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那男人道:“老夫人,樟树坪下面那十亩田可是保水田哪,你把它买掉不觉得可惜吗?你再好好想一想吧,再说,你们家的田已经所剩不多了,你总要留下一些来养老吧?”
婆婆叹口气道:“唉!我们家的景况你不是不知道,只要能对付得过去,又哪会卖田呢……老爷子在外面从来就不管家里,家里又没有别的收入,除了这座祖屋和剩下的几十亩田外,再也没有什么了。可屋空了架子还在,亲戚面前还得强充阔气,一年的人情照常要做。佃户们交的那点租子根本就不够开销。没办法,只好典东卖西。我是过一天算一天,哪还想到养老?而今耀林没了,我更是心如死灰了……”
那人也叹口气道:“唉!年成不好,谁也没法子。”
“谁说不是呢,运年贤侄,就看在街坊邻舍的面子上,再加一点吧。你财大气粗,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的,而且,我们也不是头一回做交易了,你说是吧?”
“老夫人,话虽是这样说,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别看着我这些年置了些田产,都以为我发了财,其实你们哪里知道我是‘马屎皮面光,里面包老糠’!现在年成不好,出产不多,在加上物价飞涨,票子暴跌,我每日里都是出的多入的少……”顿了一会,他好象是下了狠心似的说:“不过,我就是再困难,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要加一点的。这样吧,每亩再加半担谷子,再多实在是不行了……”
“好!就这样定!”婆婆也爽快道:“你真是个好心人,让菩萨保佑你家业兴旺。”
“唉!兴不兴旺我倒无所谓。逢上这年成,能够活着就不错了……我走了,老夫人,你再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做决定吧。”
那人走后,堂屋里一片寂静。愫愫再也躺不下去了,赶忙起床。吃早饭时候,愫愫忍不住问婆婆道:“妈,不卖田不行吗?”
婆婆闻言,沉默了一会,慢慢放下碗筷,说;“愫愫,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家中这些难堪事的,但想来你也不是外人了,我就把家里的境况都告诉你吧。”
“愫愫,你看看这屋子,莫看它高大气派,可我们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就差没有把它买掉了。”婆婆说着,眼睛里滚出了一串浑浊的泪水。她用干枯的手背抹了抹,又接着说下去:
“以前我们李家兴旺的景象,那真是没法形容的。我嫁来李家的时候,耀林他爷爷还在省城里作官,耀林他爸在家经营田产。那时李家有数不清的田产。后来,耀林爷爷过世,耀林他爸便不再安心在家经营。他变卖了大半的田产,跑到省城托耀林爷爷的旧属关系,好不容易弄了个官职。他从此一去不回。我一个女人家,顾了家里又顾不了外面,加上不善经营,家境便一年不如一年了。好不容易把耀林带大,送他上学,从小学一直读到大学,所需的费用都是我苦力支撑。实在没办法,就典东卖西……原想等耀林学成后光宗耀祖,李家再有个兴旺之日,可是没想到他却……你们成亲时的费用是我买了几十亩田才勉强维持的。现在家里能当的都当了,能卖的都卖了,就只剩下这座老房子和二,三十亩田了。”
婆婆说到这里,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满眼的泪水一串接一串地滴落下来。愫愫不免也黯然神伤 ,含泪无语。
过了一会,婆婆又说道:“愫愫,我想了好久,你跟耀林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我不敢用老规矩来束缚你在李家清守。怪只怪我们李家没有福气得你这样的好媳妇。我看你还是回娘家去住吧,等以后再寻一个好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