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人生低谷

见到工头，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西川人。他十分可惜的说：“先生，我们是需要个煮饭的，但你老乡说你是个大学生，我真的不敢得罪。”

“没关系，到了这个地方，都是为了打工。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先给你们煮饭，你看行不行？”昨天已经没吃饭，子吟不想再失去这次机会，心中甚至埋怨游伟多嘴。现在，生存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你坚持要煮饭，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委屈你啦。你也知道，我们干体力活的，也不会客套，那你明天就开始吧。”西川小伙倒也干脆。

“多谢关照！”子吟有点恨自己，他只想现在就开始煮饭，明天开始，就意味着今天还是没饭吃。他很想对工头说，就从今天开始吧。可是，任由话到嘴边，却是怎么样也没有说出来，人可以可怜，但必需要有尊严。

今天再不吃饭，子吟知道自己扛不住。可在这异乡的天空下，举目无亲，谁会救济自己？就算脸皮再薄，也只能向游龙开口。

游龙在夏颖十分不悦的眼神凝视下，迟疑地给了子吟十块钱。

那一刻，无地自容的子吟，心如刀绞。而后来另一个老乡告诉子吟，当时借钱的时候，他不是没有钱，夏颖就是怕子吟还不起。

子吟笑笑，默默无语，那种感觉，已经深入了骨髓。

清晨，天空还是一片漆黑。幸亏工地上，几盏大功力照明灯，把整个工地照得如同白昼。远处是黑黝黝的夜空，犹如张开的巨口。

子吟在家里也曾煮过饭，只是煮二十多人的饭，却从来没干过，总之他认为不是太难。淘米放水，他听老一辈的人说，大锅煮饭，水没手掌背一定没错。柴火是现成的，零碎的模板和木枋到处都是，随手可捡。

子吟点燃灶里的火，便开始洗菜，一个菜，不是白菜就是萝卜。两斤肥肉做油，除了盐，调料最多也就是老抽啦！

等他把菜和肉弄好，锅里就飘出浓浓的饭香。赶快退掉灶里的火，把饭打到两个塑料桶里，盖好薄膜，防止米饭变冷难吃。

子吟把切好的肥肉，放到锅里炸油。油还没炸好呢，子吟再也忍不住肚中的饥饿。看看天色还早，装了碗饭，搯了点油渣，边炒菜边狼吞虎咽起来。

天刚蒙蒙亮，大伙儿就开始吃早饭。大家都称赞饭煮得好，菜也十分可口。子吟的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日子在子吟终日忙碌的灶台锅前消失。看到大家吃着他煮的饭菜，都很开心的样子，子吟渐渐地看开许多。也许，这就是最真实的人生。

两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包吃包住。他搞不清楚，到底是值还是冤？总之，现在肚子不饿了，这才最大的欣慰。

这期间，如梦来看过他一次。看到子吟现在这个模样，如梦心疼得哭个不停。在家里，如梦从来不让他做任何家务，更别说煮饭啦。

有时家里来了客人，他争着去炒菜。还都是她把菜洗净切好，摆在他的手边，油盐酱醋放在面前，炒好几个菜，就像立了功一样。如今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不令她伤心？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事到头来不自由啊！

子吟反过来劝慰如梦，没关系，锻炼一下也好嘛，煮饭也一份工作呵！

一个月差两天的时候，西川工头答应了他老乡来煮饭，一个可怜兮兮的中年妇女。子吟无奈失去了这份工作，生活再次抛弃了他。

工头慷慨的付给了子吟，一个月两百元工资。看着手里的两百元钱，眼里止不住就要滴下泪水。这两百块钱，又能维持多久呢？

这是一个月的辛勤所得，可以说，他半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这么多苦。起早摸黑，烟熏火燎。他始终弄不明白，到底是失去了什么，还是得到了什么？

子吟拿着来之不易的两百块钱，又开始出去找工作。顺便到如梦打工的厂里看她，等到她下班，问了一些各自的事情。

她去打饭，特意多打了一些，两人合吃一份饭。他只吃了一点，担心她没吃饱，干活肚子饿没力气。子吟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给如梦买早餐吃。

在南方打工，第一个月没有工资发，说是押一个月工资，还没有早饭吃。喝早茶的南方人，因为改革开放，卖地发了大财的南方人，喝早茶可以说，那种排场和做派，比北方人吃酒席还要讲究。

喝着茶，吃着各种各样的点心，点心的品种多达几百种。而打工的人入乡随俗，可无福消受喝早茶，只能饿着肚子开工。

如梦接过子吟递过来的钱，又拿出十块塞在他手里，并叮嘱他，“你拿着，不要太苦了自己，我不吃早餐已经习惯了。你们男人饿不得，我们快发工资了，你要找工作还要吃饭，饭要吃饱，不要饿坏了身子。”

