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像要散架一样,立刻又倒了下去。快说!嘎伢子!
邱亮一紧张,说,哎,你激动个啥。我告诉你不就得了。
他说我把卷毛那几个家伙彻底打垮之后,转过身,忽然像女生似的走了两步,那四个脚夫抖得更加厉害了。但我没做什么,只停了一下,就一下子倒在地上。
爷爷来时,战斗已经结束。
白面皮死了。卷毛和高个子受了重伤。另外两个人受了皮外伤,但摔得昏迷不醒。
爷爷做了一番处理,派四个脚夫把我背回来,那四个人开始竟然没一个敢靠近我,直到爷爷运用了镇尸钉和摄魂铃,小个子才扛起我,琴师背上邱亮,回家。
唉!头疼!
啊?你又头疼啦?邱亮一脸笑意,大概眼前还是我回过身,模仿女生走路扭腰的样子。一脸关切地望着我。
不是真头疼,哎也是真头疼!我是真的头疼我这头疼病。
嘎伢子,让你说绕口令哪!邱亮拍一下我脑门。
爷爷一会儿进来,准备了吃的。我看一眼,觉得他脸色不善。
爷,我。
快吃吧。他看我一眼,努力地把焦虑压下去。
邱亮吃的飞快,看来是被打得饿了。
我想逗他一下,就说:嘎伢子,慢点吃,你姑在你身后看着呢!
邱亮本来似乎已经忘了这茬,经我这一提醒,噗!一口连饭带菜喷到了我脸上。
矮马!我这一脸黑线,看来对憨厚人,不能使大招。
吃过饭,我把邱亮姑姑的事情又跟爷爷说了一遍。
爷爷也好奇,一时间似乎忘了焦虑,说,你是说,那个女鬼,就在这房间里?
我点头。爷爷觉得很奇怪,他掏出罗盘,指针只轻微颤动,指向邱亮的方向。
原来爷爷也有看不见的鬼魂。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她安顿下来。这么整天跟着一个凡胎,一不小心会形神俱灭。爷爷捋捋胡须,皱眉考虑着办法。更生,你先带他去香屋。
香屋是一个小小斗室,里面供奉着三茅真君,这是茅山派的祖师爷,汉代修道成仙的茅盈、茅固、茅衷三兄弟。
三位真君神像两边供奉着各种灵位。
爷爷净手燃香,取了一块无字灵牌,在三茅真君前拜了几拜。又让邱亮净手,擎着灵牌拜了几拜。爷爷念了几句法诀。取出摄魂铃轻轻摇动。
寂静深夜,在这香烟缭绕的小屋里,邱亮抱着灵位,泪如雨下。
一个生前最疼爱他的人,如今灵魂不去,惦记他的安全,时时放心不下,夜夜守护跟随,又帮不上任何忙。生死永隔的无奈,确实让人唏嘘。
鬼影先是愣住,继而挣扎,但摄魂铃温柔的声响似乎是一种召唤,爷爷所念的法诀似乎是一种安抚。
终于,邱亮的姑姑安静下来,垂首而立,周身喷洒不尽的血液渐渐消失,大腿中间下翻的血肉慢慢恢复、愈合。乌黑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白晰、甚至红润起来。
虽然只是个影子,邱亮的姑姑,却恢复了生前鲜活的样子,一头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眸子明亮,是一个健康、慈祥的农家妇女。
她看着邱亮的样子充满了疼爱,好像这是这个世界上她最放心不下的人。
邱亮也似乎感应到了那目光,朝着姑姑的方向看着。泪水在少年的脸上滂沱而下。
姑姑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我,似乎有无尽的托付,但又没办法用语言表达。身影抖了几下,渐渐变得透明、稀薄。
最后变成一缕不易察觉的烟雾飘入邱亮手中的灵位。
爷爷看看满脸泪痕的邱亮,眼睛竟然也湿润了,说:唉!最怕就是这还不清的孽缘。
夜已经很深了,爷爷没让邱亮回家,说: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我去给你家人送信。
转身出去,过了半晌回来,说:看来你确实挺让你姑父失望,他对你回不回来、出了什么状况都不甚关心。听说你要跟我学戏卖艺,就一口答应了。唉!
