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文却含笑未语，信步朝前走去。王雅丽则蹦跳几步到他前面，把手去竹枝上扯了扯，让竹叶洒下一地雨水。然后她咯咯咯地笑着，并调皮地歪着美丽的脸庞，望着贵文道；“你刚才说的有事，是什么事呀？”

“没什么事，一点小事。”

“是不是到樟树坪看李耀林去了？”

贵文惊异地停住脚步，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从你鞋上和裤管上的泥点猜到的。”俄顷，她又说：“李耀林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真该瞑目了！”

贵文却抬眼望远处的雾蒙蒙的山际，声调沉郁地说：“我跟耀林自小就是好朋友，虽然后来我没能与他一同到省城读书，但我理解他的选择。我为他的英年早逝，为我痛失好友而感到悲哀和惋惜……王小姐，作为一个热血青年，处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年代，你难道不觉得耀林他们的死是悲壮的振耳发聩的号角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他们的死，不过是理想主义者的自我毁灭罢了，有什么悲壮可言呢？他们的死，充其量就象这雨点落在小河里一样，不过起几圈波纹罢了。只要雨一停，即又恢复死水一潭。难道你不看见这里的人们还不是都按命定的方式生活着么？整个社会还不是一样地充满着贫穷和死亡么？有那一点因他们的死而改变了呢？”

王雅丽说完，不由又带点歉意道：“贵文，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在贬低你的朋友，”

“没关系，你只不过是阐述你个人的观点罢了。”末了，他不觉一笑道：“王小姐，这么说来，你倒是值得庆幸的呢！”

王雅丽一时不解他这话的意思，不由闪着明亮的眸子望着他。赵贵文笑道：“你难道忘了，你阿爸不是想把你许配给耀林吗？幸好李家没有答应，不然的话，你哪还有闲情在这雨中散步呢？这不是值得庆幸吗？哈哈……”

原来王雅丽就是枫木寨王保长的女儿。曾在省城读过两年书，后来回家闲居，她父亲因看中李家名声及耀林的人材，想把她许配给耀林。其实这也正和她意，没想到李家却没有接受，不但使得王保长非常气恼，连王雅丽也感到没趣。再后来，耀林他们出了事后，五龙村小学缺教师，赵乡长三番几次托人相请，她这才到五龙村当起老师来了。

当下她听了赵贵文的话，禁不住也笑了起来，说：“想不到平常严肃得怕人的赵老师也懂得诙谐！说实在的，即使我与耀林成了婚，我也不会为他的去世而流泪的。更不会象他现在的遗孀柳愫愫那样悲痛得死去活来的。我照样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去生活，照样会在雨中享受大自然的乐趣。更何况我与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瓜葛，无所谓庆幸不庆幸。”

王雅丽说着，忽然钻进他的伞内，湿漉漉的冒着热气的身体几乎贴着了他。他低低笑着说：“若说庆幸的话，倒是庆幸我与耀林没有成，才使我有机会碰到你。”说完，她咯咯地大笑，跑出伞外。两只圆滑的手臂张开着，在雨中一边跑一边嘴里不停地“飞呀飞呀”地喊着。

赵贵文不由怔怔地望着她那象燕子似的轻盈的身影，回味着她那温热香软的熨贴。他的白皙的脸庞禁不住露出了迷惘的神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