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安王妃终究还是同意了德嘉的提议,毕竟卫云飞未婚早夭是事实,就算生前再有权势,可是死后连祖坟都不能进,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心痛?
早朝散去,德嘉上前扶老安王妃起身,可是对方却把手一撤,自己靠着拐杖吃力的站起来。
德嘉的手僵在半空,她怔愣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收回来,“清姨脸色不太好,想来是夜里没睡好,我哪里有些上好的补药,等会儿让人给您送去。”
可老安王妃并不领情,“不必,年纪大了就是这样,不管吃多少好东西也补不回来。”
“清姨,人死不能复生,不管怎样您都要好好保重身体,云飞他也不愿见您这样......”
“别提云飞!”老安王妃手中的拐杖重重抵在地上,“云飞十五岁便上战场,至今已有七年,虽有重伤却从未丧命,可是为什么偏偏这次就出了意外?”
德嘉反问:“为什么?”
“哼!”老安王妃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你!云飞对你的感情你岂会不知?可是毫无缘由的,婚约你说退就退,大军出征时也不露面,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留给他!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指不定就是那一刻心神不属被人夺了性命!”
“我能体谅您的心情,可是人有祸福旦夕,这次不过是巧合而已。”德嘉不赞同老安王妃的想法,“云飞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多少次,怎么可能会在战场上因为儿女私情分心?清姨,您这样说未免太小看他了!”
两人不欢而散。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又是两个月过去。
昭平元年九月初九,宜嫁娶。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有一场大雨,德嘉身穿老安王妃派人送来的喜服坐在挂着白绸的轿子里,怀中抱着卫云飞的牌位,脸上神情肃穆。
轿子后面跟着抬嫁妆的人,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箱笼也被素色布匹盖着,如一条白色长龙从长公主府蜿蜒向前,缓缓移向安王府。
德嘉本不愿这样招摇,但是新帝却以为她贵为长公主却下嫁给一个已死之人本就不合规矩,如果连嫁妆和婚礼都不办岂不更遭人看清。就连心中有气的老安王妃也着人送来喜服,让她堂堂正正的如卫家的门,不要丢了安王府的脸面。
安王和长公主两人,不管哪一个都是名震京城的贵人,如今两者成亲而且还是冥婚,更是一桩大大的八卦。
京城十室九空,所有百姓都争先恐后的出来观看这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婚礼。但是路旁的百姓虽多,场面并不嘈杂。
德嘉的轿帘全部都被掀起,百姓能清楚地看清她的脸,也许是被她的神清感染,大家都默默的站在原地,有些爱慕安王的姑娘甚至掏出手巾擦泪。
也是从这天起,安王和长公主两人情比金坚的传言在京城不胫而走,越演越烈。不少文人士子和颇有名望的老人都称赞德嘉长公主一诺千金堪为妇人之首。
跨过火盆,拜过天地高堂,德嘉在持灯的搀扶下走进新房,她今天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上整夜,陪着她的只有正堂上摆放的牌位。
“如果你还活着该有多好?”
夜深人静,一对白色龙凤蜡烛燃烧时发出“哔啵”响声,德嘉双眼凝视前方,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为了登上皇位辜负你的情谊,如今又为了保住平弟的皇位而嫁给你,你若是泉下有知该笑话我了。”
“如果父皇能早日册封平弟为太子,如果我那天能来送你一程,我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有改变?难道真是有缘无分才会有这种种的阴差阳错吗?”
德嘉对着牌位喃喃自语,不知不觉就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
“唉!”
忽然窗外有人叹气将她惊动,“谁?”
德嘉也是自小练武的人,要不是刚才一时分神也不至于连窗外有人偷听都没察觉,她迅速起身跑到窗前,抽出旁边墙上悬挂的宝剑,严阵以待。
“明月,是我。”窗外的人不仅不逃反而跃身入室,月光下一双翠绿色的眸望着德嘉饱含深情,“我回来了。”
竟然是早年离开京城,一直寄情山水的薛秀白!
“表哥?”德嘉将出鞘的宝剑重新放回,蹙眉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竟然还做出夜探安王府这样的事!”
面对德嘉的问题薛秀白一一避过,拉着她的手说道:“听闻你要嫁作他人妇,便是再好的风景也拉不住我的心思。明月,挽救江山社稷的法子多得是,你何必要如此委屈自己!跟我走吧,离开安王府,咱们一样可以平敌患,振朝纲,卫云国。”
薛秀白激动将德嘉圈在怀中,堂堂八尺男儿却声音哽咽,“明月,你该知道,我本将心向明月,此情此意绝不改变。”
德嘉感觉到一滴水珠落在脖颈上,心中一软,本想推开薛秀白的手停在空中,转而拍拍对方的脊背。
室内一片静谧,窗外却忽然响起“咔嚓”一声,德嘉侧头看见窗外有一个黑影将将跑到院子后门处,甚至还转头往这边望了一眼。
“别跑!”德嘉推开薛秀白,同时跃身从窗子跳出,跟着黑影追出安王府。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最后竟然跑出城门,到了京城远郊的一座荒山。
德嘉发觉周围越来越荒凉,心中预感不详,顿时停下脚步,前面的黑影却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中。德嘉转身准备打道回府,脚掌透过软底鞋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十分硌脚,低头一看是个红黄相间的香囊。
她捡起香囊,发现边缘布料都已经起了毛边,可是上面的绣线却依然完整未被破坏,想来定是那人十分心爱此物常常拿在手中把玩之故。
这时薛秀白也追了上来,见德嘉一个人呆在那里,便问:“明月,那人是谁?”
德嘉把香囊往怀里一揣,摇摇头,“不知道,没追上。”然后又对薛秀白说道,“表哥,你千里迢迢赶回来想必也累了,还是赶快回府歇息吧。”
薛秀白表情一僵,眼底的情意化成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明月,你真的决定了吗?”
“表哥,当初悔婚,我其实很后悔的。”德嘉看向远处,眼睛泛酸,“当初我以为自己必定继承皇位,可云飞他智慧聪明又身手不凡,不该被困在后宫方寸之间,哪怕痛彻心扉也要斩断我们之间的未来。可谁能想到,世事无常,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得见。如今能得到一个正妻的名分,于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安慰。”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薛秀白惨淡一笑,“不过明月,你要记得,不管发什么事我都陪着你。”