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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三八节到了，华明海转业回来到医院上班也有近半年了。这天，刚一上班，刘有权就递给他一份文件，说：“看看吧，卫生局转发的通知。”华明海接过一看，大概内容是“三八”节期间，市里要表彰一批优秀妇女和先进班组，要求明天上午上报先进材料。文件是由市精神文明办和市妇联联合下发的，在我们国家每逢一些公立的节日都要表彰一些先进单位和个人，这几乎成了一个定律。诸如，五一表彰劳动模范、七一表彰优秀党员等等。类似这种活动，一般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但主管机关活就多了，忙着搞评选，搞材料，搞表彰什么的，总有干不完的活。

刘有权说：“院党委会研究决定，优秀妇女推荐杨燕，先进班组推荐精三科。杨燕的材料由小卢来搞，精三科的材料就由你来搞。记住，明天上午下班前交稿。”

精三科是医院专门收治女精神病人的科室，从医生到护士，这里清一色都是女同志，因为是精神科，这个岗位对病人来讲，既神秘又特殊，所以评她们为先进一点也不奇怪。可要弄她们的材料，华明海倒显得为难了，虽然来医院快半年了，除了公事他很少下到科室，对这个清一色女性的精三科他就更少涉足，现在要他搞材料，他真不知从哪里下手。但多年的部队生活养成了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习惯，他顺从地从刘有权手中接过了文件。

好在精三科护长是他的老熟人。说是老熟人，其实也就是上次和她一起带那女孩子去做处女检查有过短暂的交往，算认识，之后在院里进进出出偶尔也见过很几次面，每次见面大多是打个招呼，当然偶尔也会聊上几句，但不管怎么说，对于他这个初来者，也算是老熟人了。

当天上午，他便来到精三科找杨燕，杨燕穿着一身白大褂正在指挥几个护士发药，见他来了，开玩笑的打个招呼：“哎哟！机关领导下科室了，欢迎欢迎！”说罢，她指着一旁的椅子说：“你先坐一下，等我忙完了再陪你。”说完她又在吩咐那帮小护士们干着干那。

“机关领导”这个词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蹦出了，华明海一定觉得很扎耳，因为在这之前，他不止一次的听机关楼的同事讲过，院里相当部分的人是很抵触机关的，他们总认为机关干部光讲政治不干活，光拿奖金不做事，好像天下的财富都是他们创造的，机关里都是一帮光耍嘴皮不干活的闲人，甚至只是制造麻烦不务正业的人。这也正是平时他很少下科室的原因。可他认为杨燕不同，至少他不会认为杨燕是在讥讽他。

坐在一旁没事，他的目光很自然就停留在杨燕的脸上。他发现，苏燕穿着白大褂，带着护士帽，额头上自然流露出几丝刘海，显得十分的端庄、可人。华明海知道杨燕家是北京的，这大城市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除了会保养外，外在的气质也是那么的好，展现给别人的一颦一笑都十分的端庄、靓丽。相比之下，她眼前的这帮小护士可就逊色多了，每逢杨燕讲完一件事情，她们就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有的还故作撒娇状“护长，我不嘛！”真像一群长不大的黄毛丫头，见她们这样，华明海心里竟莫名其妙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要是娶了她们当中一个做妻子，日子还怎么过，杨燕则不同，她是那种工作上是一把好手，家里是贤内助的人，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上得厅堂进的厨房那种佼佼者。暗地里，他把苏燕当成了择偶标准。

好不容易，杨燕打发了那帮小丫头，他赶紧站起来说明来历。

“你呀，怎么挑我最忙的时间来？”杨燕为难的说。

“没办法，刚接到的通知，材料明天上午就要报到市里，现在来找你了解情况，晚上肯定还要加班。”华明海说。

“你来医院不久，不理解院里的情况，和你们机关不同，上午科室的工作都是很忙的，下午稍好一些。”苏燕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下午四点，我在办公室等你。”

华明海说：“时间太紧，我怕赶不出来。”

杨燕说：“额......你看，这样吧？我把这几年科室的总结和先进材料给你找出来，你先看一下，下午我们再聊好吗？”

既然这样，华明海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说道：“行吧，下午四点我来找你。”他拿了材料便返回了机关楼。

下午四点，华明海准时来到了精三科，杨燕正坐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见他来了，抬手看看腕上的表，说：“到底是军人出身，正好四点。”说罢便起身给华明海倒水。