邱亮也不觉得意外,倒是眼睛放光地问爷爷,他可以跟着爷爷学戏是不是真的。看来这也是被爷爷唱戏的气场感染过的人。
爷爷点头,你以为你和更生还能在邱枫镇上学吗?
我奇怪地问,爷,我们要离开邱枫镇吗?
爷爷说,你说呢?这邱枫镇肯定是没办法再呆下去了。你们刚刚在小巷,打出一条人命,虽然责任是在卷毛他们,但毕竟大祸已成。
那个白面皮青年的叔叔在邱枫镇颇有些势力,不会就让他这么白白送命。作为警察,他们也一定会把邱亮报案和白面皮死于非命联系起来。
邱亮明天开始大概就是通缉犯了。
虽然我处理了那几个人的记忆,但只是用一些假象把真相覆盖住而已。希望卷毛能投案自首,如果这件事,是以误伤结局,或许还是个好结果。爷爷继续说。
爷爷,我姑父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邱亮焦虑地问。
爷爷说,不会的,你姑父根本不知道你姑姑的死因,白面皮的势力去探听几番,估计就会安心了。你是个好孩子,还想着自己的亲人。
不过,真正受牵连的,倒是我们祖孙二人。爷爷看着邱亮微笑说。他们一定会派人去你姑父那里打听,而你姑父肯定会告诉他们你跟我学戏。
邱亮恍然大悟,焦急地说:所以他们一定知道我是跟你们在一起。这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拍拍他的肩膀。
爷爷说,是,从我们决定从南苏村出来,就已经做好了亡命天涯的打算。以后你跟我们家更生要像亲兄弟一样,相互照应,今天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邱亮憨厚的本性又一次流露出来,眼睛湿润地说:我记住了,爷爷!
说完一把搂住我的肩膀。
当天夜里,我们就开始收拾东西。我一边整理书籍法器,一边跟爷爷讨论刚刚在巷子里的一幕幕。
按说,以脚夫四个人的力量一定是可以三五回合定乾坤的。毕竟,白面皮他们只是小混混而已。但为什么,摔了一个大跟头之后,那四个人竟然变身了一样?
爷爷说一定是鬼上身了。入夜本就是恶鬼活动的时候,加上那几个人被重重一击,本体的灵魂几乎出窍,厉鬼一定就是趁这个机会霸占了原身。
我不解地问,怎么那么巧,又衔接得那么好呢?会不会有人一直侦测着我们的行踪?否则那四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变得那么穷凶极恶?
爷爷赞赏地看我一眼,说,一定是有的。我推测就是你头上的那块胎记,才让他们始终知道你的下落,不管走到哪,都能找到你。
唉!这回轮到我叹息了。
这倒霉的阴病,看来今后是逃不脱被鬼纠缠的噩运了。好在令人欣慰的是,那块胎记每到大难临头时就会反应剧烈,给我预警。而一旦过于剧烈,又能赐予我另外一种力量。
可是找到我又有什么目的呢?
爷爷低头不语。
我又追问,爷,邱亮说在你来清理战场之前,他看见我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力量很强大,那几个厉鬼附身的家伙完全不是对手,把脚夫他们也吓得跪地颤抖。
是,我到的时候确实看到他们四个吓坏了。连闫五都不听话了,直到我拿出摄魂铃用上镇尸钉,他才敢再接近你。
我到现在为止才知道那个小个子脚夫叫闫五。
为什么呢,爷?就像那天和你斗法时一样,听起来我的实力一下子增加了很多。
太多的困惑,真的让我头疼。
爷爷又是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说:这也是鬼上身的一种表现,否则,以你现在的道行,是不可能有这么大能量的。
我吓了一跳,说:啊?我,我也被鬼上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