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边喝茶边看水妹那短发,心生疑窦,她啷个留的短发?如是她和成敬宇结了婚应该挽毛纂,如是没有结婚应该留长发,或许,或许他俩是订了婚?这么一想,水龙的心好痛。水妹离开他和太公三年多了,他那颗受伤的心的伤口已经在愈合,这阵子,那伤口又被拉开了。
水妹用陶瓷茶壶为水龙掺茶水,说她好想水龙和太公。水龙热了两眼,说太公时常都在念叨她,说他找她找得好苦。责怪水妹也太任性,说走就走,竟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水妹连声认错,说是怕太公和他不让她跟成敬宇走。水妹这么说,水龙那心的伤口如像撒了把盐。看来,是水妹自己要跟成敬宇走的。水妹说,听成敬宇把那重庆府说得那么好,她当时就想,一定要跟他去耍耍,耍上十天半月再回船上来,任太公和水龙打骂都行。水龙那发痛的心又舒缓了些,看来,水妹只是好奇,只是想在重庆府耍一下。就说:“可是,你这一耍就是三年多,竟然没有了音信?”
水妹起身为水龙掺了茶水,盖上茶碗盖,拉过另一张木凳紧挨水龙坐下,心想,再不该瞒我水龙哥了,说:“水龙哥,我对你说实话吧,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成敬宇,他……”
“他啥子?他啷个你了?”
“他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水妹这么说,水龙怔住了。看来赵嫱昨晚的推断没有错,水妹她确实和成敬宇相爱了。倘如真是成敬宇对水妹好,水妹又情愿跟他,我郑水龙不是错怪他们了么?我竟然把敬宇兄的手指头砍断了,这可是没法子弥补的。
水妹又道:“水龙哥,也真得感谢人家赵嫱姐,是她千方百计找到了我。要不然,你也不会到这里来见到我。你不晓得,我天天都在想念你和太公,好想见到你们。我去码头寻过你们,可是,我又怕见到你们,我好无脸面,我怕引起你和太公伤心。水龙哥,你不晓得,我真是时时担心牵挂着你,不晓得你那天跳下楼去摔伤没有?伤得重不重?”
水龙把茶碗里的茶水喝干,说:“我水龙是经得起摔的。”
水妹为水龙添茶水:“今天看见你好好的,我这担心才放下来。”叹气道,“成敬宇对我确实好,我也是自愿和他一起离开木船的,船上的生活实在是太孤寂。”
水龙手捧心口说:“可是有我水龙啊!”
水妹说:“水龙哥,我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又总是对我那么好,我没齿不忘。我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哥哥呢。”
水龙那心的伤口像被猛拉了一刀。是了,她只把我当成她的亲哥哥,她和成敬宇相好和他成亲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万事随缘,我和水妹无缘。水龙这么想,强忍心痛,说:“水妹,你晓得不,你离开后,我和太公好伤心,好挂心!”
水妹点头:“我晓得。当时,成敬宇就劝我应该跟你们招呼一声的,是我不让他跟你们说。水龙哥,我实话跟你说,船上的活路也实在是太苦了,再说,我是真心喜欢他。”
水龙那心的伤口在流血,自己日夜思念的水妹,对自己百般地好,而她那心却是在别人那里的。水龙心里酸痛,又悔,说:“水妹,看来我是错怪敬宇兄了。既然这样,我郑水龙去向他负荆请罪,也让他剁掉我一根手指头。”
水龙这一说,水妹热泪盈眶,说:“水龙哥,何必要这么冤冤相报呢。你是不知道,成敬宇他不怪你,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还说他要是你也会这么做的。他发誓要时时保护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伤害我。他至今也没有做半点对我不规矩的事情,还拿钱供我来这东川书院念书。”笑道,“真想不到,我现在居然是生员了呢。”
水龙说:“水妹,我是从小就梦想进书院做生员呢,我现今是无望了,但愿你能出息,我和太公都会好高兴的。”
水妹笑了,泪水却如注般下落:“我倒情愿是让你来这书院念书呢。”叹气,“水龙哥,好多事情你是不晓得的,唉,你我都是苦命的人啊……”
水妹说了满腹苦恼,水龙才晓得,水妹和成敬宇至今没有结婚是遇到了障碍。
成敬宇也很不幸,他的父辈有三兄弟,他大爸幼小时就在一场瘟疫中命丧黄泉。他父亲成豁发是老二,与他母亲成亲后不久就不辞而别,独自越洋去了美国,至今没有音信。母亲生下他后难产去世,他幺爸成豁达就是他惟一的亲人了。他幺爸膝下只有一个弱智的女儿,视他这成家独苗如同亲生儿子一般,对他的亲事看得很重,断然不同意他与门不当户不对的水妹结婚,并且武断地为他定了亲。他幺爸说,在商言商还得靠商,那未来的亲家就是当今重庆府的商界巨头白老板,我成家的“换钱铺”能办成日进斗金的“福生财钱庄”,就多亏了人家襄助。更麻烦的是,那白老板的独生女儿白莉莉来成家吃席之后,就喜欢上了他。后来,又在成豁达领成敬宇去白家送古钱币时见了第二面,从此认定,非成敬宇不嫁。而成敬宇和他幺爸也几乎闹翻,说是非东方宝萍不娶。他幺爸气得病倒住进宽仁医院,他幺妈下跪求成敬宇听他幺爸的话,弄得成敬宇几近发疯,难以抉择。成敬宇是个重情义的人,他感激幺爸对他的养育之恩,为怕幺爸再有不测,只好听了幺妈的劝,在他幺爸出医院之前,让水妹离开了那个家。成敬宇知道水妹酷爱读书,就偷偷送她来这书院念书。水妹曾经是执意要回船上的,成敬宇哪里同意,苦苦哀求,水妹那心也就软了,又被这书院诱住,就横下心念书了。
水龙听后,更觉得对成敬宇过火了,也体谅水妹处境,长吁短叹:“水妹,你就不想去看看太公?”
水妹说:“我何尝不想呢?一来是没有机会找到你们,二来呢,也是怕引起太公和你伤心,再则呢,这里的斋长管得好严,不是放假哪里能离开。这回你来了,我是无论如何要去看望太公他老人家了……”
二人正说着,门帘被撩开,人影一闪,走进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