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豁达看侄儿,继续说:“制钱嘛,是日常生活大量流通的货币;而银两呢,则主要是用于田赋征收和商业往来。现今制钱的铸造权在成都,是四川潘司所属的‘宝川局’制造,控制着四川的金融大权。”
成敬宇说:“重庆就不可以制造?”
成豁达说:“也有在制造的。宇儿,现在是银贵钱贱,白银已经成为了占优势的并且也在普遍使用的货币,这对于重庆这个通商口岸是好事情也是弊端诸多。”
“为啥子呢?”成敬宇问。
“主要嘛,是银两没有全国统一的规格。”成豁达说,“规格不一,就造成了各省,乃至各商业帮口都在各自铸造银两,结果是市银的成色不一、平砝不一。宇儿,你跑生意,应该晓得的,每次的交易都不是先谈价格,而是得先谈妥使用的银两和平砝再谈价格,之后,方能成交。”
成敬宇点头:“好复杂,好麻烦。”
成豁达说:“所以呀,现今是急需要货币统一,尤其是重庆开埠之后,更是迫在眉梢之急啊!”
两人说得兴趣,不觉来到一幢高院墙的“走马转阁楼”前。
“呵呵,到白家了!”成豁达领成敬宇进了大槽门。
这是幢四合院、三重堂的古色古香的居所。
早有下人迎了过来:“啊,成老板来了,请,请!”
重庆府商界巨头白老板的堂屋是中西式的,巨木结构的内饰、西式摆设的家具,显示出古旧、富裕、气派和现代。
手执银质水烟袋的白老板精瘦干练,声如铜磬:“哈,豁达、敬宇来了,坐!”
成豁达拱手道:“打搅白老板了。”拉成敬宇坐下。
“豁达,你客气啊,我是请还请不来呢。”白老板笑道,对下人,“看茶!”
成豁达就递过那精致包装了“大宋宝通”古钱币的礼品盒给白老板:“还望白老板笑纳。”
白老板接过礼品盒:“来就来嘛,还送啥子礼啊。”打开礼品盒,取出古币看,吃惊不小,“成兄,你看你,也太破费啰,这可是大价钱的古董啊!”
成豁达笑道:“不成敬意。”
白老板笑:“豁达呀,你是挠到了我的痒处呢,晓得我喜欢古董,那我就不客气啰。”收下了礼品。
下人恭敬地端了龙井茶来。
喝茶间,白老板不时打量成敬宇,咕嘟嘟抽水烟:“敬宇,还不愿意跟你幺爸一起干?”
成敬宇笑,没有吱声。
成豁达说:“犬侄儿啥都好,就是不喜欢金融业。”
白老板呵哈笑:“年轻人嘛,自有其所好。这金融业嘛,来钱快来钱多,风险也实在太大。”对成豁达,“豁达,现今洋商购办土货都须以现金交易,而重庆呢,没有银行可通。所以呀,那些洋商对其所携带的银洋甚为可虞呢。”
成豁达呷口茶,说:“是呀,重庆没得外国银行,连代理经营外国汇兑的机构也没得。我们啦,是看着洋钱没法子赚啊。”
白老板说:“豁达呀,你得早些考虑他途,不要在换钱铺这一颗树子上吊死。”扳手指头说,“你应该晓得吧,重庆的‘天成亨’、‘日升昌’、‘蔚泰厚’、‘蔚盛长’、‘宝丰隆’、‘百川通’这些票号,现今呢,几乎都是放款大于存款,这啷个行,这不是在做赔本买卖么!”
成豁达点头:“票号牵扯的瓜葛多,不好做,所以我改做了换钱铺。”
白老板说:“换钱铺倒是好做些。”
成豁达笑:“都是靠白老板时常提醒,将来,我还想办成钱庄。”
白老板点头:“办钱庄嘛,会好一些。”看成敬宇,“敬宇,你说呢?”
成敬宇并不认同:“这,依我看,这票号、换钱铺和钱庄的寿命都不会长,早迟要被银行所取代。”
白老板拍腿道:“说得好,敬宇有见解!如是办了银行,那些洋商的银子就可以大把大把地赚了,官府的钱也好弄啰。”对成豁达,“成兄呀,你后福不浅啊,有恁么个精灵的有见解的好侄儿!”
成豁达呵呵笑:“白老板过奖了,他这也是纸上谈兵,他现今连金融业这个门槛都还不想进呢。”
三个人说时,白老板夫人和女儿白莉莉走进来。屋子里就有了人女气息。肤色白皙的白夫人雍容华贵,白老板的独生女儿白莉莉苗条清秀。成豁达瞟眼看白莉莉,她身穿窄腰旗袍,肩披嫩色坎肩,足登花盆式半高底鞋,腼腆地笑。心想,这女子只兼有她父母的优点呢。
珠光宝气的白夫人走过来,乜白老板,说:“看你,干筋筋个人,嗓门大得吓人。”
成豁达站起身来:“啊,白夫人和千斤来了!”
成敬宇就看了白夫人身边的白莉莉一眼。白莉莉的目光正好和他那目光相碰,白净的脸蛋已经通红通红。成敬宇和白莉莉这是第二次见面,那次,幺爸和幺妈请白老板来家吃席,白夫人和白莉莉也来了。
有下人匆匆进来,在白老板耳边禀报。
白老板腾地起身,放下水烟袋,对成豁达拱手道:“豁达老兄,实在对不起,我得要失陪了,我那亲戚来了。”
成豁达自然知晓是白老板那军阀亲戚来了,起身说:“你忙,你忙,啊,我们也告辞了。”对白老板夫妇拱手道别。
白老板遗憾地:“好嘛,我们改日再叙。”
终于可以回家了,成敬宇长吁口气,紧忙跟了幺爸往堂屋外走,觑眼看见,白莉莉那目光在扫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