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异乡新年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八，如梦上班的厂里今天放假。

游伟和看守工地的老头混得很熟，子吟与他的关系也不错。对子吟没找到工作，他很同情，总想帮他们一点什么。

五十多岁的一个老头，慈眉善目，说着蹩脚的普通话，话语里带着浓重的白话口音，异常刺耳与难懂。但也不妨碍大家，彼此之间的交往。

老头觉得大学生来东春，找不到工作太可惜，就像是他的责任一样，心中感到歉意。懊恨自己读书少，一大把年纪了，还给人看工地，被年轻人呼来唤去，心里实在难受，世上还是穷苦人多。

所以，经常从家里拿些土特产，请他们两人品尝。如果子吟的老婆来了，游伟只要不嫌弃他老头子，可以到他那里去睡，说得他们两个人心里暖暖的。

子吟心里好一阵感动，天下还是好人多啊！

正是子吟等如梦，心焦火急的时候，如梦终于出现了。她说，本该早来了，中午厂里会餐吃年饭，做了很多菜，吃到这个时候。怕他等急了，搭摩托赶来的，还真有久别重逢的味道，这让子吟感动不已。

如梦将一个多月打工的三百块钱，如数的交给子吟。他接过钱，攥着含有老婆体温的钱，深知这一点钱，饱含她无数的心血和汗水。咬着牙一定要给她买一套衣服，过新年总要有点新气象嘛，她死活不肯要。

子吟底气十足的说，“老婆，你不用着急啦，等过了年，我就有班上哩！”接着，他把怎样找到工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她听。

甚至把如何骗信息部的事情，也一起说了出来。她这才同意，买一身四十块钱的运动服，这是她来东春半年第一次买衣服。

谁不想自己的老婆打扮得漂漂亮亮？老婆是男人的面子，钱是男人的胆子。可子吟现在是既没面子，更没胆子。

子吟和游伟商量，怎么过春节，是否搞一餐象征性年夜饭。如梦说，“还是做一餐吧，虽然身在异乡，也不能太亏了自己。游伟，你就不用出钱了，我们这里有四百块钱，先用着再说吧。”

“也是的，伟仔，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出门在外，大家同甘共苦吧。钱是用的，水是流的，用完我的再用你的。”子吟知道，他身上最多还有几十块钱。

游伟的心里也确实难受，红着脸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身上还有八、九十块钱，虽然不是很多，总能救下急，要用尽管说。”

下午，三人有说有笑的去市场，购买明天做年夜饭的菜。鸡、鱼、肉、粉肠、鱿鱼、青菜、香料、辣椒。本来还想买把香菜，一问价格，六十块钱一斤。惊得舌头伸出来，却没法缩回去，这种奢侈是无法消受的。

年夜饭办得很成功，家乡风味七菜一汤，色香味一应俱全。可以说，子吟是使出浑身解数。如梦洗菜切菜，她担心男人粗心，洗菜不干净。游伟打下手烧火，炒菜非子吟莫属，工地上煮饭，锻炼出他把简单的菜烧出美味来。

三块红砖架着铁锅，熊熊的火焰，伸出红红的舌头，吻着漆黑的锅底。清亮的油在锅里，发出轻声的爆响。菜熟之后，丝丝热气散发出阵阵香味，沁人心脾。三人不时说一些逗人的笑话，简陋的楼梯间里，也洋溢着节日的温馨。

七菜一汤，很快就就告完成，子吟望着用模板，钉成的桌子上，放着五颜六色的菜和汤。欣喜地用欢快的语调，对游伟说，“伟仔，去把游龙和夏颖，叫来一起吃饭，过年了，大家热闹热闹。”

“好咧！我这就去把他们请来吃年夜饭。”游伟欢快的跑去请他们。

远处不时响起一串串鞭炮声，浓浓的年味，也笼罩着异乡的人们。

游龙他们三个人鱼贯而入。夏颖不时吸着鼻子，有点夸张叫道，“哇塞！好香，好香。好久没闻到家乡的菜香味了，这里的鬼粤菜，吃得人没有一点胃口。”

“也该是换换口味了吧，你们看我带来了什么酒？”游龙晃着手里的品牌瓶装酒，有些炫耀的意味说，“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哎呀，来就来嘛，还买什么酒，我们早就买好了酒，可惜比你的差一点。”子吟脸上笑着，口里却没有一点底气的说。

“不用分彼此，异地他乡的，我们就是一家人。难得的机会，又逢新春佳节，来，来，我们干了它。”游龙特别高兴的说。

五个人兴致勃勃，分坐四周，开始推杯换盏，举杯欢庆。

过年是华邦人最重要的传统节日，大年三十，在这餐隆重的年夜团圆饭的桌上，所有过往的恩恩怨怨，都会一笔勾销。互相说一些，恭喜发财的吉利话，以图在新的一年里，大吉大利，兴旺发达。

“你做事的厂里，还和以前一样加班吗？”夏颖问如梦。

“老样子呢。”如梦平静地说，“不过，长期如此，反倒是成了习惯。”

