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水换好衣裳出来只用了两刻钟不到,长公主办的芳菲宴地点并不在公主府,是在当今天晟帝赐给惠敏的皇家园林宁园,从侯府坐马车要半个时辰左右。而宁园是昔日太皇太后最喜欢的地方,大宴自长公主双九年华与驸马大婚后的两年开始举办的,双年一次,这是举办第六回了。
李琼琅看着屏风后面走出的少女,双眼是压不住的惊艳之色。她以为任氏送来这样的衣裳是为了让她自毁形象,从未想过这个十四岁不到的少女能不动声色压住这样华美瑰丽的衣裳,将劣势化作优势,彻底扭转了局面。
两人出府的时候,李瑶珠等人早就不耐的先走一步了,只有任氏和二夫人坐在前头马车静静地等着,两人上前齐齐问了安后便走去后面马车里了。
李羡水和李琼琅分坐在马车两边的软榻上,中间是黄花梨木的小茶桌,李羡水半歪在榻上休憩,心底却是不由感叹着这位侯夫人才是真正的会做戏,若如红药所说,李琼琅这个嫡女虽说不碍事,但若说任氏真的欢喜她也是不见得的,但就一应外物条件上,都是比旁的二品官的嫡女都要安置的精致,任所有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当然也有部分可能是因为自己这个大姐姐也是一个人物,就像所有人对她这个孤女百般挑刺,但她却能温和轻柔的同自己聊天一样。而在自己兄长失踪后,这位大姐姐也似乎曾好心隐晦的告诉自己要韬光养晦。那个时候,自己这位大姐姐似乎也是才失去亲生母亲一个月不过而已。
不同于李羡水的懒散,李琼琅从坐在马车上起便一直是恪守礼仪地端正坐在榻上,宛如一幅名贵仕女图。她觉得眼前的少女总是能不断的刷新着自己的感观,记忆里那个谨慎微小的少女模样越来越模糊起来。
李琼琅从落水病愈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少女的认识已经被慵懒风雅大气潇洒,风骨矜贵、秾秀靡丽替换了记忆。
李羡水察觉到她意味深长的目光,睁开双眼,含着盈盈笑意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望向她。
“大姐姐……”少女的声音极尽蛊惑的力量,继续同她说,“已经忍得够久了,那就不要再犹豫了…”
李琼琅几乎是瞬时就把锋利恐慌的目光看向她,她眼底的震惊还没有问出口,马车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帘外传来了红药与雪苓的声音:“姑娘,我们到了。”
李琼琅见状将攥紧的手心松了又攥,对上少女黑漆的清澈分明的眸子,她几乎是用力的去呼吸来平息心底的汹涛骇浪。
“姑娘,听说这次大宴太子等人皆会出席。”雪苓扶着李琼琅下了马车,借机贴在她耳边说道。
李琼琅闻言只是平静的点点头,她现在几乎被李羡水那句话震得还没完全缓过神。她试想过谁会察觉到她心思,任氏、父亲、老夫人…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知道她心思的人是以往最弱小的三妹妹。
李羡水也跟着后面下车,随着侯府长辈任氏、二夫人、李琼琅李瑶珠等一同入园。
大宴名不虚传,只是宁园门口查请帖的侍卫都是皇城的禁卫军,李羡水其实有一张独立的请帖,但那太过惹人瞩目,随着侯府众人入宴便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注目礼。
但迎来的却是另一片更为多样的注目,打量有、疑惑有、惊艳有、但更多却是来自大宴上过半美人的羡慕、嫉恨。
但见走进来的李羡水青丝半挽朝天髻,明珠坠眉心,耳饰银流苏珠,眉目间风骨靡丽,华贵旖旎的银线云纹紫稠丝缎华裳着身,外披明珠点坠金纱衣,瑰丽无双至此的华美裙裳却在少女泰然自若一举一动皆是矜贵优雅的大气凛然下,让人都不得不叹一句佳人绝世而遗立。
而李羡水却是在安然自若将所有目光悉数接收后,偏首看向走在自己左侧的李琼琅,便见望向她的目光也不外乎如是这样后,慵慵懒懒的就勾唇笑了。自己这个大姐姐,要准备出手了呢。
不同于以往少数赴过的宴会那般低调行事,虽然不同于自己的华服瑰艳多亩,但在一群莺莺燕燕各色美人里,她雪白的泼墨绣画广袖留仙裙将她清丽如仙的风姿完美的勾勒出来,她在全盘目睹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任氏一闪而逝的震惊与恼怒后,一步一生莲的身姿仪态端得愈发优雅了,她的仙姿清容令在场的贵公子们惊艳连连。
三妹妹说的没错,她已经忍得够久了,如此好的机会就在眼前,那就不要再犹豫了。
这场盛宴李琼琅便要让自己的风华才名冠绝晟京,这场大宴,将会是她踏出这一步的开始,那么接下来,就是步步惊心,一步错步步错。
重来一生,李琼琅决不能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她要将是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全都握在自己手心里,这一世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来掌控,前生的委屈、欺骗、仇恨,她会一步一步的从所有欺凌过自己的人那里讨回来。
任氏、幸姨娘、李瑶珠…还有她的好父亲好祖母……她都会一点一点摧毁他们所在乎的东西,让这些人都尝一尝被人弃之如履的滋味。
在此时,不远处的阁楼顶,有一双沉静冷肃的目光将这个女子一步一步的路程全数纳入眼底,深沉如渊的墨眸底在此刻逝过浅淡无痕的深潭波光。一阵春风袭过,将偌大的黑色风帽吹打下,清风扬起他丝丝缕缕的雪白长发,一张清濯精致如古画般的脸顿时展露在这滚滚红尘里。
不等清风吹拂,不等听完这大宴的戏,不等赏全那抹欲要扬名晟京的楚楚风姿,他平静的将风帽捻起戴上,从容地转过了身,纵意起身运气的几个起跳飞跃,只看他轻飘地越过了琼楼玉林,这抹影子就此消失这场即将要开场的大宴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