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以后忙起来,我大概顾不上这个家了,您可得多照顾自己,别老是中午自己糊弄一顿。”杜雨燕想起来叮嘱。
“瞎操什么心,我中午从食堂打饭过来,还能饿着奶奶和咱们安安。”黎潇从厨房里探出头。
“你们都忙,不用老想着我。”
一家人正说着,院门从外面敲响。
杜雨燕将毛巾搭在盆边,抬脚过去开门。
看着门外一位陌生的中年妇人,杜雨燕问了句,“您找哪位?”
“是杜经理吧?”妇人一把抓住杜雨燕的手,“我特地过来谢救命大恩的。我是叫潘少梅,是宝珠的妈。”
黎家的东屋,杜雨燕将一杯茶放到正抹着眼泪的潘少梅手里。
一道视线从旁边投过来,杜雨燕装作没看见。
本以为糊弄过去的事,却被老吴爱人上门揭穿了。
“坐下吧!”黎潇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杜雨燕瞅了黎潇一眼,坐了过去。
这一关总是要过。
“真厉害!”黎潇轻轻吐出三个字。
杜雨燕心虚地咳了一声。
潘少梅还在跟杜老太说着,“我在医院还骂老吴,杜经理这是救了咱们一家的命,给人磕头都是应该的!”
杜雨燕正观察黎潇的神色,冷不丁潘少梅已经到了跟前。
就在潘少梅膝盖弯下的那刻,杜雨燕一把将她扶起,“不至于这样,我当时就是瞧见二楼着火,怕烧到咱们那儿,真没想到,你们家宝珠在里头,‘救命恩人’我可不敢当。”
这是实话,人是无意中救下,杜雨燕也是在确定里面的火熄了,才走进去。
“这头,我无论如何都要磕!”潘少梅眼圈红红地道。
杜雨燕快抓不住了,黎潇也不帮忙,她只得朝杜老太递眼色。
“她大嫂子,你真跪了,可是折我孙女阳寿,这一大屋子娃娃,你也不忍吧!”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潘少梅立马站住了。
杜雨燕摸了摸鼻子,莫名感到压力好大。
“吴婶,留下来吃饭吧?”黎潇邀请道。
“不用了,我还得赶去医院。”潘少梅忙摆手。
“宝珠现在怎么样了?”杜雨燕想起来问道。
“她……还好!”潘少梅哽咽地道:“我得走了,杜经理,要不咱们到外头说两句?”
院门外,不只杜雨燕抱着安安出来,杜老太送到了外面。
“宝珠没查出什么……问题吧?”杜雨燕不放心地问了出来。
潘少梅应该是明白了杜雨燕的意思,抽着鼻子道:“医生看了,孩子……没遭那罪。”
杜雨燕长吐了一口气。
冲进火场发现吴宝珠的时候,她上衣是被撕烂的状态,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哆嗦。
杜雨燕正好穿了白大褂,急中生智给那丫头套上,才没引起过分关注。
明眼人都看得出,发生过什么事。
“让她好好休息!”杜雨燕安慰了句。
潘少梅抬眼望了望天,随手目光落到安安身上,“你这孩子长得真好!”
“脾气坏得很呢!”杜雨燕用手背抚了抚安安吹弹可破的小脸。
虽然小丫头脾气不好,一不高兴就跟你嚷嚷,可粉雕玉琢,白里透红,头发还有点小自来卷,谁见了都喜欢得不行。
“我家宝珠这么大的时候,也讨人喜欢,眼睛大大的,谁都说呀,是个美人坯子。”
杜老太没听明白两人打的哑迷,只注意到潘少梅情绪好了一点,笑道:“啥时候有空,把孩子带过来看看,我们安安可喜欢漂亮阿姨了。”
“她一直在吃药,越长越丑了。”潘少梅的自嘲中带了几分伤心。
杜雨燕注视着潘少梅,作为母亲,她能理解人家的心情。很难想像,如果自家有一个孩子遇到吴宝珠这种状况,她将会如何痛苦。
“一岁的时候,宝珠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了。”潘少梅低着头,双手绞在一块,“不管我们怎么逗她,她好像都听不到。只喜欢拿着蜡笔,在家里乱涂乱画。”
“那是什么病啊?”杜老太不解。
“开始就以为她胆小内向,我们想着,送到托儿所,跟孩子们玩在一处,总会好一点。可谁想到,就因为一个小孩抢她的蜡笔,她把人家的头发抓出了血。”
杜老太哎哟了一声。
“从那时起,托儿所不让去了。我在街道工厂做床单,那会儿没办法,就把孩子带过去,可里面缝纫机太吵,宝珠一进去就吓得直叫。后头我跟老吴只能轮流在家带。直到有一回,一个当过赤脚医生的亲戚让我们带孩子去精神病院看看。”
杜老太一脸心疼,“怎么去那地方?”
“医生说是……精神病。”潘少梅的声音出奇得平静。
她此刻的平静,换一种说法,是被生活折磨得已经麻木。
其实听到这儿,杜雨燕差不多明白了。
吴宝珠应该就是自闭症。
可惜这个年代,还没有对自闭症的认知。
医生误诊了。
“医生说了,得让这孩子多接触人,她才能有反应。后头上了学,她那位班主任心地挺好的,虽然宝珠总是考不及格,可多少能说几句话了。我们还高兴,孩子只要正常,也不用多有出息,回头再上个班、成个家,我们任务也完成了。”
杜雨燕忍不住琢磨。
吴宝珠要是对外界刺激真能有反应,应该还属于轻症。
无奈她不是心理医生,也是帮不上忙。
“杜经理,你能不能收下孩子?”潘少梅冷不丁来了句。
绕来绕去,还是为了工作?
老吴两口子这是认准雨花社了?
“那是得收!”杜老太这会已经抹起眼泪。
潘少梅显然从杜老太这儿得到了信心,“杜经理,我知道难为你了。我这孩子乖得很,你好好教,她一定听你的。”
“我……”
“要不是你,我家宝珠大概就没了。我在想啊,人还是得靠缘份。平常除了我们,宝珠谁都不让碰。今儿老吴亲眼看到了,你抱着她时,她动都不动。只有放你这儿,我们才安心!”
杜雨燕在心里苦笑,这就是赤果果的道德绑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