“还是你能吃苦，我干了几天，确实是吃不消。”夏颖似乎心有余悸。

游龙乜视着夏颖说，“你现在是享福呵，什么也不用干。”

“来，来，来，喝酒吃菜，吃饭不谈公事。来，我们干杯！”子吟知道，他们俩一旦接火，这餐饭就吃不成，所以赶快举杯招呼道。

“过年了，明年一定兴旺发达。来，我敬大家一杯。”游伟举杯道。

“好，大家举杯！”子吟也将杯举起道：“我们到东春后，很多地方麻烦游龙，我们也没有什么感谢你的，来，这杯酒我敬你！”

“别客气，我们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只要能帮得上忙的，我有龙没有二话，绝对的在所不辞。”游龙慷慨激昂的拍着胸脯说。

“你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呵。”夏颖笑着说，“我们阿龙哪里比得上你子吟，别看你现在没工作，这只是暂时的，到时还不是比我们强啊？”

“哪里，哪里。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谈得上比你们强啊？”子吟口里谦虚的说着，心里确实不服气。

“都说那些干什么？新年新启，来，干了这一杯，我祝大家新年万事如意！”如梦笑着说。“来，干杯！干杯！”

年夜饭吃得很开心，酒也喝得很尽兴。游龙已九分醉意，子吟倒没有什么。夏颖邀请大家，到他们住的地方去喝茶。

游龙他们俩人，在一间放杂物的大房间里，劈出一块空间。反正酒店正是施工阶段，初步完工的底层，有大把的空间随便可住。

来到他们住的地方，夏颖拿出一些瓜子、花生、糖果招呼大家吃。游龙搬出自己钉的大木箱，往房中一放。说，“今晚我们打牌。”

“好哇，打牌消遣，今晚是大年三十，守岁啰！”游伟兴致最高，“我们学东春人的‘锄大地’，我觉得很有意思的。”

“什么叫‘锄大地’？还有这种玩法啊？”如梦从没听说过。

子吟告诉她，“就是‘跑得快’，跟我们在家里打的‘五十K’一样。”

“很有意思的，看谁跑的最快。”游龙醉意越来越浓。夏颖用口杯、饭碗泡好茶，牌就洗好了。不用自己摸的，由一个人发牌，倒是很省事。

子吟见过识过大工头们，在守材料老头的工棚里，打十块钱一张的牌，手中剩八张牌的翻两番，十到十二张的翻三番，一张未出五十四番。输赢顷刻成千上万，看得他心惊肉跳，这就是真正的赌博啊！

“我们记个数，看谁跑得最慢。”游伟拿出笔和纸准备计数。

夏颖抱着一件毛衣说，“我不打，你们四个刚好。”说着紧挨游龙坐下。于是，他们四人拿起各自面前已发好的牌，津津有味的打了起来。

大家本来兴致很高的打着牌，游龙不知是手头不顺，还是喝多了酒。几圈牌打下来，就就被关了一百多张。

夏颖在一边老是埋怨他，又是手痞，又是技术差，还要嘚瑟。

烦得游龙把牌一摔，“不打了！他妹的，人不走运气，拿的牌也没一张好的。”

这样一闹，子吟他们三人心中都有气，大年三十的晚上，晦气！游龙突然向外奔去，张开口吐了一地，大家都慌了神。

“怎么吐了？不要紧吧？！”子吟转身对夏颖说，“泡杯浓茶，倒点热水洗一下，再盖上被子，睡一觉就没事的。”

扶着他在床上坐下来，游龙忽然一把眼泪，一把鼻滴的哭了起来。嘴里咕咕哝哝的说，自己命苦什么的，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夏颖一边倒水，一边数落着，“什么命苦不苦的，不能喝你就少喝一点。大年三十喝了酒，哭哭啼啼，像个男人样吗？”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子吟真的看不惯，“你这个时候说什么，他都记不住的，还是洗洗让他睡吧！你好哦好的照顾他吧。”

“不说他更不知道怎么记住，每次叫他不要喝得太多，他没有一次听了的。”夏颖喋喋不休，看着都令人头疼，怎么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我就是想着自己命苦才喝酒，不喝酒就更加不知道，日子怎么过。”游龙抽泣着，痉挛的双肩，说明他伤心得不哭，就无法发泄内心的苦闷。

子吟有时候也想痛哭一场，但他从未哭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伤心了，借酒浇愁愁更愁，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看开一点，过年呵，应该轻松愉快一点，做男人的也确实不容易。”如梦在一旁轻声劝慰道。夏颖一副好斗的样子，“他这种男人，哼！”

游伟不知该劝哪一个，“大家都少说两句吧，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嘛。”

每个人都不容易，自生下来后，便遭遇各种挑战。世上又有几个，活的得潇洒自如的呢？无非是打落的牙齿往肚里吞，苦乐自知罢。

子吟还不知道，明年的工作是否靠谱？这才是他心头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