子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平时在家里，他跟她嬉闹的没完没了。如今相对难言，“你的工作这么繁重，你也要多保重身体……”

工作一直没有着落，年关已经逼近。好在身处异乡，气候给了他们一种错觉。但渐渐迫近的日子，使子吟的心中，愈来愈有种，丧魂落魄的感觉。

游伟他们那一摊子散了，大家回去过春节。他发了三百八十块钱的工资。破了的鞋子不能再穿，花五十块钱，在路边摊上随便买了一双鞋。值得庆幸的是，游龙帮忙找了一套二手炊具，可自己做饭吃。

酒店工地上的人都走光了。子吟和游伟，在酒店宿舍的楼梯间下，用模板钉了间小房子，两人自己买菜做饭吃，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钱。

年关将近，各单位都不招工。于是，暂时不再提出去找工作的事情，大有各安天命的味道。忽然有一天，游龙兴冲冲的告诉子吟，“你快去看看，有个信息部，贴出告示要招编辑，你可能蛮合适。”

听到这个消息，子吟和游伟去到信息部，交了五十块钱拿到了地址。两人七弯八拐，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深巷里，转了几处弯的地方，找到一个所谓的编辑部。却是《深南青年》杂志社，派到东春的《东春专辑》办事处。

其实，后来才知道，这些就是借着稍有点名气的媒体。到南三角的城市里，找一些企业，拉一点广告，编一本画册，给企业几本就OK。

看了子吟的文凭，姓马的主任倒也大方的说，“我们看重的不是文凭，注重的是实际社交能力。我们这个编辑部，主要是从事，招商引资的广告活动。你也是知道的啦，东春人有钱，大老板有钱，而我们没钱。”

马主任饶有兴味地说，“我们的工作呢，就是叫那些老板们，自动地从口袋里，把钱掏出来分我们一点。这对他们来说是‘湿湿碎’（小意思）啦！但怎样才能使他们心甘情愿的掏钱呢？这其中就涉及到许多学问。”

“而我们就是研究，并实施这些学问的。如果你有兴趣，不妨我们大家共同探讨。”马主任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的理论，笑微微的看着子吟。

他听到马先生说了一大通，却到底没有明白，这编辑部究竟是干什么的，又不好冒失的追问，免得被他瞧不起而有失身份。

子吟有些不敢想象，“听了马先生的一席话，我倒是很有兴趣参与这项工作。但不知具体的工作，是怎么安排的？”子吟试探着问。

“具体的事情嘛，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呢，包住不包吃，业务提成15%，你可别小看这15%，一般的人一个月下来，也有三、四千呢！”

“有这么多？”子吟不敢相信自己，能拿这么多钱。

“不会错，就算你从来没干过，不要多久就学会了。每个月挣两、三千块绝对没问题，而且，只会越来越多。”马先生肯定地说。

“那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呢？”子吟有点急不可耐，就算工资再低点，他自信也能够拿到，几百上千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上班的时间，等过了春节，二月二十号再来吧。”

子吟已退无可退，“那好，我到时再来上班，就这么说定了啊！”

“一言为定！”马先生满脸堆笑，握着子吟的手说。

临走，子吟拿出信息部的推荐表，让马先生签了个“年后再说”的字，折回信息部，退回四十块钱，脸上露出报复般的笑容。来东春后，大部分钱都给信息部骗走了，他也骗他们一次，子吟的心中不免洋洋得意。

刚刚出来，游伟问他：“去了这么久，到底干什么工作啊？多少钱一个月？”游伟很想知道结果，他不想看见子吟就这么荒废下去。

子吟故作神秘地说：“在《深南青年》杂志社编杂志呵。至少一千多吧，马主任说，多的一个月四、五千呢！”

游伟满脸露出钦羡的模样，“回去气气游龙他们两个人，看他两公婆嘚瑟的样子，别让他们瞧扁了！可惜我……”

“不用急，总会有机会的。”子吟是高个子宽矮个子的心。

子吟的脸色开朗了许多，虽然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但心中总算有个盼头。而且，做编辑对他来说，可是个在不久前，令他梦寐以求的职业。

谁知道南下东春，竟让他美梦成真。所吃的苦所受的白眼，比起能找到这样的一份工作，又算得了什么呢？南方倒真是个好地方，子吟心里说道。

游龙和夏颖，听到游伟的述说，很不以为然，嘴里说恐怕靠不住。子吟听后很不高兴，只是嘴里不好说什么，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也。

“子吟哥，不必在乎他两公婆的言语。我看龙哥也被那个女人给改变了。好像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啊？”游伟宽慰道。

“没关系，我还不至于被他们的冷言冷语所击垮。也许人生是要经历过这么一段磨砺呢，我们就把这段苦难，当做财富吧。”

“子吟哥，你真是君子风度，他们给你提鞋也不配。”

“伟仔，不要这么想，每人的思想不同，由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