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顿住脚步,抬头一看,还是白天那五个人。于是一拱手,说:五位,拦住我去路是何道理?
五个人也不答话,为首的三阶术士,正了正士冠,似乎是提醒爷爷注意,说:我们找他。白天的七个锦囊被施了咒,只有八个锦囊凑齐才有可能打开。
闫五窃笑,爷爷立即明白了。八囊并锁,缺一个都不要想拿出里面的法器。
闫五毫无惧色,一抬手,把自己的那个锦囊拿了出来,说:是,我的在这里,有本事就来取。
爷爷听他好大的口气,不禁为他捏把汗。那五人也不屑地笑开了,说,这小子是真不知天高地厚,他同伙那七个人连术士大会都不敢去了,他却还不死心。
为首的只一点头,他身后一个跟闫五年纪相仿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走上前来,稍一拱手,就低声驱动起法咒来。
来来往往的术子中,立即有好事者上来围观,二三十人远远看着那青年运法。
闫五向后一步,拉开架式,借着暮色,白天那个青面獠牙的鬼影竟然又被祭了出来,只不过小了好几号儿,在外地青年和闫五之间渐渐成形,闪着阴森的光。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通过白天的方式,短平快地搞定闫五,既让他出足丑,又要夺得他的锦囊。
闫五身形一直,忽然一柄桃木剑、两颗樟木珠,平平飞出,口中所念法诀竟然是连爷爷都闻所未闻的绝杀咒:无因无果,频频犯我,五行三界,形神俱灭!破!
对面五人脸一瞬间白得如同纸一般,未及反应,桃木剑樟木珠已穿过鬼影,直打在那个二十岁青年身上。随后到达的法气将其余四人穿了个透心凉。
五人当即倒地不起。
这种突然之间的变故让在场的其余二三十人惊叹不已。
好在这绝杀咒是由一个二阶术士发出,对面的五人才侥幸留了条活命。如果是五阶术士,这五人毫无疑问当场毙命。
闫五定定心神,晃了几晃,扑地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却毫不在乎地随手一抹,上前从五个人身上把之前的七个锦囊一一拿过来,纳入怀里。又分别收了他们的锦囊,递给爷爷三枚,自己留了两枚。
还有些气不过,上前一脚踢在为首的那个戴帽子的三阶术士身上:哼!三阶术士!白天辱没我兄弟也就罢了,贼心不死!
说罢与爷爷扬长而去。
华宁府人满为患,客栈没有床位,术子们就当街席地而坐、就地倒卧,入夜,秩序杂乱。
爷爷几次想为闫五进行调息,以弥补他前一天使出绝杀咒所造成的损伤,无奈人声纷乱,只好作罢。
就对闫五说:血气方刚是好事,但也要适度,否则会伤人伤己。
闫五不以为然,说:可是有仇不报,怎么让人能咽下这口恶气!
