:“儒儿,妈和你都不哭。”
他问:“妈,啥事啊?”心里不安。
母亲长叹:“妈这一生跟你外公一样,啥苦啥难都经受过了。儿子,你也得要经受得住一切磨难。妈就不绕弯子了,我那乖乖外孙儿宗文,他被匪首郭兴掳走了。”担心儿子挺不住,不让泪水下落。
又一个晴天霹雳,他身子摇晃,坐立不稳。
母亲搂他说:“儿子,你要坚强,跟恶人斗一定要坚强。都怪妈太大意了,妈对不起你!”说了事情的原委。
他止不住泪水长流,宗文是他最喜爱最心疼的幺儿子:“啊,我的文儿……”
母亲强忍泪水:“儒儿,妈说了,不哭,我们都不哭,啊!这事呀,我那儿媳妇思弟还不知晓,我们一直没有跟她说,怕她经受不住。你回来了,你去跟她说。看来,郭兴是不会对我孙儿咋样的,他是想报复我们母子,他那心子实在太黑,实在歹毒!”
他拂泪:“妈,我不哭,不哭。”泪水还是簌簌流淌,切齿说,“郭兴老贼,我定要踏平你那匪巢取你首级,我定要救回我的儿子……”
母亲竭力宽慰他,桃子送来晚饭。母子二人吃完晚饭,他欲对母亲说找到飞人和白发女养父母之事又没说,母亲此时这般地伤感,担心上年岁的她再次激动会承受不了,还是改日再说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