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暂时风平浪静,可德嘉却没能得到片刻清闲。
这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一头长发梳成马尾垂在身后,换上一身白底青花的精炼短打衣裳,德嘉把手上和项上佩戴的首饰一一摘下,和平日里的威严贵气不同,看上去倒像是个上阵杀敌的巾帼英雄。
花浓嘟着嘴抱怨:“哼,长公主您忙了这么些时日,她们连一天歇息的时间都舍不得留给您。这两房的夫人如此心急的把卫家幼子找齐,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雾浓正在收拾床铺,闻言也深觉赞同,“若她们能把这等心思放在教导子女上面,现在何用争抢安王爵位,恐怕自己早就是老封君了!”
德嘉也被她们俩的话逗笑,“本宫竟不知你们俩何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持灯瞪了两人一眼,“祸从口出,以后还是仔细管好口舌,若是自己出事倒是无所谓,要是连累了长公主看你们怎么哭!”
雾浓和花浓眼神一对,花浓娇俏的吐吐舌头,“放心吧,持灯姐姐,我们都心里有数呢!”
“哎!”雾浓拿着在枕头底下发现的香囊,问道,“长公主,这只香囊不是早就不见了吗,您是在哪儿找到的呀?”
德嘉一看,这只香囊正是新婚那夜黑衣人落下的,怎么又成了她的了?
她蹙着眉,说:“忘了。不过,这么长时间,你还能认出来这是本宫的东西吗?”
“当然了!”雾浓把香囊翻到里面,指着一处乱糟糟的地方给德嘉看,“您看,这处还是当年您一时兴起亲自绣的呢!”
安王府的练武场上站着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孩子,廊下坐着老安王妃和十几位位卫家族老。
德嘉看着眼前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人,无奈的皱起眉头,“这是安王府过继子嗣,你们跑来凑什么热闹?”
薛秀白打开手中折扇,扇了扇,自以为一派风流的笑道:“这可是我未来的侄儿,我不来掌掌眼怎么行?”
刘秉榕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皱皱鼻子,“现在已经是九月,像今日这样的明媚天气可不多见,你这扇子该收起来啦!”
闪身躲过薛秀白敲在她头上的折扇,刘秉榕拉着德嘉讨好的笑,“薛才子人讨厌了些,可话却说得没错,不管怎样,这孩子以后得叫我一声姨,我来看看总没错吧?”
德嘉无奈,只能让人又搬来两把椅子,请二人坐下。
卫管家请示过老安王妃和及位族老之后,命人点燃鞭炮,之后敲响铜锣,“吉时已到,请各位少爷见礼。”
那群孩子们纷纷叩首,道:“见过老安王妃,见过王妃。”
老安王妃看着这些孩子,眼神慈祥,脸上的笑容不断,“起来,好孩子们,都起来吧!”又对德嘉说道,“今日是给你选儿子的,自然要你这个母亲满意才行,你先去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德嘉微微颔首,起身给老安王妃和族老们行礼,“是,德嘉这就去。”
她走到练武场上去,看着眼前的这几十个不及自身腰处的孩子,神思一晃,想起她、卫云飞、薛秀白还有刘秉榕兄妹几人幼时一同进学的场景。
时光易逝,物是人非,当年的小小孩童如今早已长大成人,再次京城相聚,可是连人数都凑不齐了。
挥散忽如其来的惆怅,德嘉打起精神,说道:“安王爵位乃是马背上打下来,刀剑中杀出来,战场上拼搏来的。因此身为安王世子必须身体强健,聪颖灵慧,第一能习武杀敌卫国,第二能习文熟读兵书。今日从你们之中择世子人选,便是以此二条为准。”
在场辈分最高的当属卫家三叔公,高寿七十五的老人赞赏的拍手,“说得好,长公主一言便道出我卫家立身根本,仅凭这一点便该教导出下一个卫云飞!”
这可怎么好?她的乖孙孙自小养得精细,又不是粗笨武夫,哪里会什么武艺?刘氏着急得扯手帕,“可是,侄媳妇啊,这些孩子年纪小下手不知轻重,若是比武的时候出了差错怎么呀?”
在场的其他妇人俱都点头,一个穿着陈旧面色枯黄的妇人站出来道:“二太太说的是,三叔公,长公主,我家禾致身子瘦弱也不会武艺,要不就不参加了吧?”说着就走上台子,把一个瘦小的孩子拉出来。
那个孩子和他母亲一样面黄肌肉,看样子只有三两岁,脑袋大大,身子小小,十分不协调。他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抬头挺胸,眼睛澄澈明亮,颇有种慧极必伤的感觉。
此时被自己母亲拉出人群,失去成为安王继承人的资格,也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站着,不知是不明其中意义还是小小年纪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看着他的脸,德嘉脑中出现另一张脸,一张英俊的坚毅的卫云飞的脸。禾致的长相竟然和小时候的卫云飞有七成相似,而另外三分也被这孩子的神态弥补,那就是十成的像了!
显然,座位上的老安王妃也被这孩子的长相惊住了,问身边的大丫鬟,“那孩子是谁?香织,让他过来。”
“明明是让这个扫把星来衬托我孙儿的,怎么竟让她抢了先?”刘氏愤愤不平的低声咒骂,“哼,大扫把星生出来的小丧门星,待大嫂知道你们的事迹后,凭你怎么钻营也变不了凤凰!”
刘氏眼珠子一转,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招来伺候的替身丫头低声吩咐几句,便正襟危坐等着瞧好戏。
卫禾致和他母亲一起走到老安王妃身前,跪下请安。
老安王妃亲自扶起他,“乖孩子,乖孩子,告诉祖母,你叫什么名字?”
“回祖母,孙儿禾致,宁静致远的致。”
“多大啦?”
“今年腊月便满五岁。”
“五岁?”老安王妃皱起眉头,责怪一旁的妇人,“五岁的年纪,三两岁的身体,你是怎么养孩子的?”
不等妇人请罪,卫禾致先跪下,“祖母息怒,禾致家贫,家中粮食全靠母亲日夜织布换来。能饱腹便让禾致心满意足,不敢要求更多,让母亲劳累。”
“起来。”老安王妃刚才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孝顺,生怕她怪罪自己母亲,这样就和卫云飞更像了。
心中起了过继卫禾致的念头,可是她才把权利交给儿媳妇。拉着卫禾致的手经舍不得放开,将人搂在膝下,老安王妃看着台上的德嘉嘴唇微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德嘉心思敏捷,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心思,想了想说:“在场都是五岁之下的幼子,即使练武习文也未成气候,便应从天资、根骨、悟性、耐性四个方面择优而选。”
“禾致,你上来,我为你看看根骨。”
在场一共三十多个孩子,德嘉不可能一一检查,便让安王府上的护院队长杜虎帮忙。
骨骼纤细,先天不足,后天损耗,卫禾致别说练武了,再继续这样下去能不能活过十岁都是大问题。
德嘉心中一紧,可是母亲明显就是相中这孩子了,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