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之间本就相距两丈左右距离，这时各自抱拳施礼再后退，凝肃精气神步罡踏斗，完成攻守的预备式。

端木槿深知黑天魔的修为，勉强压下一腔忿火，再不敢坐大，稳健地从腰中解下化血神刀，刀长四尺，有红色芒影跃动，是一把软兵刃中的神刃。右手握刀，锋铎内敛轻贴在左胁前，身形微侧小九宫步以待。三寸长丹凤目渐阖，目光从缝隙中射出，如两道白练在夜空中闪耀。

“好刀！”

四魔之首的黑天魔唱赞。说完亦从袖中抻出一根藤杖，约二尺长短。这是一种怪兵器，俗称“减铁限” ，是山中千年难遇的老藤精炼制。据说需无数药物阴处熬炼，运道家功法，持巫术打磨三年方成。老魔碧宵寒功臻化境，加上这一杆诡异的兵刃，真不知坏了多少地行仙级的人物。

见到减铁限，端木槿也不免吃惊，亦赞道：“黑天魔的杆棒更好！”

“端木贤弟尚听劝否？”

“进招吧！”音声有些苍然，但却磐石般坚定。原式未变。

老魔也似乎觉得没必要再客气，未见作势已到面前，喝声小心便将藤杖闪电般点出，走中宫风起云涌，罡气撕裂空间的异啸直迫耳鼓，脑门心隐隐乍痛。

老魔功力深厚似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二人此时打斗的地方是在北院偏东两院相交接的地方，一座半亩方圆雕栏连接着一只八角溪亭，沿溪亭阶梯而下是一条南北的大通道，很开阔能通过驷马大车。人行道两边是草坪花圃杂树相间的绿地。再往东五丈外便是山墙了，墙外数里皆是一望无际的枫林，以内清溪数武绕墙而走。

溪亭雕栏的东西两侧飞檐斗拱上各特设有四对大红锦缎长圆形的灯笼，八盏串灯光明耀亮，中燃巨烛以供平时各院行人往来照明。

此时二人在路中心对峙，不远处便是溪亭。

暗影朦胧，老魔一式点出，藤杖传出的劲力隔溪流越墙而走，竟使数丈外的枫林折射阵阵涛声，殷雷隐隐。而溪亭虽隔得较远八盏大红锦缎灯笼却随风摇摆动若波涛，端木院主承受的攻击之强烈可想而知。

然而老端木却未为所动，岳峙渊停，傲然屹立以相对峙。只是须发戟张，衣袂猎猎有声。

藤杖堪堪近身，忽然风停雨住，轻轻软软，幽若一帘春梦，绿色的梦，紫藤的春天在歌唱，似乎舒枝展叶，歌者悠然而莽远，回忆着数百乃至千年的过去，于是无尽的大自然生命蓬勃地律动起来。

紫光莹莹，夜氛妖异。

忽然刀啸，一切都归复原状。

夜在悠柔中漫流。

短兵相接了，却没有声音发出。

因为一切的声音，好像都是疑似，根本就没有声音。

二人换了个位置了。一个照面，平淡得没有一点儿盐味。

忽然藤杖粗长，紫光暴涨，仍是慢慢的缓缓的，却如山般压到。待接近身时竟以肉眼难已企及的奇速突然幻化万千芒影罩住了端木槿胸前左右玄机、期门、七坎等诸大穴，而人化身八方，漫天彻地有无数的紫藤杖搂头劈点。

黑天魔！

黑衣靠，黑斗篷，黑面罩，一只黑色的幽灵。

阴风陡起，杀气弥天。

刀光再一次乍隐乍现。

两种兵器瞬间交合翻飞，这一次没有叫停。夜色中洒满流星雨。罡气碰撞时迸

发出奇异的光闪与异啸。

远远，八角溪亭的东南角崩陷，两根亭柱飞到不知哪儿去了，折裂声惊天动地。

八只灯笼中的两只被震飞飘散于空中倏焉明灭，就像礼花散放为二人打斗唱赞。

一场近乎武林封顶级的厮杀，天地皆为之变色。

佛陀说，世间万象，都为虚幻；在我，无非心魔所致。也是，朗朗乾坤花花世界，酒色财气四座迷关到底有多少人能参得透？有人说，人生的价值观不同于是形成的是非观念也就不同，那么何必强求一致？！

