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几拨官员参拜将军,将军客气地笑答,几拨官员乐颠颠离去。好些个官员宣贵昌都不认识,就向勇怀远将军打问。
勇怀远道:“这些人不少是捐官补缺的,你自然不认识。咳,捐官者太多,泛滥成灾了。康熙年间,征讨准噶尔的费用不足,朝廷就鼓励富户捐官,仅山西省当年捐县丞的就有一万二千多人,甘肃省半年就鼓捣了一万七千多人。国子监考察过纳捐补缺的官员,一万多监生里就有九千五百多人不及格,有近六成的人交白卷。”
宣贵昌听着,脸红一阵白一阵,他就是捐官补缺的。好在是晚上,将军是看不出他这表情的,附和道:“可不,不是我危言耸听,那八股文章好难,不是谁都能做的。从四书五经里拿句话来让其破题,没有真功夫自然只能交白卷。”
勇怀远道:“是这个理。咳,白米二十石就可以捐一个县丞。听说,北京城几乎所有的旗人都拿了朝廷发给的老米去捐官。”
宣贵昌奉承:“将军大人说的是实情。大人,在下有个笑话,听不?”
勇怀远道:“你讲。”
宣贵昌是听他父亲说的,未开言先自笑:“说山西有个土财主,六岁时家人就给他捐了官,到八十多岁才得到补缺同知的委任状。家里张灯结彩,门首高悬‘斯文人家’的巨匾。就有人出联:年过八旬尚称‘童’可云寿考,到老五经尤未熟不愧‘书’生。那‘童’乃同知的‘同’的谐音,‘书’乃生疏的‘疏’的谐音。”哈哈笑。
勇怀远也笑:“蛮有意思。”
勇怀远在贵阳与宣贵昌见面时也大惊,恨不得立刻扒了这个欲置他于死地的坏蛋的皮,抽他的筋,又竭力强忍。他知道,宣贵昌是个恶魔,是个天下坏事都干得出来的混蛋。一旦他把自己过去的事捅出去,朝廷和泓玉都不会放过他不会原谅他,自己这荣华富贵就全都完了,还会连累宁徙和孩子们。当时,仇人立在跟前,泓玉也在身边,他无路可退。想到时间这么久了,自己早已发福,早已改名换姓,宣贵昌也许认不出来。也想,即使他认出来,只要他不声张,就彼此心照不宣,他也是畏惧自己的权威的。哼,待等时机成熟,再除了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看着宣贵昌那奴才样,听着他俩的说笑,赵庚弟鄙夷又忧心忡忡,如此官员如此朝政,谈何强国富民?暗思着如何除掉宣贵昌以报家仇。
散戏后,赵庚弟被勇怀远将军叫住,又说了一阵话。泓玉也在,她是个热心人,怨艾道:“赵大人,你不能只是一心做学问一心做官,这样,我来给你做媒,找个门当户对的美貌贤妻。”他拱手道谢:“谢谢夫人。”将军笑道:“我夫人就好做这事儿。”
赵庚弟拜别将军和泓玉出门,骑马回府,拎了灯笼的贴身侍卫骑马紧随。天无星月,全凭灯笼的亮光引路。马蹄踏在浓荫夹持的石板路上“哒哒”作响,街道两旁早已关门闭户。赵庚弟骑马走着,感谢将军和夫人的热情接待,心中燃着复仇的烈焰,布满沉重的担忧。这个世上,善人有之恶人有之善恶兼者有之……
“救命,救命呀……”
身后传来悲怆的呼救声,呼救声戛然没了,“哒哒”的马蹄声中,一蒙面骑士飞驰而过,马背上驮了个女人。月色下,赵庚弟看得清楚,是那个演庞三春的女戏子。“大胆贼人,胆敢抢人!”他打马紧追。侍卫催马紧随。蒙面人扬鞭催马。没有武功的赵庚弟急了,对侍卫喊:“快给我拿下!”侍卫将灯笼交给赵庚弟:“大人放心!”驱马紧追,追上蒙面人,挥舞宝剑,“贼人休走,看剑!”蒙面人赶紧挥腰刀抵挡。
双手被捆绑的女戏子滚落马下,额头触地淌出鲜血。她嘴里塞着布条,说不出话。赵庚弟赶上来,下马扶起女戏子,取出她嘴里的布条:“他为何绑架你?”女戏子只哭不语。赵庚弟为她松绑,用手帕为她包扎额头伤口:“我乃贵阳知府,你有何冤情尽管道来,本府为你做主。”女戏子哭拜:“您是赵大人啊……”泣不成声,“民女谢谢大人搭救之恩!民女卸妆后去小解,就被他绑架了……”
蒙面人敌不过赵庚弟那贴身侍卫,打马奔逃,侍卫紧追不舍。贵州山高林密,贵阳城也林木丛生。蒙面人飞马消失在林丛里。侍卫追进林丛搜寻,没有寻到,担心主人安危,打马返回。
赵庚弟要护送女戏子回戏班子,女戏子说有冤情要向知府大人诉说。此时,他那贴身侍卫赶了回来。赵庚弟就领她去了自己府邸。进到书房坐定后,女戏子跪拜:“赵大人,民女姓焦,名思弟,思念的‘思’,弟弟的‘弟’,民女有冤!”赵庚弟扶她起来:“你坐下说话。”侍卫送来茶水,各自退下。
烛火摇曳。
赵庚弟发现泪水满面的焦思弟比舞台上的角儿更显年轻漂亮,心想,她名思弟,她家老人也如自家老人一样,是希望有儿子呢。焦思弟渴极,咕嘟咕嘟喝茶。赵庚弟心生爱怜,咳,这些个戏子在戏台上风光,其实也苦:“焦思弟,你有何冤情,你说。”焦思弟扑闪泪目:“赵大人,民女早听说了,您是个清官。”就说了宣贵昌几次要挟戏班子头头,要娶她为妾,戏班子头头没有同意。今晚开戏前,宣贵昌又找了戏班子头头说这事,戏班子头头依旧不答应。他就露了凶相,说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他非要得到她,“赵大人,民女敢断定,这蒙面人定是宣贵昌指派来的!”赵庚弟火了,这个混世魔王竟敢霸占女戏子!同情道:“你且在本府养伤,我来想法。”
焦思弟连声道谢。
赵庚弟心里犯愁,这个八面玲珑的宣贵昌,官位比自己高,常在将军府出入,那蒙面人又逃掉了,查无实据,不是随便可以处置的,得想万全之策,得等待时机。侍卫来报,说有民众在府衙门前击鼓喊冤。赵庚弟不敢怠慢,让侍卫安顿焦思弟在府邸住下,立即赶往府衙办案。次日凌晨,他才拖着疲乏的步子回府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