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功说:“确实没有。”
康熙摇头:“你去之前,朕便知晓,你那前任知县搜刮民财后逃之夭夭。”盯宁德功,“你不会也跟他一样吧?”
宁德功一悸,拱手道:“臣不敢。”
“你那可炫耀的业绩就是购了个县衙门?”康熙严肃了脸。
“正是。”宁德功说。
“是贪赃枉法的钱所买?”
“不是,是下臣勤奋、公正办差,当地百姓自发筹资购买的。”
“真话?”
“真话。”
康熙踱步:“我且信你的话。”又止步问,“你文武双全,又勤奋、公正办差,为何没有业绩可言?”
宁德功说:“臣已尽全力。臣寻思过,主要是缺人,人丁实在太少了。荣昌县有座名寨,叫万灵寨,早先很是繁荣的,我去看时,街市破败,十室九空。唉,人少了就少人气,事情难办。”
康熙沉思,叹曰:“你说的倒也是实话。”
宁德功说:“皇上,臣盼‘填川诏’尽快下发,期盼四川早得复苏!”
康熙颔首:“宁德功,你这话朕记下了。咳,朕也坐不住啊,频召百官议事,下令朝臣献策,已经在着手草拟‘填川诏’了。朕拟令湖广、两广等外省移民大举填川,同时,颁布其相应的鼓励办法。比如,凡愿意入川者,将其地亩给为永业;贫民携妻室子女入川者,准其入籍;对招民入川有功的官员给予升迁奖励;移民垦荒六年后方征税,滋生的人口永不加税;移民进川者,由其原籍官员和四川官员共同移送核实、登记户口、编入保甲,等等。你以为如何?”
宁德功激动,这正是他要建言的:“好,圣上英明!”
康熙苦笑:“唉,四川未得复苏,朕是终日不安啊!”
宁德功自责:“皇上,臣无能,没能为圣上分忧,臣甘愿受罚。”
康熙盯他:“宁德功,你呢,也算是尽心尽力了。朕呢,不奖你也不罚你,你赶紧回荣昌县效力去吧,你务必要随时向朕禀告实情。”经与宁德功的交谈,他觉得此人是个可用之才,欲使之成为西蜀一隅执行自己意志的卒子,身居皇位的他需要听到来自下层的真言。
宁德功顿首:“谢皇上隆恩,臣愿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拜见圣上后,宁德功要去见一个人。谕顾知道他要见何人,对他说:“柳春怀孕了,早被赶出了宫门。”宁德功急了,担心不已,问:“公公,你可知她去了哪里?”谕顾叹曰:“听说是去了福建老家。”又说,“宁德功,你可要公私分明,且莫要因私事儿而误了公事儿。”宁德功点头,向谕顾叩谢、道别。
尽管圣谕切切,急于返川的宁德功还是绕道去了闽西老家。他实在思念柳春,担心她和腹中孩子的安危。他对也是闽西人的柳春说过他那老家望月岭的土楼,孤儿的柳春定是去了那里。到家后,果真见到柳春,见到他那出生不久的幼女,悲喜万分,当日便与柳春拜堂成亲。
他好喜欢自己的宝贝女儿,抱了她亲吻,为女儿取名时,他对柳春说:“夫人,我去四川安定下来,就接你和女儿过去,我女儿注定要远徙,就取名宁徙,你看如何?”
柳春点头:“你当父亲的说了算。”
他笑得响亮:“我的乖乖女儿,你妈说为父说了算,好,就这么定了,你就叫宁徙了!”狠实亲吻女儿。
柳春叹道:“咳,女儿小小年纪就要饱受迁徙之苦。”
他笑说:“不怕苦吃苦一阵子,怕吃苦吃苦一辈子。”
柳春含泪笑:“倒也是。我呢,就指望和你永远在一起,指望全家早日团聚,再苦,我和女儿都承受。”
宁德功在家小住几日,踏上了去川的归程。
此时,《康熙三十三年招民填川诏》颁布,昭告天下:
朕承先帝遗统,称制中国,自愧无能,守成自惕。今幸四海同风,八荒底定,贡赋维周,适朕愿也。独痛西蜀一隅,自献贼蹂躏以来,土地未辟,田野未治,荒芜有年,贡赋维艰。虽征毫末,不能供在位之费,尚起江南、江西,助解应用。朕甚悯焉。今有温、卢二卿,具奏陈言:湖广民有毂击肩摩之风,地有一粟难加之势。今特下诏,仰户部饬行川省、湖广等处文武官员知悉,凡有开垦百姓,任从通往,毋得关隘阻挠。俟开垦六年外候旨起科。凡在彼官员,招抚有功,另行嘉奖。
康熙三十三年岁次甲戍正月初七日诏
自此之后,各省移民大举入川。
那日,康熙与义亲王和温、卢二卿谈到“填川诏”之事。义亲王摇头发叹,说是吉凶难卜。
温、卢二卿却极力称道,此乃圣上英明决策,是极有利四川复苏的。现今各省移民响应朝廷诏谕,正源源不断拥入四川,四川的荒田有人开垦了。
康熙展颜,期盼四川早日复苏。他清楚,“填川诏”中的举措已付诸实施并初见成效。他不清楚的是,有的举措在执行中走了样,有的举措则随着时间的推移、移民的增添而不适应了。比如,那些“永不”则不可能“永不”,以至于生出啼笑皆非的事端来。
宁德功没有回到荣昌县履行知县之职,都说他途中艳遇,乐不思蜀,多年不见踪影。圣上得知,盛怒,这等辜负朕心的花心之人,竟敢将复苏四川的天大事于不顾,专事儿女私情,留他何用,下令缉拿问斩,却一直未能归案。
倒是他那宝贝独生女儿宁徙,踏上了去川的万里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