是耶非耶？

端木院主凝聚灵修，不敢少有差池。几个照面下来，突然变招，激电般矮身后挫再滚地急射附身，以地蹚刀势暗藏诡异杀招从下盘突然出刀。颤微微红色芒影切向双脚同时兼挑下阴，快极。

这个角度相当刁钻，而且出其不意，一下子就把老魔数十化身杀得纷纷扬扬凌乱而粉碎，就如万千黑蝴蝶，翩然四散。

端木院主身高不高，这是利用自己的优势使出的怪招。

“啧啧！匪夷所思！”

夜暗中传出老魔赞叹的咂嘴声。

散飞的黑蝴蝶尽数变成更多活体，蜂群般围裹而来，挟无数紫芒形成一张闪电似的杖网罩落，刚刚近身就感到凛冽的罡气能把人压爆，异啸严重扰乱心神；两百招，场面似乎仍然是势均力敌。

亭右的假山石轰飞，连续草木的崩折发出撕裂异声。

剩下的六盏大红灯笼却非常坚强，再不曾有一盏夭折，不知是何原因。或许是二人有意放生，以便照明。

二人的功修都到了收发由心程度，忘我的打斗还能将劲力控制到如此精准，也算哈比极致了。

忽然，万千铁限凝成一根紫藤杖，瞬间猛涨，粗如巨树带着罡风从半天空压到，旋起巨大涡流。

已经避无可避，整个空间都是紫藤杖制造的死亡结界，人完全陷入中心。

攻势顿滞暗叫一声不好，老院主已无暇细想，蓦然伏地而没，只余裳衣如蜕。

杖影攒聚如山，呼啸而下，附近近丈方圆夷为一片秃地，隆然一声下沉为一个深坑。

这还是武功么？简直就是妖法！

“咦？”

藤杖顺势挑起衣蜕不见人影，老魔甚感骇诧。

“人呢？”

光轮，刀焰，缈乎间一轮耀日，生发万条血虹丝绦卷向黑天魔。

“素玉化虚大法？！”

黑天魔惊得魂飞魄散，只感觉无数光的怪眼在逼视，二目难睁；又觉有无数大力的手使劲揪扯，身不由己便往刀芒上送去。

“道友，此乃性命交修之学，端木老弟，何必！”

黑天魔怪叫一声，忽然缩身成束，身上响起一声轻雷，诸般怪影忽焉不见了。再看老魔碧宵寒，袖袍飘飘，如一只黑死人的怪灵，叉手画弧，抱乾坤如处子，再双手往外一推，大喝道：

“绝域雪罡——！”

狂风怒号，冰雪纷飞，人世间迷迷茫茫顿时成了一个难以理解的世界，冰冷之极，严酷无比，邪恶得让人瞠目。

“仓啷！”

端木槿手中刀掉落下来，脚步踉跄现出原形，笨拙得只是移动了两三步就扑通一声僵卧地上。浑身犹如秋风中的落叶，瑟缩不已，呻吟难抑。

可怜，老院主一生恭谨尊严，才德两两，哪曾有过这般落败和折辱？身任红叶山庄北院之主，也不过是慢蹉跎苦修行之意，与众多在此隐修的武林健者神仙大佛一样，绝非是为了点点浮名虚利。罢了，轩辕人至此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侥幸侥幸！端木贤弟，何苦来哉！愚兄确是一番好意，好好想想吧，老哥哥等你回信！”

话落人渺。

夜，施施然前行，似乎能听到它那沉重的脚步。

忽然一阵怪风拂过，寒凉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