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身陷囹圄

除夕之夜，经游龙这么一闹，变得不欢而散。

子吟的心情，再也高兴不起来。游伟去看工地的老头那儿睡，他和如梦一起回到酒店的楼梯间里。漆黑的蚊帐，还是游伟从家里带来的，一直也没有洗过，盖的被子散发出，难闻的脚臭味。

子吟熟知如梦爱洁成癖，不好意思的说，“这里太脏了，真对不起！”

如梦撩开蚊帐，一股臭味直往鼻孔里钻，熏得她几乎就要把刚吃的年夜饭吐出来。然而，在这种环境里，有个栖身之所，就算是了不起的。在厂里听很多人说过，这个时候，还有人睡在山上，那种滋味……

她极力的忍住，就要往外翻的酸水，别过头，淡淡的说，“不要紧，入乡随俗嘛，慢慢地就会习惯的，我们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很不错。”

“你还不知道，上一次，我们三个人到东春时，还被抓到治安队里，关了整整一个晚上呢！”子吟想起上次的经历，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真的？！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快说给我听听。”如梦听他这么一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

睡到了床上，经不住如梦的软磨硬泡，子吟只好将上次的经历和盘托出。

那是子吟、游龙和刘伟三人，初次来到东春的第三天，一起到新村镇，新基的一家台资厂找老乡，看看那家厂还要不要保安。因为那个厂里的保安班长，是他们一个村里的人，平时相处得也很好，所以寄托了很大的希望。

三人找到那个厂，却连厂门也进不去。这里可不比自家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就是自己的几个老乡守着大门，也没有这个权力。

因为他们并不是替自己看大门，而是替宝岛老板看门。他们只有看住别人，不能进门的权力，却没有随便放人进门的权力，这就是保安的职责。而她嫩为了讨好老板，把自己受的那点权利，发挥得淋漓尽致。

子吟看着耀武扬威的门卫，对厂里的员工如临大敌，严肃得如同法官对待死刑犯一般。而对待宝岛老板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

对着进出门的小车，恭恭敬敬的行着在部队里，训练得十分标准，见到首长时所行的军礼。一副奴颜婢膝的嘴脸，真为他们感到丢人。

他们离开了厂房大门，在一个小排档的棚子里，吸着一瓶廉价豆奶，等待老乡们下班，看看有办法没有，这是他来找他们的意图。

见到老乡，均无良策没有一点办法。子吟知道，现在的人，都不会贴心贴意的去帮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正说着呢，另一个老乡也来了，因为家里有事回了家，结果再来就没了工作。见到子吟他们，十分亲切，说着一些找工作的事情。

说起他这每晚都在山上睡觉，神情间好玩似的。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并要他们跟他一起去山上睡，不用住旅店，省下一个是一个。

他们三人一想，也对啊！住一晚旅店十几块，太奢侈。天气又不冷，睡山上也无不可。到了晚上，他们将行李，放到厂里打工的老乡那里，准备晚上就到山上睡。岭南八月的天气，就如家乡的六月天，难对付的只是长脚蚊子而已。

夜晚，很多个老乡云集在一起，有工作的倾诉打工之苦，每天十五六个钟头的工作。有时加班通宵连轴转，累得那些女孩子，连哭都没时间。言谈话语之间，一个个深恶痛绝，苦大仇深的模样。

子吟倒觉得好笑，既然如此，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受罪？

谁有愿意受这种活罪啊？还不因为是穷，为了那一点点钱！

确实，大量的引进外资，一些投机商，把在宝岛、香江和那些在国外，无法开办的劳动力密集型，十分落后的手工与半手工企业，全部引到了南三角。外商只赚取一些地皮和人工费，就大饱其私囊。

而且，国内还各方面优惠和大力支持帮助，自以为我们国内赚了大头。谁知这些打工仔打工妹，工资低至两、三百块钱，却要遭受什么样的罪？

很多工厂扣押员工身份证，一个月一天休息，或者没有休息，连厂房门都出不了。各种规章制度多如牛毛，动不动罚款，少则十元。

更有甚者，老板扣着员工的工资，几个月不发。谁提出要工资，就会遭到保安的毒打。令人发指的是，打工仔无辜被打致死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直到很久以后，沿海地区才彻底明白。环境的污染，所带给他们的是一种怎样惩罚？钱有时候也不是万能的，可惜，他们再无回天之力。

子吟他们听到这些，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工厂成了牢房，打工人成了包身工。这繁华的外表下，掩盖了多少血淋淋的悲惨事实？大家长时间的沉默着，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象，只能接受无法改变的宿命。

尽管十分不情愿，那工厂大门犹如张开的血盆大口，却依然义无反顾的走进工厂。想到家里殷殷企盼的双眼，揪心揪肺，再苦再累，再多的屈辱，只能咬牙坚持。似乎心中充满了，一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般的悲壮和无奈。

