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未时正大约还有小半刻钟的时间，赴宴的各家人都已经在席位上入座。惠敏长公主出现在宴会上时正正是未时正，她一身品红色宫装，臂挽金底百花披帛，头饰整套白玉嵌明珠头面，面上大妆，颜容雍贵，那是一种长期浸淫在高权富贵里才会有的气场。

午后阳光始斜，四月里这般的阳光令人生喜，伴随着不远处传来“咚！咚咚！咚咚咚！”三连响的击鼓声，惠敏长公主已经在主上座转身入座，长公主对着身边内侍点头，登时，便听见一道尖细的却又声音大的能让整个宴会都能听见的声音：“开宴——！”

李羡水眉宇顿时便是不经意的上挑，惠敏长公主身边还有如此內劲的高手。她细细得去看了宴会的布局，其实男女眷并不是那么严实，这个朝代里并没有到那种女子出个门就要将自己的脸遮上，男女之间若是定亲还要等到洞房那晚才可以真正近距离的看见容貌。

像是有些宴会，本就是为年轻的男女才有的，而芳菲宴，男女眷席只是分在青石路的两边，而李羡水正好就卡在青石路的那边位置，她总觉得背后有一道熟悉的目光锁上了自己，但男眷那边，自己确是只熟悉姜玉珣一个人，她目光扫过在和安言之等人喝酒谈天的姜玉珣后，觉得就是自己多想了，正要转回视线时，正好和抬眼的安言之对视上，两人稍稍颔首致意，就是这一刻，李羡水十几年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她是真的被人盯上了。

她转开目光，装作再看周遭环境的再扫了女眷席位一遍，脑海里却在思索刚刚目光的主人，只是，还没等自己思索出名头来，主座上的慧敏长公主兴趣颇浓的开口问道：

“本宫刚刚听人说，理祯侯府李家多出美人儿，今儿在这宴会上，还有人当众称言‘李家有双姝，一姝惊才一姝绝艳’。不知这双姝是李家的哪两位姑娘啊？”

闻言，便见李羡水李琼琅两人同从席位上起身行至中央空地，袅袅行礼道:“臣女李家长女琼琅/臣女李家三女羡水 拜见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起身吧。”长公主语调听不出喜怒，李琼琅在梦里的前世也很少接触这位长公主，心底终究有些不安，李羡水面色也是微微带笑辨不出她心思，但至少能看出来，她并无任何的害怕与不安。

“果然是两个绝代的美人儿，你二人觉得自己可否能当得起晟京双姝的名号？”不止被问话的两人被惊到了，在场众人也是被这句话砸得七荤八素地要找不到地方了，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方才听错了。

只是长公主也仿佛是觉得一句不够，便语出惊人的再次平静的重复叙述了一遍：“本宫问你们，你们两人可觉得自己能否担起这晟京双姝之名？”

“长公主想要什么样的担法，若是要冒着生命危险的话…”李羡水眉头蹙了一下，顿了顿继续，“臣女觉得活着挺好的，不若让还是将这旁人的玩笑之语卸去吧，毕竟有没有人说，臣女的容貌都是这个模样，不会因为别人赞赏的有无而改变。”

“回长公主的话，三妹妹虽说是童稚之语，但臣女也是觉得不无道理的，人生在世多少皆有离愁别绪，这晟京双姝既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想来也是要付出一定代价才得，但若是说以生命为价，请长公主殿下恕臣女与三妹妹无能担起此等名号。”

长公主没有立即回两人的话，这时，坐在长公主不远处的煦和郡主站起了身，说道：“母亲，女儿以为，不如让众位在场的闺秀们当场展示出她们的才情，摘冠者不就是我晟京双姝？”

听言，长公主笑了，也不问两人意见，当下说道：“煦和说的不错，此法可行。”说完，便见长公主招来人将场地布置并将男女眷席位皆摆在了一起，称届时的冠首便由其等投票决出。

李羡水回到座位上便以手支额，看得恹恹了无兴致。倒是看到李琼琅眼底的决意颇觉趣味的微微眯了眯眼。啧，倒是能成就了李琼琅。不过……究竟是因为什么让她这位大姐姐突然就对权势名声这般在意呢，真的只是因为想要谋门好归处么？真是这样她也应该不会突然如此张扬人前，毕竟任氏一旦恼怒她的作为，那她想要谋的好亲事可就此黄了。

“大姐姐，你准备好了么？”

声音由远及近，只见李婉清走到了李琼琅身边问道。

李琼琅摇了摇头，一旁突然就传来道冷嘲热讽的声音道：“也不知道今日六皇子在不在席呢，要是在席李大小姐指不定可再吟首应景的诗，指不定就能摘冠了呢。”

说这话的是任氏娘家永昌伯府的元绮县主，她打小就不喜欢这个才情样貌比自己出众的李琼琅，她说完便要离去，目光却突然落在了李琼琅风采别致的水墨留仙裙上，看着那衣裙的墨画计上心头。

在场众人只听得元绮故作惊讶的呀了一声言不由衷的道了两句歉意，后头接着传来雪苓快要哭开的声音道：“元绮县主，你平日里在侯府欺压我们姑娘就算了，可今日是长公主的芳菲宴，你就算再喜欢我们姑娘身上留仙裙的水墨绣，大可让我们姑娘得空了给您绣一身，可你将我们姑娘的衣裳泼湿成这样，姑娘身子骨弱回头再病上一回，可如何是好！？”

雪苓的话刚落，耳边便传来了煦和郡主惊奇的声：“你是说李大小姐这一身衣服上是刺绣，并非墨画？”

是了，入园的时候好些人就已经被李琼琅李羡水两人的衣裳惊艳了一回，李琼琅的广袖留仙裙上山水墨画意境清远，众人皆以为那是画上的，于是才有了元绮泼凉水想要染污她衣衫，却无人料想这一身墨画是一针一线绣上的。

雪苓还扶着被凉水浇了半个裙下摆的李琼琅，急的快哭了，还是李琼琅抿出一抹笑回道：“闲暇时候绣着玩罢了，绣了好些，郡主若是喜欢我让人送几副给你。”

煦和郡主惊讶的伸出手指碰上被凉水泼湿的地方，手指触上那微凸的绣图，顿时眼底亮了，她面露欢喜啧啧称奇道：“你的绣功太好了！我怎么就从未想过这种绣法，太美了！”

元绮听到这样的话，差点气了一个倒仰。晟京谁人不知煦和郡主的绣艺就是宫里的绣娘都做不到，传闻煦和郡主曾绣了一副牡丹争艳图赠予皇后为寿礼，放在御花园供人观瞻时连蝴蝶都未能分清牡丹的真假，当成了御园牡丹。

如今，芳菲宴上煦和郡主当面称其山水墨画的美好，怕是过了这个宴会第二日，李琼琅的第一才女之名就会传遍晟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