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车大嫂的面，杜雨燕还得粉饰太平，“天无绝人之路。刚才过来。姐夫在外头下棋，我问过他，能不能去工商所登个记。我想吧，回头推个车出来卖馄饨，多少也能挣点。我看街上已经不少人在干了。”

“你还真想得出来。不过你这点挺好，什么都打不垮你。”车大嫂也没当真，又劝了句，“上回那钱，我不急着用，搁你那儿三、五年都没事。不够也不要硬撑。我还有一张存款单，你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去取。家里把老人安顿好，你也不用真把自己当牛使。”

杜雨燕是真有摆摊的想法，突然背上那么多债，她得赶紧挣钱，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一家老小。

“雨燕，快回家看看！”张小芳急切的喊叫声，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杜雨燕心猛地跳了跳，一下站起了身。

几天之后的县医院一间病房，有医生查完房，走到杜满堂的病床边。

杜满堂正靠在床头发怔，瞧见人过来，赶紧坐起。

“老人家，你家属去哪儿了？”医生问了一句。

“我想喝点粥，我闺女去食堂了。”杜满堂声音沙哑地回道。

医生一笑，“老人家，你也是命大，孩子也孝顺，连夜把你送过来。这样再晚几个小时，我们想救都来不及了。”

“多谢医生。”杜满堂神色萎顿。

能活回来，并不让杜满堂有多开心。

倒是这会儿，杜雨燕端着饭盒进来了。

“小杜同志啊，你爹问题不大了，再住个一两天就能回去。”医生招呼了一句。

杜雨燕连声感谢，特意将医生送出病房外。

医生是车大嫂帮忙找的专家，自然对杜满堂的病多关注了点。

等杜雨燕回到病房，杜满堂还在发呆。

“不是想喝粥吗？”杜雨燕将饭盒打开，递到了杜满堂面前。

杜满堂回过神，赶紧用手接过，趁机小心地看看杜雨燕。

“快喝呀，赶紧好起来，这两天二宝一直在问，外爷什么时候回？”

杜满堂不免感动，“还是少涵知道心疼人。”

“你想多了，前两天二宝把你后院的花薅光了，送给幼儿园好几个小姑娘。他怕你回去揍他！”

“这孩子！”杜满堂很勉强地笑了一声。

杜雨燕仔细观察着杜满堂。刚才走廊上，医生和她谈了谈。

杜满堂身体恢复得有点慢，问题出在了情緒上。

其实杜雨燕也在担心，杜满堂别最后搞抑郁了。

话说回来，杜雨燕根本想不到，她这个胆小怕事的爹会偷偷喝了半瓶敌敌畏。

那晚在车家听到消息，杜雨燕赶紧冲回家。

出事的时候，家里只剩下杜老太和杜满堂。

杜老太担心快六十的儿子一天都没吃东西，特意为他下了面，结果推门便闻到一股怪味，随后看到人趴在床边，吐了一地。

多亏张小芳听到了家里的动静。

更多亏车大哥和郭红武都跟过来，大家一块儿将人送到镇卫生院，后头卫生院处理不了，车大嫂连夜找了供销社的货车司机，又把人送到了县里。

此刻杜满堂妥了一勺粥，却迟迟不放到嘴边。

“那钱筹到了。”杜雨燕道：“我明后天就去村里。”

眼见着，杜满堂手里勺子掉在被子上。

杜雨燕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帮他收拾。

总算弄干净，杜雨燕一抬头，发现杜满堂正瞧着她。

略想了想，杜雨燕问道：“爹，还有别的外债吗？”

杜满堂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没，真没了！”

杜雨燕笑了，“那我就不怕了。这次算我走运，你活下来了，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心里肯定过不去！不就是一点钱吗！”

“对不住，我回头再不干这蠢事。”杜满堂脸有些红。

“这事过去了。以后好好的。人除了死，都不是大事！”

听到这话，杜满堂鼓起勇气，“我……是不想拖累你。”

那天在杜家老宅，看着破败的屋子又瞧瞧手里那厚厚一叠欠条，杜满堂就垮了。

他这辈子活得窝囊，到后头还要连累女儿。

杜满堂过不了自己这关。

喝下那瓶敌敌畏前，杜满堂整整想了一天。也只有他死了，这事才能了结。

“这回我的债算是欠下了，后面几年可能要辛苦，我指望爹帮把手。你可得说话算数！”

杜满堂呜呜的哭了出来，“闺女啊，我对不住你！你小时候，我也没照应好，如今还给你添了那么大麻烦！”

对于他来说，那一千多块钱的在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可这会儿杜雨燕还在安慰他。

“有啥好哭的呢？天塌下来，有我这闺女帮你顶着，要是别人，早偷着乐，就你非要给我添堵。”杜雨燕拿过一条毛巾，在杜满堂脸上抹了几把。

或许是因为父女之间这段推心置腹的谈话，杜满堂终于喝完了粥，也终于安安心心地睡着了。

杜雨燕洗了碗回来，看看床上睡着的人，总算放了一点心。

“杜叔现在怎么样了？”张小芳的声音传过来。

杜雨燕吃惊地看过去，“你怎么来的？”

“我代大家伙过来瞧瞧呀。”张小芳说着话，将手里的红糖和奶粉放到床尾，“你这几天不在，都怪想的。”

“医生说过两天就回去了，最近生意还好吧？”

“天热起来，吃饭的人也少了。”

杜雨燕忙问，“电风扇还没到吗？你们怎么办事的。”

提到工作，杜雨燕瞬间忘了别的。

“放心，今天就来装。”张小芳笑了出来，随即压低声音，“到底差多少呀？”

杜雨燕思绪又被拉回来，“一千多。”

杜雨燕如今最恨的不只李秀兰，还有王成德。

反正那些欠条，她都留着。

这会儿实在没空。杜雨燕就等王成德过几年出来，她就去起诉，就算拿不回钱，也得让王成德在监狱里待着。

张小芳拍了拍杜雨燕的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纸包。

“什么？”

“里面是一千五，郭经理特意批的。我刚从县人民银行取出来。算你向饭店借款，都是一个单位的，咱们还能不救你的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