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燕猜错了。
“我刚才……看到任大平。”张小芳朝着店西头指了指。
任大平?
“刚才远远看到他,我以为是过来吃饭的,结果服务员都叫他‘经理’。”
“不错,这人有点本事。”杜雨燕随口道。
看来任大平的再就业之路挺顺畅。
张小芳迟疑了一下,“白霆到讨厌这个人。他跟我说过,前两次去镇上,就想去找任大平算账,都给任大平躲过去了。算了,咱们还是赶紧走,我怕白霆……”
怕他冲动到,上去直接揍任大平?
杜雨燕望向了张小芳身后,白霆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回来。
白霆向来注重形象,今天明显捯饬过,头上打了发蜡,还穿了一件市面上不容易见到的皮夹克。
不过此时,他的皮夹克被围在朝阳的腰上,自己就一件毛衣御寒。
杜雨燕主动提到,“都去我家吧,我烧点水给朝阳洗澡。”
白霆却道:“这么大冷天的,家里怎么洗?刚才商量好了,两个小子跟我去澡堂泡泡。”
“我也去!”二宝急吼吼地道。
“跟你妈一个样,什么便宜都爱占,去澡堂是咱们爷们儿的事,不带小屁孩子。”白霆在二宝头上拍了一把。
二宝因为被否绝了进澡堂的资格,不痛快了半天,这会儿在黎家西屋里,把谱子唱得山响。
杜雨燕将饭做上,特意到西屋外头看了一眼。小柱子趴在床边玩玩具,对二宝的声嘶力竭早习以为常。
杜老太声音从院子里传进来,“都洗完了?”
杜雨燕忙走了出去。
白霆提着放了脏衣服的网兜,带着两个头发还湿漉漉的孩子走进院子。
朝阳和大宝个头差不多,这会儿从头到脚的衣裳都换过。
二宝也跑到外面,“朝阳哥哥!”
只看得到朝阳,这小家伙还记着刚才的仇。
朝阳冲着二宝嘿嘿一笑,勾住他的脖子,将他带进了屋里,“教你下跳棋!”
杜雨燕一直等到孩子们都进去了,才朝着白霆望过去。
厨房里,白霆将朝阳那条棉裤递给杜雨燕。
“这小子以后可以当地下党,怎么盘问都不肯说。”
“发现什么没有?”
“腿上还有后背好几处伤,新旧都有。”白霆皱起眉头,“左小腿有两处烫伤,听说肿了好久。”
杜雨燕不自觉抖了一下。
“对了,他让我不要告诉他外公。”白霆朝着屋那边看了过去。
“大宝呢?”
“你儿子情况好一点。”白霆又指了指棉裤上面几个破洞,“看出这是什么?”
是……烟头烫的。
这下杜雨燕头皮都发麻了。
如果不是二宝不小心打翻碗,白霆带朝阳去厕所整理,不会发现他腿上有伤痕,并且不止一处。之所以提出要带孩子们去澡堂,不过是白霆找的借口,他要看一看,这个孩子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谁干的?“杜雨燕紧紧抿住了唇。
“不是告诉你,他不肯说。你家大宝也有样学样。”白霆笑了一声,“可以理解,男孩到这个岁数,都以为自己长大了,被人欺负这事告诉大人,就是没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的确,如果孩子们想说,应该早就说了。
杜雨燕此刻无比自责,也是她太粗心。
之前未必没有征兆。就比如,自从到汉源上学,朝阳明显没有在宝马镇那会儿活泼好动,话也少了很多;又比如……来自其他孩子的孤立。
“我明天去学校。”杜雨燕说道。
白霆开始拱火,“就看你的了。有本事别窝里横,帮孩子们出口恶气。对了,要是一个人干不过,叫我一声!”
投过去一记白眼,杜雨燕想到,有些话还得跟白霆讲清楚,“不管你是不是想讨好小芳,门面的事儿,我要谢你。回头带女朋友或者老婆过来,我也给你免单。”
“免单……你是说,不收我钱是吧?用不着,我老婆不是终身免费吗?”
杜雨燕一脸严肃,“我不跟你开玩笑,你想追谁,是你的自由。如果小芳上了你的当,我再着急也没有用。还是那句话,别伤到她,我指的不只是感情上的伤害。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你做得周全,她的压力也小一点。”
“在你眼里,男的都没好人了?”白霆不以为然。
杜雨燕看着白霆,“谁说的,大宝他爸就是好人。”
白霆呵呵两声,“日久才见人心。过上一、二十年,你再回答我这个问题。”
杜雨燕一脸好笑,将棉裤拿到外头晾着,又回来道:“再过三、四十年,我也敢这么说。”
走到灶台边,杜雨燕盛出了锅里的饭。
“晚上吃什么?”白霆走过来道。
“给孩子们做蛋包饭,朝阳最喜欢。你要不要留下来,多一张嘴而已。”
“拿个饭盒,给我装三份,我给小芳她们送过去。”白霆随口道。
这是真敢开口啊!
可今天欠了人情,就算白霆要三十份蛋包饭,杜雨燕也得做呀!
美食最能抚慰人心,孩子也逃不过这条定律。
晚上王老爷子派助手过来接他,朝阳开心地跟杜雨燕约好,下个星期过来,不仅有蛋包饭,还有糖醋鳜鱼和红烧肉。
杜雨燕带着三个孩子送到门外,看着朝阳坐上王老爷子的车。
朝远去的车挥了挥手,杜雨燕并没急着回去,把两个小的哄进里面,便看向大宝。
大宝也瞧着杜雨燕,应该是意识到她想说什么,脖子缩了缩。
“朝阳和你身上的伤?”
大宝已经大了,杜雨燕早就不帮他洗澡,而且附小宿舍也有澡堂,她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白叔叔说话不算数,他说帮我们保密的。”大宝急了。
“知道情况的严重性吗?白叔叔如果跟我保密,妈妈可能等朝阳被人打死,才知道真相。你大姨就他一个孩子,你让她和你姨父怎么活?让我怎么跟人交代?”
杜雨燕语气里少有的严峻,让大宝不敢抬头。
好一会后,大宝嗫嚅道:“刘老师说,等明年他们毕业,就没事了。”
“她跟你们讲这种话?”杜雨燕气得拳头都紧了。
住校的孩子们,没有父母在身边,只能依赖老师。
开家长会的时候,杜雨燕见过两个孩子的班主任。刘老师三十来岁,看上去和和气气,说话也轻言细语。
刚入学那时,大宝特别喜欢刘老师,可后面再没有提过她。杜雨燕有时问起,孩子也支吾以对。
原来,是被喜欢的人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