华明海和杨燕在一起聊了很多，一直到下班号吹响才离开。

回机关楼的路上，华明海心里开始嘀咕了，写什么呢？听苏燕讲了一个下午，她说的和上午拿走的材料差不多。说起写材料，华明海并不陌生，以前在部队也写过，而且还写过不少，什么年初计划、年终总结，包括事迹材料，他都写过。他的文笔不错，念中学时候作文就等过奖，到部队后，也经常写稿投到报社，也发表过一些文章。可眼前精三科这篇事迹材料倒难住了他，按他的想法，事迹材料既要写得真实，又要写出特点，尤其不能和往年一样。当然，他相信，给他充足的时间了解情况，充足的时间构思和酝酿，他是有信心写好这份材料的。当晚，他坐在书桌前苦思冥想，还是没写出几个字。

第二天，刘有权一见他开口便问：“怎么样？材料弄出来没有？”

华明海沮丧的说：“还没呢，我想再了解了解情况。”

刘有权不耐烦的说：“还了解个啥，等你了解完市里的骂娘电话早打来了。”说罢，他拧头对卢景林说：“小卢你来写吧。”

华明海的神情更加沮丧了，他不得不承认短期内他无法完成精三科这份先进材料，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市里为什么要材料要得那么急，怎么会是今天来通知明天就要交，难道秘书科的人不知道搞一份材料要有一个了解、构思、组稿、写作、修改的过程吗？他更无法想像小卢接受这个任务之后他怎么完成得了。现在离下班时间也仅有三个半小时了，难道他有什么超人的本事，或是有孙大圣的七十二变，能在一瞬间变出一篇精三科的先进材料来？

然而，结果大大超出了华明海的想象，不到一个小时，小卢就将一篇题为“西江市四医院精三科先进事迹材料”的材料摆到刘主任的桌上。华明海见状，感到十分的惊讶，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一把揪过材料“拜读”起来，第一页没看完他就明显的感觉到这个材料在哪里见过，他拿出从苏燕那里得来的材料，找到去年的那一篇科室先进材料仔细的进行比照，天呀，除了日期改成今年的，其他的竟然连一个字也没有改动，甚至连科室的收治率和床位周转率也一模一样。其中有两个例子也是一字不漏的照搬照抄，一个讲的是精三科收治了一位浑身脏兮兮的病人，除了两个眼睛能看到一点白色的以外，全身都是黑乎乎的；另一个讲的是一个护士怀孕了，仍在坚持上班，结果遭遇病人病情发作，一脚踹到小腹，差点造成流产。华明海怎么也没想到上报到市里的材料会这么不严肃，这么不认真，万一被上面发现，追查下来怎么办？

实践证明，他的想法完全是杞人忧天，多余的担心，材料送上去不仅没有任何人的责怪，几天后表彰通报下来了，精三科顺利被评为全市先进单位。后来，有一次他和小卢在喝酒专门提起这件事情。借着酒劲，小卢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兄呀，你知道我们头顶上有多少个爷吗？市委市政府不说，什么纪委、组织部、统战部、机关工委、法制办、发改委、精神文明办等等等等，还有省卫生厅、市卫生局，大大小小的部门十几二十个，整天不是这个电话就是那个通知，经常是一张口就要材料，要得又急，你不翻版怎么办？难道你去写吗？今天来通知，明天就交稿，几千字的文章光叫你打都难，别说写。再说了，你写得再好你写出花来，有谁看？全市像我们这种单位有两三百个，每个单位都有两三个名额，每个单位都报，他能看得过来吗？就算他看得过来他能记得住吗？你可以想想，我们医院大大小小科室、班组也有三四十个，每次报上来的材料就有新华字典那么厚的一摞，你会认真看吗？你不也是简单浏览一下算了，你说是吗？”听了小卢的话华明海不由在心里想，小卢的话不一定对，但却是今后工作的一个应对方式。机关工作最怕的是写材料，特别是年头岁尾，材料又多，要得又急，如果讲认真那真是应付不过来。

部队和地方的工作方式有很大的不同，部队像一根竹子，一杆子到低，很少有分叉，就是有也不多；地方则不同，地方像一颗大树，一颗枝繁叶茂、枝桠很多的大树，作为树干的医院，头上顶着很多的枝枝桠桠，别看这枝枝桠桠小，可每个都是“爷”，他们跺跺脚医院也要抖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