从华灯初上，才知道夜色已经降临。华丽的路灯，闪烁的霓虹灯，大开的汽车灯，鲜红的车尾灯，从各个铺面，射出五颜六色的招牌灯……构成了灯的海洋，光的世界，把整个城市，掩映在五彩缤纷的童话里。

满大街飘荡着，浓浓的香水味，晃动着白生生的大腿和胸脯，令人迷幻，令人陶醉。好一派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景象。

店铺、舞厅、酒店、卡拉OK、商场、大排档……震耳欲聋的流行歌曲，勾肩搭背的情侣，行色匆匆的路人……

闷热的风，送来混着的各种气味，让人浑身上下，沁出一种黏糊糊的感觉。

子吟没有心情欣赏，夜色下的东春，那美丽的夜景。只想到山上去，找一处宁静的地方和衣躺下，独自冥思苦想吧。

那些老乡不愿到山上睡，转来转去，找到一条臭水沟边，有一间排水机埠，单独的一间平顶房子，想尽办法才爬了上去。

谁知上面早有三个人，已经睡在上面。原来，这房顶上，留着被人遗弃的席子、破毯子、棉絮之类的东西，好过荒郊野外。

子吟还在担心他们几个人，根本就没有睡觉的东西。现在这样，衣服也不用脱，不管脏不脏，几个人就躺下了，今晚算是省下了十几块钱。

子吟心中，一直担心查夜。看着离得越来越远的星空，想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什么滋味都有。

夜，越来越深。近处工厂的机器声，汽车驶过的马达声，也变得更清晰。远处打桩机的咚咚声，犹如一记记重锤，一下下敲在心头似的，令人难以入睡。海风带来的湿气，洇湿了身下的席子，用手一摸冰凉凉的。

子吟的腰一直痛着，在家里的市人民医院，照B超时说是肾结石。但他自己总感觉到，不是那么一回事，可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他担心在这么重的露气里，睡一个晚上，明天会不会起得来？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几只强光手电乱晃着，像一把把光剑，刺向夜空。他微微睁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糟糕，查夜啦！

子吟忽地爬起来，推醒游龙、刘伟和身边的老乡，其他的几个人也都醒了。七八个人好像一堆，被惊扰的青蛙，扑通扑通，从两米多高的屋顶跳下来。周围一片旷地，无处躲藏，这才真是要人老命啊！

那几个人亡命的朝一个方向冲去，立刻引起几只手电的追逐，只听见大声的吼叫和谩骂，“站住！丢你老母，再跑老子打死你！”

跟在一起的老乡都跑了，子吟他们初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束手无策，都被吓呆了。还是子吟瞅见，那间房子底下，是四根柱子托着的，下面勉强可以藏人，三人抖抖索索的钻到那底下，希望能躲过这场劫难。

前面是脏的要命旳臭水沟，里面矮得只够人蹲着，四面不断地叫骂声，渐渐的靠近。子吟禁不住，上下牙齿不断撞击，嘣嘣直响，浑身上下，筛糠似的颤抖不停。背运的他们，终于还是没有躲掉被抓的命运。

在几只手电光的照射下，把他们赤果果的暴露无遗。“出来！”几声怒喝，夹杂着难懂的粤语普通话，像刽子手般的盯着他们。

他们三人，几乎是双手抱头，从里面爬出来。那场景，活生生的就像是，从岛国鬼子扫荡的模子里，拓出来的一样。

他们三人刚出来，就被两人一副手铐拷在一起，连带还有好多个人，抓壮丁似的押着回去。叽哩哇啦的白话里，夹杂哈哈大笑，一副洋洋得意的丑恶嘴脸。

他们一个个手持警棍、手铐，两尺长的手电，贼亮贼亮，明晃晃的钢盔下，一身迷彩服，就跟武警的装扮差不多。

子吟心中似乎觉得自己，仿佛犯了什么事一样，感到惶恐不安。没住旅店，难道真的犯法？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下场呢？！

哗啦啦打开卷闸门，又开了一扇玻璃门，里面是一个大厅，空旷得什么也没有，两条走廊一字排开，宽大的楼梯通向楼上。

被抓回来那么多人，一个个拷在楼梯的扶手上，长长的一串。如同被渔民捕回的小鱼，不经意的提在手上，再把它挂在栏杆上晒干。

关上大门，治安队员们嚷着累死了，自顾自的回去睡觉。剩下了子吟他们，这些倒霉的俘虏，依然被拷着，不知会怎么处理。

“唉，他妹的！这么倒霉。”黑暗里，不知谁说了一句话。

子吟咕哝了一句，“真没想到来到东春，体验铁窗生涯呵！”

游龙和刘伟也在相互哀叹，命运的作弄。却惊愕那些老乡，为什么没抓住？反而后悔当时，没拼命的冲出去，也许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不用急，反正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量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最多也就把我们关一下吧？没事的。”子吟安慰他两说。

说实在的，子吟的内心，何尝又不是焦虑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