爷爷辩不过他,就拿出一颗回转调息丹药,让他服下。
闫五和另外七人人送外号闫家村八少,不仅在当地有名,在华宁也小有名气。正式术子比赛的前两天,闫五与人打了三场,场场下手狠辣,不留余地。
所幸一平、两胜,胜利的喜悦更是冲昏了闫五的头脑,感觉自己已然是三阶开外的术士了。
爷爷其实全都清楚,战斗不会让人精进,战胜也不能,与人交锋积累的仅仅是经验而已,真正能精进的,还是战后的修炼。
悟透才能精进。
第二天术士大会开始。设置赛台十八座,上场术士先在场边签生死状,上场前听宣说以术会友,点到即止,但一旦真正开赛,无不全力以赴,痛下杀手。
开赛后爷爷各处走场打探孙术师的下落,每次离开闫五都会嘱咐他一定要等他回来再参赛,或者直接拖着闫五随行。
赛台周围常常围得风雨不透,都是看斗法的术士或华宁百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爷爷竟然真的找到了他师傅,那个孙术士。看来对于贪婪的人来说,茅山大赛的诱惑力太大了。
这不仅是一场人才济济的比赛,更是竞相使用各类法器,比富炫贵,发财的好机会。
难怪孙术士也会前来。他很谨慎,报名后,每到赛前都会在台前观察对手其他轮的比赛,做充分的赛情分析,比较自己的优势劣势,瞅准对手的破绽。
一伺上台,直接攻打对手软肋,速战速决,保存战斗实力。
掠夺战败对手法器时更是迅雷不及掩耳,快如闪电。
只要见到孙术士,真相就算是大白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爷爷希望看不到他,因为他不愿意相信这场惨无人道的灭门是他师傅所为。
师徒二人虽然相交不深,彼此也不欣赏,但至少此前互相都认为对方不算是大恶之人。没成想竟然结下这等血海深仇。
爷爷自从发现孙则之后,就一直远远跟着,看他每一场比赛,看他站在场边,用阴毒的眼神观察对手的一招一式。
二十三岁的爷爷,一幅未老先衰的模样,头发花白,形容枯槁,身形瘦削。早不是当年玉树临风的风流浪子。孙则根本没有认出他来。
这孙术子大概也想不到爷爷会来术师大会。一个一心只想挖坟盗墓、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怎么会在术业上潜心修炼、有所精进?
闫五知道爷爷找到仇人后,也不再张罗参赛了,只是默默跟在后面,从零碎的交谈中,他早知道这是一场事关苏家老小二百余口性命的大仇。
术士大会举行了三天三夜,孙则从第二天中午开始就不再参与任何比赛,看来是为安全着想,也是因为他一天半的比赛,几乎无一败绩。
这个人的心机在这场大会中表露无遗,更让爷爷笃定他就是那个刽子手!
从他当下的修为来看,至少也是一名五阶以上的阴阳师,举手投足,不是一般术士所能匹敌。
第二天傍晚,孙则回到悦来客栈,收拾行囊,准备连夜离开华宁府。夜色空茫。他喜不自胜地点数着这两天来的战利品。
自从在南苏村苏家大宅攫得第一桶金之后,他作为术士的职业发展越来越顺利,完全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
先是用拿到的金银珠宝买了五枚七阶法器。因为手头阔绰,在丹药方面自然不在话下,法力很快就从四阶术士晋升到五阶。
由于有了高阶法器,战斗的胜率也大大提高。
胜率越高,就越容易得到出人意料的好法器,而这些好法器就会进一步帮助他走得顺遂。通过这次术人大会,他更是尝到了甜头,收获得盆满钵满。
沿着华宁府最繁华的马路前行,远远望见城门,再穿过护城河,就算出华宁了。
对面一个叫花子和一个一阶模样的小个子迎面走来,走到身侧时,他忽然听见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孙师傅。
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身形立即顿住,惊愕地转头,竟然看见三年前在苏家大宅里,他一掌劈死的苏家宅主立在旁边,一头华发,面容憔悴,双目放光。
暗呼不好。
这一声应诺咒,只要验明正身,就会着道。果然双臂双腿失去知觉,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可恶!堂堂五阶术士,竟然就这么被暗算了。
向苏宅主身后望去,只见暮色里密密麻麻站了两百来口,个个印堂发黑,面色乌青,低垂着头,不看他。
他头皮发紧,一身汗毛倒竖,想挣扎,又挣扎不动,浑身冷汗频出。
下一瞬间这两百多人男女老幼,齐齐抬头望向他的双眼,他想闭眼,可是眼睑都不再听使唤,无法闭合,只能直直接受注视。
两百多道乌光鬼气扶摇射出,钻进孙则双眼。
啊——我的眼睛——。
钻心的疼痛从双眼泛滥开来,那些注视竟然有着无比灼人的热量,直把孙则一双眼睛绞成脓血,从双颊上汩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